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昆剧30年
回顾上海昆剧团30年历程,大体也可以折射出中国戏曲界在改革开放30年中的种种变化:从复苏到辉煌,到失落到无奈,然后螺旋形地走向重振……
撰稿·王悦阳(记者)
2008年,随着改革开放30年的到来,上海昆剧团也迎来了自己的30年建团大庆。作为团庆活动的重头戏,上昆邀请了自称“昆剧大义工”的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于丹作了题为“游园惊梦”的主题讲座。在华丽的上海大剧院大剧场,曾经是上昆最忠实观众的于丹与自己少女时代的偶像们一起,带领着全场1000多名观众穿越百年,解读着古老昆曲艺术的时尚情怀。在这群黑发与白发相间的观众中,最年长的已有94岁,而最小的才只有4岁……这是上海昆剧团30年来首次进入上海大剧院大剧场。 30年前,全国人民面对八个“样板戏”感到“饥肠辘辘”。如今,丰富多元的文化娱乐令人目不暇接。回顾上海昆剧团30年历程,大体也可以折射出中国戏曲界在改革开放30年中的种种变化:从复苏到辉煌,到失落到无奈,然后螺旋形地走向重振……无论如何,面对“社会越发展,戏曲越落后;时代每进一步,戏曲就倒退一步”的言论,中国戏曲始终树立着“精英文化”的大旗,默默地、坚定地阔步前行着。 终于等来那一天 1977年1月,一封特殊的“联名信”被分别送到了时任上海市委领导苏振华、彭冲、王一平的手中。送信人的“来头”不小,乃是闻名全国的书画大家谢稚柳先生。但写信人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背景”,署名“蔡正仁、华文漪、计镇华”的这群人,曾经是共和国培养的第一代昆剧演员,如今,经历了“文革”之后,他们却分散于各处:有的早就被下放到了工厂,改行当了工人;有的则“寄居”在尚未解散的“样板戏剧团”,无所适从;更有甚者,去了其他剧团的学馆,做起了“身段老师”,颇有一番“寄人篱下”的辛酸滋味……眼看着古老的昆剧艺术奄奄一息,为此,这批年近不惑的演员大胆地在信中提出了一个看似简单却又困难重重的请求——希望恢复建立专业的昆剧团。 事实上,在当时百废俱兴的时代背景下,许多经历过浩劫的老艺术家仍然心有余悸,根本不敢重返舞台。别说是以演出“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为特色的昆剧了,就连国粹京剧,如何恢复排演传统戏都棘手万分。样板戏对于观众、演员心灵和思想的影响,已经远远超出了艺术的范畴。何去何从,一片茫然。说起昆剧,恐怕留在当时老百姓心中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个曾经轰轰烈烈,举国批判的《李慧娘》了!更何况“文革”开始时,因为江青一句“昆剧可以不要了,统统改行唱京剧”的话,全国所有的专业昆剧团全部就地解散,演职人员从此飘零四散,无依无靠……在这样的时刻,居然提出恢复昆剧团,其难度可想而知。 信送上去了,可回信却迟迟未见。在等待批复的日子里,这群曾经被称为“昆大班”的演员们并没有气馁,他们悄悄地联络起了当年的同学们。既然传统戏尚未完全“开禁”,那么就复排现代戏!在细致的策划筹备下,昆剧《琼花》剧组成立了。为了昆剧,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重新聚在了一起。然而,再也不是当年那班风华正茂的青春年少,再也不复当年顾盼神飞的窈窕佳人,整整10年远离昆剧的生涯,使得他们最美好的青年时代逝去了,结婚生子的人生经历更改变了许多人。再聚首,真是亦惊亦叹,感慨万千:他们,还会是舞台上曾经风度翩翩、鲜花掌声无数的“角儿”吗? 当召集人蔡正仁、顾兆琪来到当年的“武旦皇后”王芝泉的面前时,一下子惊呆了,脱口而出:“王芝泉,你怎么变得那么胖?!”一句话,让多年来一直梦想重回舞台的王芝泉懵了,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们不要我啦?你们千万不能不要我啊!”霎时间,泪水夺眶而出,她热爱昆剧,更害怕从此永远失去毕生钟爱的事业。有着同样困惑的还有女小生岳美缇,已为人母的她没有了当年轻巧的身材,更何况自己是新中国昆剧舞台上第一个“女小生”。这顶特殊的帽子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甚至自暴自弃地觉得“唱女小生不会有前途”。