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股份停牌已逾20天,其间暗流涌动不息。
三聚氰胺事件——这场中国乳业的“次贷风暴”,成就了三元历史上最为辉煌的一刻,也似乎是它重新杀入第一阵营的最后一次机会。关键是三元能否把握,会不会成了骑虎难下?
文/本刊记者 李彤 李正曦
中国乳品行业30年的壮怀激烈,抵不住三聚氰胺这一小块多米诺骨牌。 当中国乳品行业的标杆蒙牛、伊利、光明、三鹿全都上了“黑名单”,只能算是乳业上市公司中二线品牌的三元,却因为首批产品检验合格而荣登“红榜”,风头一时无二。在自身规模、实力有限的情况下,三元仍被政府看中,由政府主导并购处于危机中的三鹿。游资利用题材暴炒,连拉6个涨停。作为曾经的乳业三驾马车之一,市场对其寄予厚望。 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家质检总局公布的全国普通奶粉和其他配方奶粉三聚氰胺专项检查结果中,三元不幸“中毒”。没有涉及三聚氰胺,本是三元并购三鹿的最大资本,但如今,这张最好的牌被突然抽掉了。 正欲阔步流星的抱负,瞬间滑向谷底;英雄救“鹿”的深情,也转眼就变成了患难兄弟的自怜。 走近三元,让我们能够直观、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处境和心态。 冰火两重天 2008年9月16日,是让中国乳品行业集体失语和蒙羞的日子。 国家质监总局检出22家婴幼儿奶粉生产企业的69批次产品含有三聚氰胺,占此次抽检总批次的14.05%。三鹿、蒙牛、伊利、雅士利、圣元等知名品牌“集体中毒”,三鹿产品更是达到骇人量级。 2008年9月18日,全国液态奶三聚氰胺专项检查同样让人目瞪口呆,蒙牛、伊利、光明再次雪上加霜,中国乳业面临空前的信任危机,从民间到媒体再到网上专栏,评论如暴风骤雨。一片寒冬之中,在婴幼儿奶粉和液态奶检测中均平安过关的三元,给了人们诚实负责的印象。 光头葛优“三元,有人缘”的广告也不再那么难以接受了。在“三聚氰胺事件”之后,三元销量暴增,股票涨停,大片的市场、大量的消费者等着三元去团结去满足去占领。 三元也的确没有闲着,一方面扩大生产线,增加配送次数;一方面稳定乳品价格,承诺不增加广告。前者满足了需要,后者稳定了成本和市场,也增加了人缘。但若要趁势崛起,这还远远不够,适当的品牌传播才能强化消费者对三元内涵的全新认识。 于是三元在不增加广告成本的基础上悄无声息地丰富、改变了诉求——还是那个光头葛优,但话语中不动声色地加入了三元“奶源好”的措辞,各种新闻中也屡次出现参观三元奶源基地的消息。针对性不可谓不强,传播力度也不可谓不大,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三聚氰胺事件”从表面看,的确始于奶源,但仔细分析,根源却不在于此。因为无论奶粉还是液态奶,都不可能把奶源直接变为成品,中间必然还要经过检测、加工等多道程序。而在这个复杂的过程中,尽管乳品企业纷纷辩解说三聚氰胺无色无味很难检测,但三鹿明知不报等行为已经将这一谎言戳穿。与其说是奶源出了问题,不如说是乳品企业的管理出了问题;企业家的品格出了问题;中国乳业的社会责任出了问题,这才是问题的根源。 事实上,三元的奶源也不是100%监控的,其中同样有部分来自外来奶农供应。试问谁又能保证其永远是纯洁的?他们怎样能保证自己的灵魂永远没有逐利心理?