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犯人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犯人。《监狱法》实施１３周年，也是不断强化犯人人权保护的１３周年。
撰稿／杨江（记者）
“５９５”工程，罪人变新人 “在贯彻执行《监狱法》的１３年中，上海监狱系统硕果累累，实现了跨越式发展。”１９９４年１２月２９日，《中华人民共和国监狱法》（以下简称《监狱法》）颁布，上海市监狱管理局党委书记张凌日前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认为，１３年的检验证明，《监狱法》的实施，为促进广大干警树立依法治监的监狱治理理念，为建立中国特色的监狱法制打下了良好的坚实基础，为打击犯罪、惩罚和改造罪犯，尤其是保障罪犯人权提供了坚强的法律保障。
上海市监狱管理局位于上海市提篮桥监狱内，这座装饰派建筑已经在这里矗立了１００年，史学家认为，过去我们总是将此作为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压迫中国人民的罪证。这话从政治层面上看没有错。但历史是复杂的，其实这是工部局为了在中国推进现代狱政而采取的措施。１００年前，处于封建社会末期的中国还通行斩首甚至凌迟等酷刑。张凌说，他参观过圣彼得堡，彼得大帝在建造圣彼得堡时首先建造了教堂、铸币厂与监狱，“监狱是为了巩固他的统治秩序”。 “无产阶级柱石主要是四块，军队、法庭、警察与监狱。”张凌回顾，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国力的困难，大量监狱兼具了监狱与劳改农场的职能，劳改农场里还有渔场、林场等，让犯人自给自足，并通过劳动悔过自新，“那是当时特定情况下产生的，随着国力水平的提高与民主法制的进程，监狱越来越回归其本质功能”。 刑罚执行，是监狱的主要功能，为突显这一点，上海监狱系统在《监狱法》实行的１３年，尤其是最近５年，深化监狱体制改革。这个改革，概括为四点：全额保障、收支分开、监企分开、规范运营。２００３年国务院开展监狱体制改革试点，上海被列进改革第一批。 “按照这四点指示，上海顺利完成了阶段性改革，连续５年没有发生罪犯脱逃等重大事故，没有发生黑恶势力、牢头狱霸情况，监狱改造各项工作井然有序。”张凌说。 中国的监狱，除了刑罚执行功能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对罪犯的教育矫正，将“罪人”变为“新人”。为此，上海监狱系统进一步强化教育改造，在全国监狱系统内率先推出了“５９５”工程，即罪犯刑释时改好率、普法教育达标率、职业技能考核获证率、罪犯扫盲率以及心理健康教育普及率，这五项指标均达９５％以上。 “这是考核监狱教育矫正工作的硬性指标！３年多来，各监所都达到了标准。”张凌介绍，上海市监狱管理局建立了机械加工、炊饮技能、文化艺术以及特殊工种４个培训中心，“３年多来取得了明显成绩，培训罪犯２３７２９人，获得技能培训合格证２０４７１人。” 对于下属各监所在此方面的成绩，张凌娓娓道来，提篮桥监狱有一个“大地工作室”，对犯人进行国画等绘画培训，迄今已有８００多名犯人从这个工作室“毕业”，其中１００多人成为全国各地美术家协会和民间艺术团体的会员，还有十几名办起了画廊。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成果，犯人在这里不光学到了美术技能，关键是通过绘画净化心灵，激发了对美好事物的追求，８００多人迄今无一人重新犯罪。”张凌一脸喜悦。 服刑人员在干警的帮助下，将刑期变为了学期，青浦监狱开展玉雕培训班后，有十多名服刑人员出狱后自己开办了玉雕厂，最高月收入可达２万多元。“有的还没有出狱就已经被江浙一带的玉雕厂看中。”
