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源是湖南很重要的一个产煤区,但煤产量却无法满足周边地区化工、钢铁、发电等能耗产业的高需求。供不应求的煤炭,按理说应以市场调节的方式提高价格,却走向了掺杂使假的另一个极端。这背后有着怎样深层次的原因?
作者:彭滔
2008年7月,在湖南涟源市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简易的粉碎机轰轰作响,几个当地人在一个竹竿搭成的棚子里,将成堆成堆的煤矸石、油土粉碎,掺杂到原煤当中,再成车成车地运往电厂。涟源是湖南很重要的一个产煤区,但煤产量却无法满足周边地区化工、钢铁、发电等能耗产业的高需求。供不应求的煤炭,按理说应以市场调节的方式提高价格,却走向了掺杂使假的另一个极端。这背后有着怎样深层次的原因? 掺假煤炭泛滥成灾 金竹山火力发电厂是我国五大发电集团之一,是大唐华银电力股份有限公司设于湖南娄底的子公司。现阶段使用的电煤均发热量只有3000大卡,这离锅炉原设计对电煤的要求4162大卡相去甚远。机组发电耗煤量很大,为了避免同其他行业用煤发生冲突,考虑到湖南整体煤质水平,金竹山火力发电厂在设计之初,就选择了国内第一台燃烧劣质无烟煤的机组锅炉。但由于近来所进购的电煤质量太次,掺杂了大量煤矸石、油土、杂物和水,不仅发热量低,而且灰分高,造成机组不堪负荷、磨损大,经济效益急剧下滑。 比方说,单机额定功率60万千瓦的发电机组设计标准耗煤率250吨每小时,而现在45到50万千瓦负荷时,至少每个小时要“吃”煤350吨以上,而且满足不了调度的要求。锅炉运行安全受到严重威胁,随时都有可能灭火停机。一旦锅炉灭火,重新燃火转锅要40多万元的成本,耗燃油60余吨。 同时,由于电煤在入锅炉燃烧前需碾磨成粉,过多的杂质对制粉设备要求提高,以前4套制粉系统即可满足发电需求,现在6套设备一同上马都差强人意了,还必须满功率运行。灰分过高则使得锅炉磨损,甚至爆管,严重影响使用寿命。随之而来的,是除灰系统的满负荷运转。这一系列的连锁反映,造成电力、设备维修费用加大,电企运行成本增加,恶性循环进一步加剧。 电煤掺假无疑是令金竹山火力发电公司采购部工作人员最头痛的问题,可明知是假煤,还要硬着头皮买,这又是为何?金竹山火力发电厂运行副总工程师胡新明说,好煤难求,不要掺假煤机组都得停。据了解,金竹山煤坪里只剩下一万吨电煤,一天就烧完了。湖南长沙、益阳、石门等电厂的电煤也只有三到五天的库存量。 因而只要煤炭质量不是太次,金竹山火力发电公司便收购了。在金竹山电煤卸煤坪,工作人员永远在和煤贩子们较着劲,对付各种花样繁新的掺假手段。小车装好煤,大车装差煤;煤炭分层装,上层是好煤,下层煤掺假;分区域充水,煤炭表面是干的,底下是湿的……工作人员即便采用了三道质检程序,层层把关,仍然有大量低于2000大卡的煤混入厂中。 利好政策见效甚微 由于电力紧缺和国家大量关停危险小煤窑等原因,全国煤炭从去年起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态势。7月中旬,湖南省电煤库存仅93万吨,比去年同期减少120余万吨,预计电煤缺口将近三分之一。至8月上旬,湖南电力供应缺口高达30%,对电煤的需求进一步加大。 为了改变这种情形,确保电力正常供应,自7月1日起,国家发改委将全国销售电价平均每度提高2.5分钱。同时,对煤价采取了临时价格干预措施。早在4月8日,湖南省委副书记梅克保前往涟源,主持召开湖南省煤矿瓦斯抽放利用和调煤保电工作会议,强调“要千方百计抓好调煤保电工作,加快复产补损”。7月15日,梅克保在全省调煤保电工作会议上说,全面贯彻国家发改委关于调整电价的政策,对电厂销售电价,由0.52元每度增加到0.545元每度,并再次强调要调煤保电。除了统一部署,为鼓励煤矿企业多产电煤,湖南还出台了优惠政策,每吨电煤定额补贴35元,并奖励20到40元。 一方面,国家提高销售电价是为了减少电厂损失,确保电力供应,然而成效却差强人意。胡新明告诉记者:“电煤价格从去年开始,每吨上涨了近100元。