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仅仅依靠别人的勇气与无畏,每一个人必须做出牺牲,只有到那时,我们才能够享受到真正的自由
□实习记者 陈楠
1米60的昂山素季体态很瘦,无论谁乍看到她,都会以为她是风一吹就会倒下的娇弱女子。 事实上,昂山素季绝不是普通人。2004年3月看望过昂山素季的联合国缅甸事务特使伊斯梅尔曾私下表示:“她是我所见过的人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一位。” 过去的18年中,缅甸“全国民主联盟”领袖昂山素季在软禁中渡过了12年。事实上,不仅是她,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女人,如玛雅土著居民吉戈贝塔·门楚、伊朗女律师谢林·艾巴迪,也都在用女性特有的思想和行为向世人诠释着:“在压力下,我们可以很优雅,这就是勇气。” 在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之前,她们都是一朵朵在生活中摇曳生姿的花。 鬓边的茉莉,花开不败 仰光的三月,已经到了凉季的尾巴,早上9点多就可以感受到阵阵热风拂面。62岁的吴楚在旧自行车后座上用麻绳绑定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桶,灌满自家挤的牛奶。他每天都会在清晨骑着自己的“小货车”,沿着大学林阴路,去集市里兜售散装牛奶。 吴楚今天的生意还不错,这对于他来说意味着可以早些回家含饴弄孙。清晨的阳光透过吴楚额头上汗珠的折射,放大着他嘴角的微笑。如果他顺着林阴路极目远望,就会看到一座白色小楼,那里住着一位和他同岁的美丽女人——昂山素季。几年前,吴楚在一次集会上远远地望见过她,昂山素季身着白色上衣,把缅甸传统服饰沙丽的结打在腰侧,一串新鲜的茉莉花别在发间,温婉地笑着。吴楚不知道,数以百万计的外国人也总是在报刊上看到素季与鲜花相映的这幅画面,并为之倾倒。 吴楚曾试图走近那座优雅寂静的白色小楼“拓展”自己的生意,但那座小白楼前的一段道路常年被封,除非有军政府的特殊证件,外面的人插翅难入,包括去年来此会晤昂山素季的联合国特使甘巴里。吴楚向家的方向折返,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有点像小孙子的童话书里出现的场景——城堡,士兵,被囚禁的公主。 曾经游历过缅甸的北京外国语大学缅甸语讲师李建告诉《商务周刊》,“我曾经在傍晚遥望过那座小白楼,夕阳会在它的上面洒下余晖,那个画面真的很美。” 1948年,素季两岁时,他的父亲,缅甸独立运动领袖昂山遭暗杀。1963年,素季被母亲送到英国牛津大学读书。在那里她碰到了迈克·阿里斯(MichaelAris),一位儒雅的牛津学者,从事北传佛教文化研究。两人于1972年元月完婚。尔后,像几乎所有女性对幸福的定义一样,昂山素季和阿里斯先后在1973年和1977年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子。除却中间在日本和不丹从事短暂的工作以外,昂山素季一直都是位专心在家相夫教子的幸福主妇。 1988年,为照顾中风的母亲,昂山素季回到缅甸。国内的暴力冲突让她震撼,她说:“我不能对祖国所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不再作一个旁观者。”1989年,昂山素季被当局软禁。 10多年的软禁生涯里,昂山素季始终保持着读书的习惯,包括泰戈尔的诗歌、尼赫鲁的散文、简·奥斯丁的小说。搬一把躺椅,携一本好书,于阳光下让身体和心灵同时获得温暖,是昂山素季经常会有的午后时光。 从小就接受西方教育的昂山素季弹得一手好钢琴,钢琴也成了她软禁生活中的另一个伙伴。昂山素季喜欢巴赫,在晚间弹奏一曲巴赫的《小夜曲》,也是素季的习惯之一。有意思的是,这个集东方美感于一身的瘦削女人不仅情迷舒缓的钢琴曲,也是一位摇滚乐的狂热爱好者。众多摇滚乐队中,来自美国的“感激的死者”是她最喜欢的一支。