天下同一,仅仅宣传奶源无力且站不住脚,这也难怪三元在2008年9月30日的普通奶粉和其他配方奶粉专项检查中上榜后,舆论会一片哗然。 春意盎然的三元也由此步入冬天。 由于前期的“众望所归”,虽然“中毒”不深,但对消费者信心的打击极为沉重。众多怀着“至少还有你”心态的消费者甚至把三元同三鹿、三聚氰胺并称为“三毒”。 危机已然出现,关键是如何面对。雀巢、雅培、亨氏等国际知名品牌也都发生过重大食品安全事故,危机的处理,除了后续质量保证,主要还在于企业在发生危机后能否通过迅速有效的手段重新挽回消费者信心,这决定了企业是短期调整、长期萎靡还是彻底垮塌。 一是要有全程公开透明的勇气和坦诚态度;二是立即全部召回问题产品和进行赔付;三是做好产品质量承诺,持续定期送检并公告;四是积极配合政府,并与媒体做好沟通。只有与其他利益相关者通力合作,对消费者负起责任,国内乳业方能尽快走出困境。 我们已看到,乳品企业开始了自律和自救。伊利、蒙牛、光明等21家婴幼儿配方奶粉生产企业纷纷做出道歉和承诺,700多家合格奶制品生产企业承诺要为振兴中国乳品行业不辱使命。伊利和光明更因为发布公告澄清三聚氰胺事件对自身造成的亏损情况,股票于2008年10月14日相继涨停,反映出市场对乳品行业回暖的期盼。 虽然上述企业的道歉和承诺还需听其言观其行,但三元集团对被检测出三聚氰胺的回应,却只有一句“该款问题奶粉并未出库上市,公司随后将其进行销毁”,然后气定神闲。 先不说态度问题,令人疑惑的是,三元为何先独善其身,后又以身试法呢? 记者致电三元食品股份有限公司了解情况,但三元一改此前的高调宣传,态度变得讳莫如深。从证券部的张小姐,到市场部的王经理均不透露姓名,沟通了数次、准备了两次采访提纲、构思了两次文章框架后,采访一事还是“流产”了,人也再找不到。 记者再致电其副总经理陈历俊博士,他此前曾对媒体表示,从2001年开始,三元食品就拒绝收购散奶,其奶源80%来自三元集团的自建奶源基地,另外20%的原料奶来自北京市郊区的规模牧场,这些牧场都与三元集团签订租赁协议,由三元集团派员统一管理。“公司+牧场”经营模式,能够使原料奶直接送入加工车间,避免中间环节出问题,使奶源的安全质量尽在“掌控之中”。但一听记者表明身份,便采用电影《手机》中葛优的手法,在数声“喂喂”后挂断了电话。 记者再到三元集团公司,试图联系到其宣传部门,但其大门紧闭,在门外就被一女士劝住了,说是宣传部门全部人员都在外面开会,而这位女士甚至连姓什么都不愿泄露。 记者不由得更加疑惑起来。 固步自封 三元集团网站上,其董事长在致辞中表示,今天的三元集团是“经过几代农垦人的辛勤耕耘”的结果。 三元集团的前身是北京市农垦局,有半个世纪的历史,京郊的国营农场都是其直属企业。农垦是中国历史上特殊的存在,以农业生产为主,但包含企业和政府各项职能。三元集团从计划经济时代继承了大而全的生产模式,旗下不但有乳品、种业、养殖业,还有石油公司、出租车公司、房地产、酒店业,甚至还持有北京麦当劳50%的股权。 同样出身农垦系统的上海光明、黑龙江完达山都有自己的农场,自有奶源比例较高,这是伊利、蒙牛们所不具备的资源优势。但三元很多制度中还遗留的农垦基因却难以适应市场的竞争,因为受计划经济和官方模式影响很重,三元的决策制定特别漫长,需要层层审批,而记者此次的邀访据说也是经过三元食品证券部、市场部、相关副总再到三元集团宣传部……相关负责人的层层请示。而乳业已经完全市场化了,竞争异常激烈。 千古皇城,向来是王者必争之地。 