就在这样的时刻,昆剧泰斗俞振飞先生给了自己的学生最大的支持与鼓励:尚未“解放”的他不顾危险,亲自登上了岳美缇家的小阁楼,并郑重其事地交给这位昔日的得意门生一部昆剧曲谱,一只写字用的砚台,还有一把化妆用的象牙小刷子。饱经沧桑的老人并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微微笑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将来,说不定你还会用得着。”岳美缇心头顿时一热:“老师啊!你自己受了那么多委屈与痛苦,怎么还是念念不忘昆剧啊!”没多久,岳美缇与王芝泉便回到了同学们的身边,两人都憋着一股劲,要把失去了太多的青春加倍追回! 1977年7月13日,现代昆剧《琼花》恢复上演了。得知消息的观众不约而同地涌向了剧场,经历了整整10年“全国人民八台戏”的日子,老百姓太渴望看到全新的舞台艺术了!这一时期,无论上演什么戏,无论哪个剧种表演,剧场总会挤个满满当当,笑声、掌声,老百姓由衷地欢呼着新时代的到来。《琼花》的成功吹响了昆剧复苏的号角,《解放日报》、《文汇报》等纷纷发表文章,欢呼昆剧重新登上戏曲舞台。 振奋人心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1977年底,德高望重的叶剑英元帅来到了上海。在他下榻的锦江饭店,老人家点名要看昆剧,而且所选的剧目,都是传统戏:《挡马》、《出塞》、《游园惊梦》……这又是一个多么强烈的信号!传统戏并不是糟粕,传统戏有着独特的文化价值!精彩的演出之后,意犹未尽的叶帅亲自宴请了所有演员。席间,叶帅还请自己的“忘年交”岳美缇诵读了当年他题赠的一首小诗:“彩笔凌云画溢思,虚心劲节是吾师。人生贵有胸中竹,经得艰难考验时!”叶帅的用意很明显,借此意味深长的诗歌共庆古老昆剧的新生。 期盼已久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1978年元月,中共上海市委正式批准组建昆剧团!经过文化部门的讨论研究,最终决定,以昆剧《十五贯》作为上海昆剧团建团公演剧目。《十五贯》是一出由传字辈老艺术家王传淞、周传瑛改编自传统剧目而来的大戏。1956年上演以来,曾经受到毛主席、周总理等领导同志多次观看,周恩来总理更是盛赞此剧“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如今,这出对昆剧界意义非凡的大戏在封存了整整10年之后,再度由上海昆剧团恢复演出,无论从政治上,还是剧种上,乃至对上海昆剧团本身而言,都有着不言而喻的深刻意义。 1978年2月1日,在上海的大众剧场(原黄金大戏院),《十五贯》如期上演。许久没有看到穿古装,演清官的传统戏的观众们将蓄藏了10年之久的热情喷涌而出,买票的人将剧场围了好几圈。就在观众如雷般的掌声中,上海昆剧团诞生了,这是建国后上海出现的第一个专业的昆剧团(以前是京昆剧团),俞振飞先生以76岁高龄欣然担任首任团长,剧团汇聚了先后两代国家培养的昆剧演职人员,共计150余人,堪称20世纪中国戏曲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 风华正茂 在俞振飞的亲自过问下,成立伊始的上海昆剧团便打破了旧思维,确定了传统剧目、改编剧目、新编剧目三并举的建设方针,投入最大的力量满足观众的需求。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从接近群众、通俗易懂的武打大戏《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到改编自郭沫若先生同名话剧的新编戏《蔡文姬》,上海昆剧团连续推出多部大戏,步子迈得大胆而坚定。尤其是《蔡文姬》,遭受到了不小的争议。郭老对历史人物颇为现代的思想理念应该如何融入昆剧舞台?原来的话剧表演会不会对昆剧舞台造成制约?人们不禁产生了质疑。此外,对于《蔡文姬》的新唱词、新唱腔,也有着不少非议,甚至出现了“《文姬》出,昆剧亡”的极端说法。但争议最大的,却还是传统戏《白蛇传》的恢复上演。由于《白蛇传》长期以来受到“四人帮”的批判,加之当时极左思想的阴影还笼罩在人们心头,演出这样的传统戏需要相当的魄力与胆量。让人欣喜的是,无论《蔡文姬》还是《白蛇传》,都受到了观众的普遍欢迎,甚至连续上演将近一个月依然欲罢不能。