很难想象,在那个瘦弱的身体里,两种风格截然相反的音乐在相互交锋,尔后融合,最终成为昂山素季生活的一部分。 没有人强迫的牺牲 多年的软禁生活让昂山素季更加坚韧。她常拿父亲的话勉励自己:“不要仅仅依靠别人的勇气与无畏,你们中的每一个人必须做出牺牲,去成为一个无畏的有勇气的英雄。只有到那时,我们才能够享受到真正的自由。” 1991年,主张非暴力的昂山素季获得诺贝尔和平奖。遗憾的是,处在软禁之中的昂山素季无法将她感谢的微笑呈现给世界。她的儿子代替自己的母亲,在挪威发表了昂山素季的获奖感言,其中一段援自她本人的名言再次表达了昂山素季对于理想的坚定不移:“在缅甸追求民主,是一国人民作为世界大家庭中自由与平等的成员,过一种充实全面、富有意义的生活的斗争。它是永不停止的人类努力的一部分,以此证明人的精神能够超越他自然属性的瑕疵。” 对于这位无法与会的和平奖得主,人们都纷纷献上最真诚的祝福,同时也称赞她为“亚洲近数十年来公民勇气的最非凡榜样”。 无独有偶,为危地马拉土著民权益奔波的吉戈贝塔·门楚和为妇女争取更多福利的谢林·艾巴迪,相继在昂山素季获奖后的1992年和2003年被授予诺贝尔和平奖。为了理想和希望而勇于奋斗的优雅女性们,开始受到更广泛的认同和赞扬。 10多年的软禁生涯里,有很多民盟会议和各种大大小小的仪式昂山素季都无法亲自到场。如果把缺席1991年的诺贝尔颁奖典礼称作遗憾,那么1999年错过丈夫阿里斯的葬礼,无疑是一种痛彻的牺牲。1995年的圣诞过后,阿里斯曾被允许最后一次探望白色小楼里的昂山素季,而后就被缅甸当局勒令终身禁止踏入缅甸境内。那一次短暂的相聚,两人或许都没有料到,会是最后的永别。 1999年,软禁之中的昂山素季得知丈夫已于3月27日在伦敦因患癌症逝世。以往温馨的家庭生活是软禁时每日温习的幸福功课,此时却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将昂山素季的心慢慢收紧。心灵的凌迟才刚刚开始。缅甸军政府同意让昂山素季到英国为丈夫奔丧。但素季明白,一旦离开缅甸,将无法再被允许踏上故土。至少在缅甸军政府执政期内,远赴英国为丈夫扶棂与坚守自己的信念,变成了素季不得不做出选择的煎熬。 其实,早在两人结婚之前,昂山素季就曾在给阿里斯的信中写道:“我只要求一件事:万一我的同胞需要我,你要协助我完成他们所赋予我的责任。如果这种情况发生,你会介意吗?是不是确实会发生,我不知道,但可能性总是有的。”这个苛刻的要求,阿里斯在第一时间就接受了,并恪守一生。 阿里斯亡故于他的53岁生日当天。昂山素季在仰光的小白楼里和包括美国、欧洲高级外交官在内的1000名友人及她的拥护者们一起为心爱的丈夫做法事。作为仪式的一部分,素季向在场的53位僧人分发食物和藏红色的礼服。素季摘下了鲜亮的茉莉花,代以缅甸传统的黑色头巾和白色上衣。在一遍遍的佛咏声中,素季只在僧人们告诉来宾佛已经消除了阿里斯的痛苦时,才默默流过一次泪。 昂山素季曾经说过:“如果你选择去做某件事情,你就不能说这是牺牲,因为没有人强迫你去做。”没有人逼迫她不去参加丈夫的葬礼,是她自己,为了自己的理想——为普通缅甸百姓获取更加美好的生活,而放弃了送爱人最后一程的机会。 “阿里斯的去世对昂山素季的影响很大,使她的情绪一度非常低落。”李健告诉《商务周刊》。出生在缅甸的昂山素季笃信佛教,并深深地信仰佛教教义。从小镌刻在血液里的教义在那段晦涩的日子里,成了抚平昂山素季伤痛的寄托。 当生命中万众瞩目的荣耀和沉重的打击纷至沓来,昂山素季始终保持着规律的生活。她会在凌晨4点半准时起床,虔诚的打坐1小时。而后是昂山素季了解窗外世界最重要的时间:听1个半小时的BBC和VOA广播。为了以一个健康的形象面对众人,昂山素季经常在跑步机上锻炼身体。 每周六下午4点,昂山素季都会准时出现在她居所的铁门背后,拿着笔记本,站上一个木制小板凳,和外面的公众讨论教育、健康等社会问题,每次谈话刚好一个小时。 有消息称,缅甸军政府最近正与昂山素季谈判,推进建设性的对话。3月,联合国秘书长的缅甸事务特使也将再访缅甸。感佩昂山素季人格魅力和勇气的人们,又看到这朵缅甸之花重获自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