北京人均乳品消费量一直高居全国首位,2003年,北京人均乳品消费量为48公斤,而全国平均水平只有25公斤。面对如此诱人的肥肉,垂涎三尺的乳业巨头纷纷携重兵杀入。 为了减少运营成本,扩大北京市场份额,2002年末,蒙牛以3.3亿元布局北京。自2003年6月第一条生产线正式投产以来,到目前已有23条生产线投产,日产奶量已突破300吨。伊利也先后在北京密云、河北廊坊建立了生产基地。2004年8月,蒙牛将营销中心全部搬至北京通州,将战略目光转向最有竞争力的主市场,以北京为核心的全国市场规划已初露端倪。而在蒙牛之前,伊利已将其营销总部迁至北京潘家园。两大巨头对三元食品形成合围之势。 三元食品立足北京经营了半个世纪,曾是全国乳业的榜眼。 2002年,三元主要经营性资产有:主产保鲜奶的双桥一厂,加工能力为500吨/日;主产酸奶的丰台三厂,加工能力为200吨/日;昌平四厂200吨/日;昌平五厂、通州八厂加工能力较小。综合实力最强的是西三旗华冠,日产各种成品约130吨。到2002年底,三元有利乐无菌灌装生产线20条。 三元经营的最大特色是以集团自建奶牛基地作为最重要的奶源。乳品厂原料不外三类:一是自己奶牛基地;二是相对固定、全面合作的机构或个人养牛大户;三是完全市场化采购。2002年,三元从集团采购原奶12万吨,占总量的40%,支付对价达2亿元,2003年降至1.8亿元、2004年不足1.5亿元、2005年回升至1.6亿元、2006年为2.1亿。这个比例尽管不算太高,但以蒙牛550万吨的年加工能力推算如果四成原料自给则需建立40万头的奶源基地,总投资不下60亿元!而蒙牛2007年底60亿元总资产中有50亿元是厂房、设备,用于“秀”给人看的奶牛基地仅有6000头奶牛! 面对蒙牛、伊利的大举进犯,三元显得漫不经心。 但历史早已证明了北京城并非固若金汤。经过几年的高速增长,我国城镇居民乳品消费增长幅度相对放缓。在此背景下,蒙牛、伊利等行业巨头加大了营销力度,无论是广告、促销还是事件营销,都不遗余力、相互攀比。与蒙牛、伊利等清晰的品牌定位、强大的宣传促销相比,三元品牌定位模糊,导致传播效果的减弱,反过来又刺激企业减少品牌传播活动。2004年,即使是在三元的大本营——北京市场上也很少能够看到三元的广告。 也是在2004年,各种原材料都出现了不同幅度的涨价。在奶牛饲养成本上升时,自有农场反而成为包袱。伊利、蒙牛们可以挤压奶农,三元、光明们只有自己扛。与其主要竞争对手相比,三元的成本控制能力明显较弱。从这个角度说,三元前些年的亏损也情有可原。 面临窘境的三元不得不走一步险棋:产品涨价。原本卖0.95元的三元加钙奶卖到1元,原本卖1元的三元纯鲜奶卖到1.15元。很明显,希望通过涨价摆脱亏损困境只是三元的一厢情愿。涨价后,北京一些社区的牛奶批发点减少了三元进货数量,部分省市的终端上,三元产品已经没了踪影。 在蒙牛、伊利先抢市场,再抢奶源供应新模式的凌厉攻势下,三元像一个不思进取的遗老,踉踉跄跄跌出第一阵营。到2004年8月,就连在自己的大本营北京市场上,三元也退居到第三。 尽管成功上市,但由于体制、战略和市场等诸多原因,三元错过了本世纪初的最佳扩张期。2000年,三元鲜奶日加工量达1000吨、年处理鲜奶32万吨,液态奶产量22.4万吨、市场占有率达14%,这几个硬指标连年居全国第二位。2001年接手卡夫后,三元销售规模突破10亿元大关,可谓风光无限(光明当年居首)。但到了2007年,三元销售额仍然仅有11亿元,只相当于蒙牛、伊利的5%;在奶粉产量上,三元是1万吨左右,而伊利和三鹿都是9万~10万吨的规模;在液态奶上,三元日加工量只有几百吨,而伊利、蒙牛是1.5万~2万吨,光明和三鹿是五六千吨的规模。