针对大墙外高级技工的紧缺，上海监狱系统还开办了高级技工培训班，每年四五十名“毕业生”很是抢手。提篮桥监狱某服刑人员在监内参加服装技能培训，获得服装专业大专学历证书和劳动部门发放的服装设计中级技能证书，出狱后办起了服装厂，经过几年的努力，购置厂房，积累了５００多万元资金，还安置了１００多名刑释人员。
张凌说，通过这些培训，让犯人拥有一技之长，更有利他们出狱后融入社会，降低重新犯罪几率。１３年来，上海市监狱系统改造了近１０万名罪犯，根据罪犯出狱后的随访，３年内重新犯罪率不到５％，充分说明了教育改造的效果，而在西方国家，重新犯罪率甚至高达百分之四五十。“５９５”工程因此得到了司法部以及全国同行的高度肯定。 必须肯定与尊重罪犯的改造权 《监狱法》首次以法律形式赋予了监狱管理人员“人民警察”的身份与地位，提高了执法的权威性，同时也以列举的方式明示了监狱人民警察不得为的九种（类）行为。“罪犯的人格不受侮辱，其人身安全、合法财产和辩护、申诉、控告、检举以及其他未被依法剥夺或者限制的权利不受侵犯。”张凌介绍，每一个新入服刑人员都会领到一份《服刑人员权利告知书》。 “犯人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犯人。”张凌说，“必须肯定与尊重罪犯的改造权，罪犯在服刑中享有接受思想教育、文化教育与技术教育等权利，以使其出狱后有正确的思想观念、适当的文化素养、必要的生活技能，以适应社会。” 与其他执法部门相比，监狱执法的艰辛程度更为特殊，监狱没有节假日，越是节假日越是罪犯思想波动最为激烈的时候。“有限的警力２４小时连轴转，陪着罪犯一起坐牢是一个真实写照。″张凌感叹。 “监管工作的复杂性是外界无法了解的，比如在女子监狱，有一个犯人装疯卖傻，甚至当众脱光衣服自慰，趴在地上舔食物，以此抗拒改造。”张凌介绍，因此心理辅导工作尤为重要，全局现有２０２名干警取得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资格。 “通过干警的专业心理辅导，慢慢化解了这名罪犯的心理疙瘩，积极接受改造，判若两人。”张凌说，一些罪犯反社会、对抗政府情绪非常强烈，女子监狱有一名罪犯入狱后一直假装瘫痪对抗改造，时间一长形成心理暗示，真演变成了瘫痪，肌肉也开始萎缩，干警耐心辅导、治疗，终于让她重新站立起来。 罪犯孙某犯抢劫罪被判有期徒刑１２年，孙某自幼在孤儿院长大，缺少亲情，因而产生强烈的自卑感，长期的心理压抑又导致他强烈的逆反心理与仇视报复心理，入监后，先后因为用碎玻璃划伤手腕自伤、吞服铁钉自杀、扬言跳楼等行为被多次禁闭、记过，针对他的心理状况，心理矫正人员运用心理学作心理辅导的同时，帮助其合理宣泄情绪，即时表扬点滴进步，最终促使孙某改变了改造态度，被评为监狱改造积极分子，先后两次减刑。 “监管工作的斗争性也相当尖锐。”张凌作过研究，一个犯人入狱，社会上平均有５０个人在关注，“２．５万个罪犯，就涉及社会上的１２５万人，绝大多数亲友都是希望罪犯能够认真改造的，但是也不排除罪犯内外勾结，拉拢腐蚀干警。” 每年，上海市监狱管理局干警上缴的礼金、礼品都价值数百万元，请客吃饭更是常有发生。“绝大多数干警都能自觉抵制，干警违法、违纪率，从２００１年的千分之五降低到了今年的千分之一，两年来，全局只有５个干警违纪。”张凌介绍。 在弘扬红烛精神的同时，为提高干警认识，抵制腐朽势力侵蚀，上海市监狱管理局５年来组织了６批５８名干部“跳出监狱看监狱”，到浦东新区挂职锻炼，并组织了２８０名处级干部到浦东新区党校学习培训，开阔了干警视野，转变了观念，涌现出了一批先进。 周正毅正是在提篮桥监狱服刑的，他在监内的不法表现，使一些民众对司法公正产生了怀疑。