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艺很关键的一点是必须表现它的材质之美和雕塑之美,它的脆弱性与窑炉中的不确定性,是它对艺术家的挑战。
BY高江
搞雕塑的艺术家,看上去大多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因为这是一个强劳力才能应对的工作。搞陶艺的艺术家也是如此,没有冷兵器时代猛将军一般的超人膂力,很难将一大砣湿冷而沉重的陶土抟成一只一人高的瓶子。所以看到何一莎如此娇小的身材,居然矢志不渝地扎进陶艺领域,一度让我很不明白。直到前几天在她的个人作品展里看到她的那些“花朵”。我才知道,艺术赋予一个人的不仅有激情,还会有超常的力量。 何一沙出生在四川盆地,那里的人似乎天生会玩泥巴。在中国陶瓷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东汉红陶说唱俑就是从那里出土的,乐山大佛是足以媲美巴比扬大佛的巨型雕塑。至于三星堆的纵目贴金青铜面具所体现出来的“超现代思维”,令天下所有雕塑家自惭不已。何一莎从小喜爱美术,与这种环境是分不开的。 何一沙在西子湖畔的中国美术学院专攻陶瓷专业,毕业作品是在景德镇陶瓷学院完成的,并获得导师及当地陶艺家的好评。但她很清醒,曾经跟我说过,作为中国瓷都的景德镇,那些在市场上受人追捧的陶艺大师,艺术观念是很让人担心的。她是安徒生童话里的那个小孩,一语道破了皇帝的新衣。 出于对艺术的执著追求,一年多前她只身去英国巴司斯帕大学陶瓷艺术专业深造。在那里,她以娇小的身体和坚强的心理承受了西方当代陶艺观念的猛烈撞击。“可以这么说,中国的陶艺大师太封闭了,中国的陶瓷无论是艺术瓷还是生活日用瓷,都落后于西方陶瓷强国。致命的一点是,我们将陶瓷作为一种绘画或雕刻的载体,或者作为一种变型的生活器皿来装饰一番,而没有把它当作一门独立的艺术。” 陶艺很关键的一点是必须表现它的材质之美和雕塑之美,它的脆弱性与窑炉中的不确定性,是它对艺术家的挑战,也构成了它的存在价值。而所谓的民族性,如果仅仅看作是与官窑瓷器一样的俗不可耐,那么如何与国际陶艺对话?这些想法在何一沙漫长的求学道路上逐渐形成,并在她的作品中体现出来了。 去年底,何一沙重返景德镇,创作出一批新作品。在乐天陶社,《节拍——何一沙陶艺展》开幕了。开幕的那天,她的陶艺新作给瓷都的艺术家一个大大的惊喜。在花儿系列中,何一沙以最易破碎的陶瓷表现了人类永恒的希望,以及时间观念,但正是陶瓷花朵的脆弱性,又给作品注入了中国哲学的内涵。至于筷子系列,则是精巧地在狭窄空间中表现出饱满的情绪,使人获得出乎意料的自由联想。何一沙在童年学过舞蹈,筷子的灵感来自这份记忆。她认为,筷子不像别的餐具那样切割和刺扎;它们从不蹂躏食物,而像两只手那样交叉在一起运送食物。它们也像芭蕾舞者的两条腿,即使无法弯曲也可以舞出美丽的步子,永远绷着直直的脚尖。所以,不少人在她的筷子上面看到了舞蹈的动感。 当代著名英国陶艺家安天猛也出席了开幕式,并主持讲话。他认为何一沙走上了一条正确的现代艺术的路。在私下交流时安天猛还对这个很有勇气的小姑娘说:“从你的作品,我可以很直接地跟你灵魂交流。你在用作品,用手中的泥土表达自己,这些作品安静地展示在这里,如此特别,很难得。真的,现在中国的艺术家很少有可以如此静下心来的。”春节过后,何一沙接到了威尔士大学卡吉夫艺术学院的入学通知。她的下一站,肯定会更加精彩,说不定又是一次窑炉中的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