观众的认可,市场的需要,让上海昆剧团尝到了成功的滋味。 对于刚从“文革”阴霾中走出来的中国人来说,上世纪80年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时代。热情、理想,连同普遍被唤起的生命自觉与个性追求,为这个时代涂上了明亮而清新的色彩。全社会都在呼吁着“科学的春天”、“文艺的春天”。趁热打铁,已届中年的上海昆剧团艺术家们也迎来了自己艺术上的春天:他们在不断的实践中创作了许许多多优秀的艺术作品,几乎每一位优秀演员都有自己拿手的绝活与代表作,逐渐形成了以华文漪、计镇华、岳美缇、梁谷音、蔡正仁等为首的“七梁十柱”(即7位主要演员,10位骨干演员)新格局。年近八旬的俞振飞更是不辞辛劳,亲自率领这批在舞台上日益峥嵘辉煌的中年艺术家们,连续多次展开全国巡回演出:1979年赴南京、温州演出;1980年赴湖南、苏北演出;1982年,赴西安、武汉演出。尤其是西安,据史料记载,除了清代李渔(李笠翁)曾经带家班来表演过昆剧外,西安从来没有任何昆剧演出的记录。上海昆剧团的此次来访演出,霎时在古都引起了沸腾。陕西省文联还为此特意召开了两次大型座谈会,盛赞上海昆剧团的这次演出是“建国以来第一次让西安人民享受了优美的昆剧艺术”。热情的观众还常常在演出结束后围住舞台,要求与演员们交流。为此,俞振飞先生还特意应邀来到了西北大学,为数以万计的观众们讲解昆剧艺术。不久之后,上海昆剧团又来到了四川,同样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川剧与昆剧作为两大古老剧种,首次得到交流、学习,影响深远。 自上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中,上海昆剧团走过了辉煌的历程,拥有了巨大的社会影响力。为此,文化部特别邀请该团上京汇报演出,展示优秀剧目与优秀演员。这对上海昆剧团而言是一次绝佳的机会,经过半年的精心准备,带着11台大小剧目,以俞振飞为首的上海昆剧团老老少少三代艺术家共110余人踏上了首都北京的土地,时任上海市市长的江泽民同志为此行欣然题词:“发扬传统文化,建设现代文明”。 刚到北京,上海昆剧团就受到了热烈欢迎,首演的前一天清晨5点,一位七旬老者特意从月坛赶到护国寺排队买票。首演当天,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也报道了相关消息。首都文艺界人士与各界观众共1500余人观看了当晚的演出,剧场内座无虚席、观众席掌声如雷。演出结束后,文化部一位领导开玩笑地说道:“上昆的这次演出,到场的首长多,观众也多,破了两项纪录。”陪同观看的江泽民同志也高度赞扬了这次演出,认为演出“显示出扎实的功底”。之后,中共十二届六中全会闭幕,上海昆剧团又应邀来到中南海,为大会作专场演出。演出结束后,中央领导同志亲切接见了所有演员,在一旁的江泽民同志更情不自禁地拿起了昆剧伴奏用的笛子,兴致勃勃地吹起了《梅花三弄》。此外,邓小平夫人卓琳、习仲勋夫人齐心、陈丕显及夫人谢志诚还相继邀请俞振飞等艺术家到他们家中做客,畅谈昆剧艺术的继承与创新……上昆在京20天,共计演出17场,场场爆满,反响强烈。时任文化部长的王蒙同志欣喜地表示:“看了演出,我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我坚信昆剧是不会衰落的!”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曹禺更热情洋溢地盛赞“上昆是第一流的剧团,第一流的演员,第一流的剧目,第一流的演出”!更难能可贵的是,由于这次晋京演出,上海昆剧团5位主要演员:华文漪、蔡正仁、计镇华、岳美缇、王芝泉同时获得了中国戏剧最高奖——“梅花奖”。“梅开五福”的消息传来,上海昆剧团顿时沸腾了起来。因为,这群不再年轻的艺术家知道:从来没有哪个剧团有这么多人同时问鼎这一中国戏剧最高奖,他们又创造了一项惊人的纪录! 昆剧“困局” 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不断加快,昆剧的生存逐渐开始面临新的考验。社会进步、发展的日新月异,使得文化市场也变得越来越趋向多元,戏曲的境遇却因此变得不容乐观了起来——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种“全民看戏”的单一化娱乐方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戏曲不再是文化娱乐的主流,流行文化更对传统文化构成越来越大的冲击。