三元的产量是大企业的零头,而且自2003年上市以来连续亏损,被ST,管理层也因此被调整。 对照三元,可以看到蒙牛、伊利扩张速度有多么惊人。2001年,蒙牛年销售额仅为7.2亿元,相当于三元的72%。到2007年,三元的销售额为11亿元,蒙牛则达213.8亿元,差不多是三元的20倍!甚至在三元的根据地北京,市场份额也由75%降到40%以下。 但三元也因为固守北京,被动地避免了盲目扩张。其主要产品低温巴氏奶需要就近高质鲜奶源、就近加工能力、庞大物流配送能力和市民长期接受,外来者根本无法插足。因为规模小,规模牧场提供的奶源只能满足其加工需求,这也是三元在这次乳业风暴中相对冲击较小的原因之一。近年,三元也有自己的冲动——在河北迁安建立基地。廉价奶源和劳动力、加上当地的政策扶持……蒙牛、伊利就是靠这种“热土”在全国遍地开花。具讽刺意味的是,迁安的这项投资险些让三元成为三鹿! 活着,还是死去? “三聚氰胺事件”伊始,伊利、蒙牛、光明都榜上有名,短期内销量受很大影响,而三元则多次脱销。 伴随着企业在沉浮之间的大浪淘沙,不知成全了多少行业精英,湮没了几多浪尖的英雄,或抑郁低沉、或高昂英发……这一次,机遇似乎眷顾了三元。 从地位排列来说,三元曾和伊利、光明并列全国乳业三驾马车,其在北京更曾占据80%的市场份额。虽在蒙牛崛起后,逐渐被挤出一线阵营,但基础还在,作为一家上市公司,实力并不弱。此次乳业风暴发生后,许多乳品企业都明白这将会是一次行业大洗牌运动。但要上位毕竟不只靠运气,还要看实力,比较而言,三元比其他地方品牌有更充分的资历和实力去改写行业秩序。另外,若能巅峰重回,三元也将超越以虚浮、作秀著称的一些大企业,品牌价值得以提升,扩大市场份额,夺回失去的一切。 遗憾的是,机遇只是暂时的。当三元致力于收购三鹿,还来不及思考和出台一个好的发展战略,做一个全盘规划时,自身就陷入泥淖。蒙牛、伊利、光明腾出来的市场一旦被收复,三元还是原来的样子,前景依旧不乐观。 2008年9月25日晚,三元股份公告称,25日下午4点半,接有关部门通知,须研究相关并购事宜。至截稿时为止,三元股份已停牌二十余日,“还不方便透露”,但三元受命并购三鹿集团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不过,近期由于下属公司的部分乳制品也被查出含有三聚氰胺,有分析师认为,三元并购三鹿可能存在较大的变数。 而公开消息也显示,参与三鹿并购的企业除了三元股份外,还有新希望、完达山、飞鹤和圣元等。三鹿竟成了竞争对手眼中的香馍馍,真是中国式的黑色幽默! 但是,在讨论谁会接手三鹿、什么时候接、如何接这些问题之前,最好先回答莎翁的问题:To be, or not to be。 三鹿事件的震源在河北。至9月30日,已有36人被刑拘,包括三鹿董事长田文华。石家庄市委书记吴显国及另外两名副书记一名副市长被免职,国家质监总局局长李长江引咎辞职。 三鹿无疑是河北省重点企业中的重点,对GDP的贡献不仅是那100多亿元产值,更是拉动河北省乳制品产业链的“纤夫”。当河北省的官员们发现三鹿是个“地雷”时,“礼送出境”成为当务之急。来自首都、根正苗红的三元成为理想的接盘者。 三鹿2005年销售额为74.53亿元,小幅超过光明成为行业老三,2006年达到87亿元,2007年则达到103亿元,职工人数超过2万。虽然距领跑的伊利、蒙牛还有较大差距,但甩下光明是绰绰有余了。