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如同许多同龄人检点往事时那样,有一种欲说还休的倦怠。
撰稿·苗炜 专栏作家
2000年夏天,我采访了罗大佑,他在上海开演唱会,好多北京文艺青年坐飞机坐火车前去观看,当时最煽情的一个报纸题目是,“一代人去和青春告别”。我当时住在八万人体育场的富豪酒店,在那间酒店里看到了齐秦、齐豫、苏芮等偶像。我们一帮人在衡山路上的酒吧夜夜狂欢,中央台一编导,扛着一台摄像机到处拍摄,他说,要拍一个小片子,记录一帮人来看这样的一个演唱会。后来罗大佑在北京举办了好几次演唱会,但那个纪录片我一直没看到。8年之后,我给那位编导发短信询问,他说,片子早就剪出来,但一直没能播出。 2004年,是所谓“校园民谣”10周年,我采访老狼,他说他上大学的时候,在楼道厕所里唱歌,声嘶力竭得了个“老狼”的外号。老狼说:“唱歌能让我有名有利,这很好。但我心里很佩服窦唯、张楚这样的人,他们内心有股执拗的劲,对自己的音乐很在乎,他们不走穴,不想赚钱,他们是艺术家。而我看着别人有钱了就着急。也许好多人都像我这样迷茫,想着过好一点的生活,又因为怀有理想而不断自我检讨。其实我到现在也不太适应歌手这样的职业角色,到哪里演出都要说‘见到你们真高兴’,这多傻呀。甚至我很排斥老狼这个角色,有些不舒服的感觉,觉得他是另一个人。因为他冒领了很多创作者的荣誉,当年校园民谣的作者是一股小势力,但这些作品没有功利心。这个概念红火了之后,倒好像老狼一个人成了代表。” 1994年,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听到那盘《校园民谣》的场景,那是在大学校园里一个冷饮店旁边,我的女朋友,现在的老婆拿着随身听放给我听。我还能想起来,更早以前,我听过老狼的演唱,那是在北京外语学院的礼堂,他们的青铜器乐队和窦唯、高旗等人一起演出。岁月不饶人呢。去年年底的一个颁奖典礼,我和老狼碰上,我问他获得了什么奖,他自嘲地说:“年度过气儿男歌手奖。” 文学评论家菲力浦·扬曾经说一切美国故事的主题都是讲天真遇上了经验:“我们起初本来是笑嘻嘻的,对全世界全人类都有好感,我们觉得自己像个善良、纯洁、简单的男孩子,迫切,充满了希望。但是我们到外面的世界里,不知道怎么一来,我们在路上被打倒了,从此以后,我们很难把自己拼起来,回复原状。”这个主题说起来总有些自怜自艾的意思,我们已经在这个成人世界里游荡多年,要再有什么感动或忧伤的样子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我们再也不会把一场演出弄得特别有仪式感。去年6月,我们去卡塞尔参加文献展,就是艾未未的“童话”,艾大师带1001人去卡塞尔,我们一帮人是第一拨儿,在那里游手好闲地呆了一个星期,离开的前一夜,大家喝大了,老狼和我们一起唱歌。好多年轻的姑娘都会唱他的歌儿。我们总问他什么时候能开一个个人演唱会,我们总是在小酒吧、小剧场看到他的演出,总希望他能登上大舞台。 今年6月,我们纪念“卡塞尔童话之行”一周年,其实就是找个理由弄个饭局,饭局上老狼通知,6月27日,他在北展剧场有演出。这个演出是万晓利和老狼的演唱会,去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谁是万晓利,听他唱了一小时才发现他也是个了不起的歌手,当然,我们也看到了老狼完美的演出。这么多年,这是他半个个人演唱会。 好多年前,就有人批评,《同桌的你》这样的歌曲是“感伤主义在青年中的泛滥”。现在,我认同这种批评了。到现在,老狼还没有自己作词作曲的一首作品,这个懒散的家伙宁可花时间发呆看影碟也不愿意多试试看他有没有这方面的才华。他说:“我试过,但创作真的很难,要把自己表达得很准确,这比我想的要难。”这家伙有耐心在录音棚里把一首歌录上几十遍,但要他用词语或曲调将自己的感受写出来,是不是如同许多同龄人检点往事时那样,有一种欲说还休的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