加之广播、电影、电视等新媒体的普及,戏曲的生存变得越来越艰难。昆剧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冲击:戏曲观众的逐渐流失,导致昆剧观众面狭隘,且年龄相对偏高。面对快节奏的生活,昆剧舒缓柔和的曲调令人昏昏欲睡,典雅高深的词藻更是叫人难以理解,剧场与观众造成较大隔阂,昆剧甚至被讽刺为:“昆曲昆曲,困困(睡睡)吃吃”,令人哭笑不得;此外,演员收入普遍较低,更增加了生活负担。相比较于歌星、影星的高收入,昆剧演员劳动强度大,体能消耗高,但得到的经济回报却不能与之构成正比,难免造成怨言。何况演出日益减少,生活条件不能改善,不少演员只能搞起了“三产”——开饭店、卖烤鸭、炒股票、贩书画等等,甚至有一些演员最终离开了舞台,另谋生路;此外,昆剧演员老化,造成了表演艺术后继乏人的困境……对此种种,有人不无冷嘲热讽地称:“昆剧真的成了‘困局’。” 昆剧触目惊心的现状,引起了有识之士的关注。趁着华文漪、蔡正仁赴京之际,时任中国戏剧家协会秘书长的刘厚生同志建议,昆剧界面对困境,应该起草一份报告,上书党中央,呼吁加强保护扶持。意见被带回上海之后,耄耋之年的俞振飞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由他亲自出面写信,向中央反映情况。这封长达两千余字的书信情真意切,详细地介绍了昆剧艺术的辉煌历史与无奈现状,并恳切地希望党中央对民族优秀文化加以保护、扶持。 此信通过荀慧生夫人张伟君送交卓琳同志后,很快便送到了胡耀邦总书记的手中。没过多久,根据胡耀邦同志的批示精神,经中央书记处和国务院批准的《关于艺术表演团体的改革意见》正式下发,其中着重指出了:“对有些古老稀有的艺术品种(如昆剧),观众面虽然狭小,但具有深厚艺术传统和较高艺术水平,应予以保留和扶持”。文化部据此又特别成立了“振兴昆剧指导委员会”,确保了昆剧艺术得以完整保存,并得到良性发展。 俞振飞上书党中央,为古老昆剧艺术的生存与发展,争得了一项特殊的保护政策,可谓功德无量。同时,对于上昆中年艺术家们一度出现的“徘徊浮动”的不良心态,作为老师的俞振飞也给予了严厉的批评。岳美缇尚清楚地记得,一向和善慈祥的老师有一次在团里开会时特别严肃,他紧紧皱着双眉,语重心长地对这群功成名就的艺术家们说了这样一段话:“我听说你们中间有一部分人产生了动摇的思想。觉得唱昆曲没意思了,还不如去唱越剧呢。说实话,你们以为唱越剧是那么容易的吗?人家能够成名成家,发展出自己的流派,是付出了巨大努力的。你们现在连昆剧都没唱好,还指望唱越剧能唱好么?”一番话掷地有声,一下子令几个思想动摇的演员幡然醒悟,重新回到了昆剧舞台。 1989年,上海昆剧团在美国演出时,发生了数名演员滞留不归的事件,其中还不乏主要演员。俞振飞闻讯后,彻夜难眠。痛定思痛,老人扶病写下了一封公开信,在信的结尾,俞老改了陶渊明的诗句,由衷地写道:“归去来兮,昆剧将兴胡不归?”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这位九十高龄的老人一生奉献给了昆剧艺术,正如当年他写下的《减字木兰花》:“行云回雪,几度沧桑歌未歇。大好河山,碧管红牙海宇宽。盛时新响,应喜后来居我上。老健还加,愿作春泥更护花。”在昆剧舞台举步维艰的岁月中,俞振飞的坚定、从容,无形中给了学生们巨大的影响,也使得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拒绝了来自社会的物质诱惑,毅然决然地选择坚守在了昆剧舞台上。 古曲新声 正如俞振飞所希望看见的那样,在上世纪90年代的岁月里,“昆剧将兴”的愿望始终萦绕在上海昆剧人心中。1993年,上海市戏曲学校昆曲第三班的学生们毕业了。身为团长的蔡正仁敏锐地感觉到:上昆面临着一个重大的关键时刻。他与自己的同学们,那时都已年近六旬,而新来的这批接班人才20出头,中间相隔了整整30多年。年轻人是希望,是未来。如果舞台上再由老演员们继续挑大梁,那么这群年轻人便很难成才。为此,蔡正仁不得不思考一个棘手万分的问题:如何为年轻人让出更多的舞台? 邻国日本对于歌舞伎艺术的发展给了蔡正仁很大的启发。为什么古老的艺术就不能有发展,有变化?