出事时,三鹿旗下控股、参股或联营企业超过40家,遍及河北、山东、黑龙江、河南、甘肃、江苏、安徽等省区,液态奶和奶粉产能分别为8万吨和25万吨。 自1993年起,三鹿奶粉产销量已连续15年居全国首位,2007年达50亿元。三鹿还将销售网络铺到31省600多个地市,进入二级以上商超4万多个……但这个企业王国在相当大程度上是一座“沙雕”,为了拉各地方小乳品加工企业“入伙”,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只要能并表(让三鹿集团名义上持股超过50%,为上市营造大盘子)。没有强大的资本为纽带,被重创的三鹿必然走向解体:600多个地市、4万商超的销售网络分崩离析、仰慕三鹿品牌加盟进来的大小乳品厂不倒戈只能等死…… 三鹿集团确有不少先进的生产设施,还饲养着数十万头奶牛,这些都是优质资产。但快速扩张的企业资金链必紧、负债率必高,三鹿到底有多少净资产?这点净资产是否足以赔偿上万确诊的“结石宝宝”?还有多少尚未确诊的潜在患儿?数以万计的受害者5年、10年、20年后会不会有后遗症?哪个企业敢接? 三鹿已成毒奶粉代名词,是天大的负资产。从资产结构和质量上看,三鹿也没有被整体接收的价值,除非政府用纳税人的钱替它接下“孽债”并剥离质量不高的资产。 此次事件中,三鹿与其他乳品厂有本质的不同,别家产品每公斤的三聚氰胺含量几十毫克、上百毫克,三鹿则是2克、4克、6克。量变引起质变,三鹿已是投毒犯!美国次货危机中政府出手救了贝尔斯登、AIG,美林被转卖,摩根、高盛被迫转型,却放任雷曼破产了,说白了就是凭雷曼的所作所为不配被拯救。 有人会拿三鹿的2万职工、奶农说事儿。试问天下哪家破产企业没有股东、债权人和客户?三鹿比雷曼更加不配被拯救,雷曼起码没投毒!它应当被肢解,分块拍卖,相关责任人都应当被清算! 目前最大的障碍是河北当地政府,为了转嫁责任永绝后患,河北方面一直坚持三鹿被整体接盘。 一个初学者就可以指挥波士顿这样训练有素的交响乐团,但调教一群乌合之众,连指挥大师都望而生畏。从三元的发展历程、经营特色和企业文化来看,它并不适合也没有能力运作十倍于己的三鹿。并购三鹿,在资本看来是一次极好的“忽悠”机会,在业内人士看来却未见得是一桩好的婚姻,搞不好将会演绎为一场悲剧。三元也好,完达山也罢,接不到三鹿是它们的幸运,接到则是噩梦的开始。 结语: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兵法云:兵贵神速。 关于企业发展速度,海尔有一个著名的“斜坡球体理论”:对企业而言,企业在市场上的地位犹如斜坡上的小球,随时都会滑下来。要使小球不下滑,需要两个力:一个是止动力,也就是企业的基础管理;一个是上升力,也就是创新,使其不断向上发展。该理论认为,企业发展的加速度,与企业发展动力和阻力的差值成正比,与企业的规模成反比。当企业发展动力大于阻力时,企业稳步向前发展;当企业发展动力小于等于阻力时,企业会停滞不前或下滑。企业身处斜坡,不进则退。而且市场竞争越激烈,企业规模越大,斜坡的倾斜度也会越大。 这对于当前的中国乳品行业的发展也是一个非常好的警示。 反思乳业发展中的超常规速度,似乎质量、信誉和规模是一组无法调和的矛盾。这或许也是三元发展速度过慢的一个客观原因。不过,三元自身体制的局限性才应该是制约其规模扩展的主要原因。三元从乳业榜眼到2004年陷入亏损窘境,是因为在激烈的竞争中缺乏灵活的机制、清晰的战略以及股东的扶持。 