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 董璐
黄金天然的避险保值作用使得近期金价波动很大，中国建设银行独立董事景学成认为，金价并不会在高位上扬，而是会在每盎司900美元下方振荡，呈相对平稳上升趋势。这次金融危机暴露出以美元为中心的货币体系的弱点，使得人们对信用货币体系产生不信任感，金价的上扬就说明了这点。但在景学成看来，恢复金本位的货币体系，或者让美元重新与黄金挂钩，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他认为，在经济全球化的同时，贸易正区域化，以多区域经济为支撑的货币体系很可能会给予人们更多的信心。 三联生活周刊:近期黄金价格波动很大，国际金价从9月15日开始两天内每盎司上涨了110多美元，升幅超过20%，并于9月18日创下了1980年以来单日最大涨幅，达到每盎司918.8美元;随后又在一天内每盎司下跌68美元，为28年来单日最大跌幅。这次黄金价格大幅波动的原因在哪里？美国金融市场的动荡对此影响有多大？ 景学成:马克·史库森著的《朋友还是对手——奥地利学派与芝加哥学派之争》一书中曾说:“一旦金融世界面对着全球性的危机，从而引起公众对现代货币体系失去了信心，黄金必将作为对抗通货膨胀、危机和战争的一把利剑而起重要作用。飙升的黄金价格意味着全球金融危机即将到来。” 我认为投资者的避险保值的情绪是金价这一轮上涨的直接推动力。因为黄金具有天然的保值作用，一旦有飓风等天灾，或者是油价大幅波动，立刻就能在黄金的价格上反映出来，这已经成为一种常识，不仅做黄金投资的人会这么想，普通消费者也会有这个心理。华尔街金融危机的不确定性带来的恐慌在急剧膨胀，这立刻反映到了金价上。在此次金融海啸大爆发之前，人们一般认为美国的金融体制是全球最有效、最老练、最便利的，他们从现货交易发展到期货交易，而后又发展成期权交易、衍生产品??又在原始的金融产品上继续搞“证券化”发行，抽茧剥丝，组合转卖、不断延展，就像中国戏曲武打中的“叠罗汉”一样，到最后打包产品的购买者已经不知那些推销者所云为何物，不知道他们创新出来的结构性产品是什么，也不清楚谁对这个产品最后要负责。但危机爆发后，大家就看的很清楚：最终为华尔街的贪婪买单的还是美联储和财政部这样的宏观管理者。但是美国政府所提出的7000亿美元的救市议案一日未达成协议，危机就一日未得到缓解，市场继续动荡而无宁日，继之公众的信心就一直在摇摆。这时候，他们的一个重要直接反应就是购买黄金，避险保值。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的一个本能的反应。当然，也有投资者跨市场套期保值(hedging)的推动作用和投机者的炒金作用。但从根本上说，当前还是迅速摆脱危机避险保值的需求推升了金价。 三联生活周刊:但黄金避险保值的功能是否被扩大了？黄金价格从2001年的每盎司250美元到现在的每盎司近1000美元，涨幅也就4倍，然而在此期间，石油从每桶十几美元涨到每桶150美元，涨幅近10倍，而铜则涨了7?8倍。从商品的涨幅来说，黄金并不如这些大宗商品的涨幅快。 景学成:黄金作为一种金融资产在市场价格意义上的功能较为强烈，而黄金作为贵金属原料在生产意义上的功能并不是很强烈。黄金价格和大宗商品在价格上的涨幅不一致，是因为推出货币体系的黄金，作为生产用的需求量并不如原油、铜等其他生产原材料那么多，那么普遍。就好像钻石一样，它的价格也只有在避险的时候才会大幅上涨，平日价格趋于稳定。我更愿意把金市变热的原因放在人们的心理上，如黄金市场价格出现波动，实际是保值避险和投机谋利心理变化的价差，而不是黄金实物在物理意义上物有所值的价差。黄金本身的价值是由经济基本面和黄金供求基本面所决定的。这也就是黄金生产价格和黄金期货合约价格存在较大差异的原因。 