现代手段的声、光、电技术也可以运用在古老的戏曲中啊!这不失为吸引年轻观众的一种有益尝试。加之那么多年轻演员的加入,排一出试验性质的“大制作”或许可行。于是,《上灵山》应运而生了。这出描写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大戏投资80万,号称“百万”,运用了大量高科技手段,并全面启用新人,在当时也确实引起了一些轰动效应。当然,所引起的有关“昆剧艺术何处去”的争议也不小。尤其是在《上灵山》上演之际,俞振飞先生以九旬高龄辞世,一下子诸如“灵山上,振飞亡”的怪话再度出现。但无论如何,《上灵山》的确吸引了一大批年轻观众走进剧场,观看昆剧,有几位中学生甚至接连看了三五遍。更关键的是,通过舞台实践,蔡正仁逐渐将年轻一代的昆剧人推上舞台,为上昆,更为昆剧事业,去争取更多的观众。尽管有许多老同学不理解,甚至气愤地认为:“蔡正仁是戏霸,不给老演员演出”,但蔡正仁却始终坚定自己的立场:昆三班的年轻人成功,就是上海昆剧团的成功。上海昆剧的未来需要这群年轻人。 果然不出蔡正仁的所料,经过十多年的培养、历练,以张军、谷好好、吴双、黎安等人为代表的新一代昆剧人成为了当今上海昆剧舞台的台柱与基石。从“昆剧走近青年”到《一片桃花红》,还有改编自鲁迅先生小说的现代昆剧《伤逝》……第三代昆剧人有着更多属于自己的梦想与愿望。在昆剧的舞台上,他们奉献着自己的青春,享受着收获的喜悦,尝试着全新的探索。曾几何时,这个共有60人的大团队,因为社会的原因、个人的因素,如今留下坚守在舞台上的,仅有20人了。但正是这20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却无怨无悔地传承、弘扬着古老的昆剧艺术。如今,他们有的拥有自己的网站,有的常常在博客中与青年“粉丝”交流,更有许多主动来到高校中,义务教授大学生演唱昆剧。他们的心愿只有一个: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昆剧艺术,喜爱昆剧艺术。 2001年5月18日,是一个让上海昆剧团全团上下难以忘怀的日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票通过了中国昆剧艺术成为首批“人类口述及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昆剧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与认可。昆剧人的脸上有了光彩,更添了自信。随着社会影响力的不断提高,昆剧越来越“红火”,年轻观众满怀好奇地走进了剧场,不少人从此沉下心来迷上了这门艺术;更有白先勇、余秋雨等诸多文化大家不遗余力地宣传、推广、普及,扩大了昆剧的传播力度;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昆剧人本身的不懈努力,才能使得昆剧成为当今上海戏曲界年轻观众最多的剧种,这在当初恐怕是谁都想象不到的。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光上海昆剧团的官方论坛——“兰韵雅集”就发展了1000多名会员,“看昆曲”成为一种颇受年轻人欢迎的“小资生活”,出人意料地成为了一种“时尚”。甚至有人公开宣称:“喜欢有一种生活方式叫昆剧。” 2007年5月,凝聚了上海昆剧团几代艺术家心血与智慧的全本《长生殿》拉开了帷幕,整整4个晚上的演出全方面展现了上海昆剧团的非凡实力。更令人惊讶的是,全年8轮共32场的演出,非但没有任何一场出现冷场现象,其票房总收入更是高达120多万元,创下了昆曲演出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纪录。昆剧不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众艺术,更绝非走向衰亡的“夕阳艺术”,它大胆地走向了市场,并且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因而其生存状态便有了明显的改善与提高。这一切,都离不开上海昆剧团几代艺术家的共同努力,更是时代发展、社会进步所赋予的绝佳机遇。(图片提供:上海昆剧团、程多多、王悦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