关于抑郁的一个案例。
在攻读心理学专业研究生的过程中,我们的受访人却“很讽刺”地曾有一年多时间是位抑郁症患者(是抑郁症,不仅仅是我们在谈的抑郁倾向),想知道他是怎么走出阴霾的吗?文/王舒婧
武志红1997年考入了北京大学心理系攻读临床心理学,却在研二的时候因为有件事情受了很大打击而变得郁郁寡欢,“按说在读书期间学习是最重要的,可是那时我上半学期的课程很多都只上了一半,就是觉得特没劲。考试也不想去,甚至有的科目老师说写个论文就能通过我都不写,不写不是说较劲,只是觉得没有意义。” 他说那时自己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跑到一个适合发呆的地方待着,来回地走路,或者干脆就坐着什么事都不干。时不时地还会有自杀心理产生,“偶尔会出现,仅仅是个念头而已,但是没有强烈的冲动,只是觉得什么都是万念俱灰。”他说。 武志红学的就是临床心理学,他当然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而且是中到重度的。我当时的社会功能已经部分丧失,几乎和外界没有什么交往和接触,原来结交的很多朋友在这个时期都‘流失’掉了,不想和他们交往,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完全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去上课、没有去考试而难受—我肯定地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抑郁状态。”接受自己的悲伤状态 “对我来说,抑郁的最主要原因是丧失。”武志红心知肚明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似乎并没有强硬地抵制自己这种抑郁状态,而是随它去,武志红觉得自己就像是村上春树笔下《奇鸟形状录》里的冈田那样,坐在幽暗冰冷的井底,抬头仰望天空,“愿意发呆就发呆,想到哪儿是哪儿。” “悲伤有两种,一种是沉溺性忧伤,而另一种则是自然性忧伤。前者属于把伤害和责任都怪到别人头上,比如‘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老板要辞退我,老天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这种怨天尤人根本于事无补,如果是这种类型的忧伤,越多就越没有意义。而后者只是完整地接受自己悲伤这种状态,然后从自己身上找出问题的答案。我觉得这个过程很重要,好比每个人都是一团乱麻、一片迷雾,你越看不清楚自己真实的想法,心里就越是乱糟糟的,而这种纷乱又会引发出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来。所以我想获救,不是要抵制我的悲伤情绪、想方设法让自己快乐,而是要让自己在思考中变得清澈,去理解我自己的人生,我认为这种悲伤是有益处的。”武志红说。 而那段时间的放逐似乎真的让武志红找到了突破口,他觉得后面经历的事件只是童年记忆的回放,“童年受过的苦,长大了要再受一次,无论形式和情节如何变化,归根结底还是少年时期的影响。” 他不愿深谈过去,只是浅浅地说自己是那种天生小气、容易忧伤的类型。“童年有一些根源性的东西,这种天性是从小形成的,但不是说是类似的事件造成的。比如我爸妈都不是那种很积极的人,都比较被动、消极。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小时候听我妈诉苦听得太多,我觉得这是根本性的原因,大人对小孩诉苦你会替她忧伤难过,但是除此之外小孩还能做什么呢?而抑郁其实就是这种无能为力的忧伤。” 这让我想起武汉中德心理医院创办人曾奇峰的一篇专栏,他说:“习惯做失败者,或者一定要做成功者,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对痛苦成瘾,以此惩罚自己来重复感受那个痛苦体验。” 曾奇峰的观点是:越是幼年时经受的痛苦,越容易在将来的日子里被重复。因为这些痛苦会渗透在一个人的人格层面,在不容易被探测的深度潜藏着,持续而坚韧地寻找着表达的机会。而这,恰恰与武志红“发呆”得到的感悟不谋而合。而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对忧伤本质的这份“参透”和“不作顽固抵抗”,才使得武志红能穿透阴霾,彼岸花开。 体验真相,改变就会发生 武志红认为:“理性的‘知道’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感性的‘知道’就不一样了,‘顿悟’不应是理性上的顿悟,而应该是巨大的情感体验,一旦这种东西产生,你就会有无穷的力量,你的思想就会自动发生改变。” 他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一次别人发来的心理求助。武志红有睡前收发邮件的习惯,有一次半夜12点他收到一个朋友的求职信,里面说到这个朋友的弟弟老觉得有个鬼跟着他,白天晚上都这样,“虽然我胆子很大,但是当时看了信之后觉得毛骨悚然,非常恐怖。我想自己如果就这样睡了,肯定会做噩梦,于是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去想那些快乐的事情,我试图把这种恐惧减少、消灭掉。” “这种方法有用吗?”我问他。“没有,到后来我想我这样究竟是在干什么呢,自己平日总说要拥抱真相,接受现实,可我现在不是正在和真相对抗吗?虽然我这一小时一直试图想一些快乐、高兴的事情,但是恐惧却仍然在不时地袭击我。我发现自己越是想赶走它,它就越不离开。于是我决定接受这种恐惧,我想看看这个恐惧后面到底是什么。” 改变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他发现,其实自己害怕的本质不是“鬼怪”,而是“孤独”。“如果此刻我身边还有一个人,我还会这么害怕吗?当然不会,所以我怕的不是‘有鬼’,而是‘没人’。不管你信不信,我一明白了这个,恐惧就消失了。” 他说:“恐惧是一种希望,甚至我对关系的执著也是一种希望。亲密关系的接触会让我害怕失去这种关系后的生不如死的感觉,但假如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关系,就不会有害怕失去的恐惧。所以说我童年的恐惧其实一直潜伏着,而这种恐惧的根本是害怕被遗弃的孤独。”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不要想得太“过”,思考也许反而离真相远了,有些时候不如体验。让你恐惧或者忧伤的东西浸透生命的每一个细胞,在这个过程中你必须学会承认它,接受它,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心底因变化而生的不甘统统转化,抓住最真实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