三联生活周刊:那么黄金价格是否还会呈上涨趋势，延续金评家所说的“牛市”，而不是像原油等大宗商品那样呈价格回落趋势？在历史上原油和黄金都是同涨同跌的。国际投资大师索罗斯在2006年就曾预言，黄金价格不久将涨到每盎司2000美元。现在金市的热潮使得人们似乎更坚定了这个信心。 景学成:金评家将金市类比成股市，用“牛市”和“熊市”来形容金市就是不对的。现在回过头来看前阵金评家和高盛等机构的言论，能明显发现他们的价格预期过于乐观，同时也不排除高盛这样本身拥有大宗商品交易业务的机构有利己的因素。美元目前的贬值肯定也符合美国当前的利益，会持续一段时间，对以美元计价的黄金等大宗商品来讲，长期肯定还是会往上走一走，即总体处于上扬阶段。黄金不应该是一个单纯的避险的商品，它实际上和大宗商品的走势基本一致，可能只是涨幅相对小些、波幅窄些。但美国经济现在出了问题，会进行漫长的调整，随着美国救市措施的逐步落实，美国经济转好还是更坏都存在可能，所以中期看黄金的价格还会持续波动，但波幅不会很大。因为贝尔斯登、雷曼兄弟破产等引发的华尔街金融危机前不久已经使得金价冲过1000美元创下新高，后市应该会在波动中趋稳，呈现小幅回调和微升交错的缓和态势。所以金价不会出现“蛙跳”，而是“蛇形爬行”。我预计黄金的价格会在每盎司900美元下方展开振荡。 三联生活周刊:1987年至2001年，美国股票市场的历史性大牛市中，金价一直都是熊市，而2001年之后，美国股市由于高科技股的破灭，一直处于调整阶段，金市则在上扬。股市和金市是否有“此消彼长”的关系？ 景学成:从中长期看，道-琼斯和金市在5年和10年的走势是一样的，但在短期内有很多时候确是相背离的。因为，对股市失去信心的投资人很可能迅速转移资金选择黄金来避险，使两个市场立即呈现此消彼长的局面。9月18日金价在阔幅振荡，早盘美国金融股的持续下挫让市场担忧情绪弥漫，在避险需求推动下，国际基金再度大量买入贵金属，金价持续疯狂飙升，但在美国联合其他央行共同救市的影响下美元后程反弹，金价一度下探至每盎司830美元得到支撑，这就属于短期的背离。
三联生活周刊:目前现货黄金是以美元计价的，那么黄金的价格和美元经济何时正相关，何时又负相关呢？ 景学成:从现货供需方面看，由于黄金是用美元计价，当美元贬值，使用其他货币的投资者就会发现他们用等量资金可以买到更多的黄金，从而刺激需求，导致黄金的需求量增加，进而推动金价走高。美元升值时则抑制黄金消费。而大多数黄金矿山都在美国之外，美元指数就对黄金生产商的利益产生一定影响，因为金矿的生产成本是以本国货币计算的。所以当美元指数下跌时，相当于美国以外的生产商的生产成本提高了，而出口换回的本国货币减少使利润减少，从而打击生产商的积极性。比如南非的金矿在2003年由于本币对美元升值幅度大于黄金价格的上涨幅度，导致黄金矿山非但没有盈利反而陷入亏损，这样导致黄金产量下降，供给减少从而抬升金价。 而在金融领域，2001年之后，全球经济陷入衰退，美国连续11次调低联邦基金利率，导致美元兑其他主要国家货币汇率迅速下跌，投资者为了规避风险，重新回到黄金市场，使黄金的走势出现了关键性的转折。2004年，美国贸易赤字再创新高，消费者信心进一步被摧毁，同时油价增高加深了市场对通胀的忧虑，黄金借此机会在2004年底冲上每盎司456美元。有数据表明，2001年至2004年通过对美元指数和黄金收盘价格进行分析，相关系数为-94.70%，属于高度负相关。而2006年5月至6月间，美元经济发展走势平稳，金价与美元的负相关关系明显松动，从这两个月的美元指数与黄金收盘价格的分析来看，相关系数为44.8%，呈现正相关关系。然而，基于商品与货币的根本属性，美元指数和黄金价格走势的负相关关系才是基础，同升同跌的局面最终将被反向关联所取代，显然，两者相关性的变动很大程度取决于美元指数的变动。 三联生活周刊:是否现在政府财政当局和中央银行必须选择黄金作为重要的货币基础？