这也是本刊记者在采访中关注的问题。但张凌没有讳言，他第一次从监狱管理的角度回答记者提问。“令人惋惜的是，仍有３名干警被周正毅拖下水，这正说明在当前市场经济背景下狱政管理的复杂性和艰巨性，这个教训对我们是一个警醒，要引以为戒。”张凌说，“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有制度性的盲点。”为此，上海市监狱系统进行了深入的内部反思，局党委更是用２００７年的一号文件进行了更为详尽的管理规定，深化加强反腐蚀斗争。 “公正执法是监狱工作的灵魂。”张凌强调，“不但要确保监管安全不出事故，而且要确保公正执法不出丑闻，这是监狱执法工作的底线！” 人性化监狱管理取得显著成效 为深入贯彻实施《监狱法》，上海市监狱管理局积极开展了监狱、监区、分监区三个层面的规范化建设，张凌介绍，开展规范化建设是推进监狱工作法制化、科学化、社会化建设的重要载体，也是新时期进一步提升监狱管理水平与执法水平的必然要求，推行规范化建设以来，青浦监狱、未成年犯管教所、宝山监狱、女子监狱、新收犯监狱５家单位被评为司法部现代文明监狱，白茅岭监狱、军天湖监狱也刚刚接受部级现代化文明监狱验收。 提篮桥监狱、女子监狱、青浦监狱、未成年犯管教所是对外开放单位，张凌介绍，每年都有很多国际人权组织、司法组织前来参观，甚至在没有我们干警在场知情前提下与犯人面对面地晤谈，最终都给出了高度评价。“常有人留言，这是我见到的世界上最好的监狱之一。” 《监狱法》颁布前，国内只有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改造条例》，《监狱法》实施后，劳动改造条例中止，各地劳改局更名为监狱管理局，“劳改方式仍适当保留，出发点是为了帮助犯人矫正思想。凡不利于犯人稳定、健康的项目都不安排，要有利于提高犯人生存技能”。 作为一个国际化大都市，上海的外来人员犯罪数占犯罪比例逐年上升，张凌介绍，现今比例已达６０％左右，“我们专门为外省籍服刑人员订阅家乡报纸，以便他们了解家乡变化”。 《监狱法》实施１３周年，也是不断强化犯人人权保护的１３周年，上海市监狱管理局在日常管理上也尽量体现人性化。“局下属各监所有几十对夫妻共同服刑的，每年节假日都安排他们见面。改造态度好的犯人，还可以在春节离监探亲。” 张凌说：“贞观之治时期，有一年，唐太宗将本应秋决的罪犯放回家帮助家人秋收，回来后再行斩首，一百多个死刑犯秋收后全部如期归监，太宗大悦，全部赦免。我们放回家探亲的服刑人员脱离了监管人员的管制，表现也相当好，都按时回监。” 《监狱法》实施１３年来，除了监区住宿条件、生活娱乐条件大为改善外，犯人们还可以通过过滤后的局域网浏览互联网信息，甚至可以根据个人喜好订阅社会报刊，“我们还允许犯人带收音机，这些举措都是为让犯人即时掌握外界信息，不至被隔离在大墙内”。 张凌说，通过刑罚上宽严相应，激励犯人改过自新，全局系统，每年有一百多起犯人交待余罪、检举揭发，本市有名的淮海中路陕西路地铁口少女铜像失窃案就是白茅岭监狱一个犯人揭发的。 《监狱法》实施的１３年，也是监狱持续开放的１３年，大墙“透明化”的１３年，这天下午，某单位组织了几十人到提篮桥监狱参观，张凌说，上海市监狱管理局下属一些监区已成为社会警示教育基地，今年已接待社会人员５万人次。 监狱系统还引入社会帮教资源，譬如百老德育教育讲师团，一批老将军、老劳模走进监狱讲亲身经历，讲人生观和价值观，帮助犯人改造。张凌至今仍颇为感慨的是，杨浦区退休教师聂蓉生前数年如一日，走进监区帮教，仅与犯人的书信往来就堆积了几箱。 “结合监狱与社区资源，帮助犯人服刑改造，可谓我们国家的特色。”张凌说，在《监狱法》的指导下，上海市监狱管理正朝更科学、法制的方向推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