即便2.5分全部补贴给我们,换算下来大概是每吨电煤补贴60元左右。实际上,2.5分上涨的收益,需分配给许多地方,如电网建设、电厂脱硫成本的补贴、新能源补贴等,真正补贴给我们的并不多,远不能够弥补损失。每发一度电,亏损6分钱。1至5月份,我们累计亏损了1.5个亿。” 另一方面,煤企和煤贩子们也丝毫没有手软。煤价2007年7月份起就一路上扬,当时6000大卡的山西优混煤从每吨490元至500元,到今年春节,煤炭价格形成井喷行情。煤炭“卖方市场”空前巨大,煤企和煤贩子们为了牟取利益的最大化,自然将煤炭卖给价位更高的买家。但发改委对煤价采取干预措失后,煤价低于早先的市场价格,煤企和煤贩子们利润下降。在利益博弈之下,煤炭掺假的问题从一开始的遮遮掩掩,到后来愈演愈烈,成为了电厂发展最大的绊脚石。 对此,胡新明有苦难言,他认为电企“吃煤”就像在吃“救济粮”,有量无质。各级政府尽管实施了各种措施,但仍解决不了实质问题。 目前,我国实行的是煤炭价格双轨制,也就是计划煤和市场煤共同存在。重点合同煤主要是指每年年底的煤炭计划会上,电厂同煤炭企业签署的合同,这部分煤也被称作计划煤;非重点合同煤也被称为市场煤。整个电煤市场计划煤和市场煤的比例在6:4左右,在保证电煤供应的政治任务面前,大型的正规煤炭企业不得不停了“市场煤”销售窗口,全力保证重点合同内的电煤供应。这又使得市场煤的价格更加陡峭起来,从而致使电厂在电煤紧缺时,无法承担购买质优煤所付出的高昂代价。 燃煤之急待标本兼治 中国能源网CIO韩晓平早前曾表示:“受电煤上涨所累,投资者对于电力行业信心不足,电力企业融资能力很弱,资本市场一直低迷。发电企业早已不堪重负。”目前,上网电价由国家严格管死,电厂电发越多,亏得越多,据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发布的数字显示,截至5月底五大电力集团已整体亏损27亿元。 各方分析认为,上网电价涨价只是过渡性的,涨价根本不是重点,只能是治标不治本。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统计信息部主任薛静早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表示,涨价是一个短期的效应,解决煤电联动问题的核心还在于要形成买卖双方正确的交易机制,需要市场去配置资源,来体现供求关系。而不是煤价上涨引起电价上涨,而又导致煤价上涨的恶性循环。 实际上,由电、煤博弈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逐渐升温,成为各方关注的重点。7月24日,国家发改委再次发出通知,要求进一步加强和完善电煤价格临时干预措施。措施包括:公布主要煤炭生产企业电煤销售价格;制定主要港口和集散地动力煤最高限价;加强对重点电煤合同兑现率的监管等。 有关专家认为,可以逐步放开电力产品的价格管制。对于小的电力用户来说,电厂实行真正意义上的竞价上网,电网向电厂批量采购电力产品后,再向小客户销售,采取收取批零差价的办法获得差价利润;而对大的电力用户来说,电厂可以和用户直接签订供电合同,电价由电力供求企业自己敲定,电网充当电网“公路”的管理者,采取收“过路费”的形式来收取过网费用,以解决煤—电厂—电网之间的矛盾。 “煤电之争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于供求关系,而在于体制问题。除了电煤放开和电价管死这一制度矛盾外,缺乏统一的协调机制和管理部门也是重要原因。所以要解决煤电之争的根本,就要从体制上来改革。”胡新民说。 金竹山火力发电公司也在积极采取办法,试图改变企业的尴尬境地。如由企业合作开采煤矿,实现煤电连营,绕开难以驯服的煤价;煤质方面,则通过与质检部门配合,实施煤炭进电企强制性标准。 下半年按照部署,湖南主要火电厂年度计划电量要达174.85亿度,考虑今年来水偏枯影响,另外需增发电量70亿度,这无疑是对湖南火力电企前所未有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