有没有可能出现挤兑美元抢购黄金的风潮？有经济学家认为，美元为中心的货币体系受挑战的重要原因是和黄金脱钩，他们甚至开始怀念金本位。 景学成:1932至1933年，法兰西银行害怕美国不再钉住金本位，不再按每盎司20.67美元的传统价格兑换黄金，于是要求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将它存在美国的大部分美元资产转换成黄金。为避免将黄金装船从海上运走，它要求联邦储备银行把黄金转到法兰西银行的会计账簿上。于是联邦储备银行的官员来到金库，将与那笔资产等量的金锭放入另外几个抽屉中，并标签为法国的财产。这种因法国向美元兑换黄金而造成的所谓黄金流失，是导致1933年银行业恐慌的因素之一，被称为对美国金融体制的威胁。同样，1960年10月21日，由于担心日益深刻化的美国财政金融危机将迫使美元贬值，挤兑美元、争相抛售美元股票和抢购黄金的浪潮，席卷了几乎整个资本主义世界金融市场，使得黄金的美元价格在这些市场上达到空前高峰。西欧有些银行家希望把美元储备转换成黄金，他们认为美元现在已不是曾一度那样最强硬的货币了。如何确保对信用货币体系的信任，的确是个难题。 然而金本位时期有金本位的问题，美元本位就会有美元本位的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次金融危机，暴露了仍旧以美元为中心的货币体系的缺陷。这时候我们要做的不是挤兑黄金，而是督促美国建立负责任的金融体系，所以各国的央行才联合救市。更何况，“汇率回到固定汇率时代，货币回到金本位时代”，期望用这样的想法来稳住美国的经济形势，期望一劳永逸的想法是不现实的。世界经济的规模发展，不可能回到金本位时代，黄金搬运的物理条件限制就不可能替代便利的信用货币交易。 我们要区分黄金作为货币的职能和黄金作为贵金属的本能。“黄金天然是货币，货币天然非黄金”，前半句是说：黄金本身具有的稀有金属的属性，质地均匀、容易分割，使它生来就成为充当作为支付手段和价值手段的货币的材料。后半句则说货币的物质担当者却不一定非得是黄金不可，金融经济的演进，信用货币的出现印证了这一点:大大降低了交易的成本，提高了支付的效率。因黄金历史上承担过货币的职能，有强大的光环，使得人们不时回味黄金货币时代和金本位时代的币值稳定性，但是黄金作为货币的职能是受到法定程序认证的，是要有国家承担兑换担保和结算平台作用的。譬如“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确立让美元和黄金挂钩，其他国家货币和美元挂钩的 “双挂钩”机制。到1973年完全打破了这个双挂钩机制。这个历史进程是必然的、也是耐人寻味的。我非常想理解那些想和黄金挂钩的经济学家，想找到一个“锚”，来将金融市场固化，设想非常好，初衷也很好，但我觉得实现不了。 三联生活周刊:那这个频频爆发危机的美元为中心的货币体系，有没有改善的可能，我们可不可以不把货币体系寄托在一个国家的经济上？ 景学成:从现在的情况看，我们不能只依赖一个国家的货币，而且这个国家的经济政策经常出毛病。事实上，经济在全球化，然而贸易却在地区化，北美、欧洲的很多国家都签订了地区贸易协定。欧洲可以统一货币为欧元，使英、德、法、意、西等欧洲国家经济发展趋同。我是采取比较激进的态度，我认为中国应该加快实现人民币可兑换的机制，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加快，便于我们在经济交往中扩大我们的定价权，也可能使我们在亚洲能形成一个统一的货币。贸易区域化正是货币在地区集成的基础，是个好时机，有可能形成一个几大贸易金融区域支承的多种货币集成起来的新的国际货币体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