与民营企业这些“养子”如履薄冰、举步维艰相比,三元的出身不可谓不贵,身家不可谓不富,雄踞京城,坐拥如此多的资源,但面对外来竞争者的入侵,采取的却是“防守反击”的策略,节节败退。 如果真是因为质量、管理等原因暂时舍弃规模,也还说得过去,但卷入“三聚氰胺事件”本身就说明了其监管机制的缺失,质量也并不让人那么放心。之所以在前两轮侥幸过关,一是与检测产品的奶源供应有关,三元是上述乳品企业中自有奶源基地比例最高的;二是由于北京奥运会的举办,对食品安全的监控极为严格,迫使三元在这段时间内不得不全神戒备。 “三聚氰胺事件”中,三元本有机会展开一次真正的“防守反击”,却不想自己也不“干净”。“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虽然说得滥了,却是至理名言。 整个事件中虽然受伤最重的企业是三鹿,但是受其所累的却是整个中国乳品行业,从长期看,甚至还有受蝴蝶效应殃及的相关产业。三元自然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企业是社会组织之一,和宇宙万物一样,接受“生老病死,成住败空”之生命周期考验。在竞争环境中,也接受“适者生存”的定律。不论这个企业的股权组成者是政府还是个人;也不论这个企业的员工是否具有股东身份;更不论这个企业所属哪个行业,只要其经营的绩效成果,通过不了“顾客满意”及“合理利润”之考验关卡,都是注定要被淘汰的。 危机背后总是充满机遇,但是无论危机还是机遇,对于上了战场的企业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深化体制改革、制定新的战略、引入新的制度和工作流程、不改善企业基本面,一味在竞争的大环境下背靠“国有”这座大山自怨自艾,不战自溃只是时间早晚。三鹿是因为“三聚氰胺”,三元因为什么? 很简单,“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因为好运不可能永远伴随三元! 乳业黑幕后的利益链条 此次乳业风暴的根源是利益分配的扭曲,是对奶农的无度盘剥。分享25%收益的乳品厂是急先锋,它们背后是资本(设备制造商、包装材料厂和投资机构)。奶农在利润蛋糕中仅获10%,这还是理想情况下的收益,近年饲料行情大涨,保守估计有30%以上奶农面临亏损。关于乳品产业链中的利润分配情况还有其他版本,但各路专家基本公认奶农的利润仅有10%。 奶业利益分配示意图 利益链中的强者永远是财大气粗的乳品厂。通常乳品厂会将消费市场波动的风险转嫁给奶农。产品卖得火就到处抢奶源,反之可以停掉部分生产线、减少鲜奶收购量。奶农既不可能轻易增减存栏数,也不可能停喂饲料,只有被动挨宰;乳品厂还强迫奶农消化饲料上涨的成本。近年饲料价格上涨60%,鲜奶收购价格却总是滞后,甚至不涨反跌;更狠的是用“还原奶”制衡奶农! 还原奶是奶粉加水及各种添加剂制成的液态奶。奶粉营养不及鲜奶,还原后还要经过高温杀菌、储藏、运输,但这种“豆腐渣”经过高手勾兑后香浓诱人,俘获无数营养常识一穷二白却自以为新潮的“达人”。 弱势奶农往往还要被奶站盘剥。据统计,我国210万户奶农中仅有1/5存栏数在20头以上。厂家不可能逐门逐户去收奶,于是奶站成为不可或缺的中间环节。位于中国乡村最基层的奶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经营的,没有红白两道的渊源恐怕干不了几天,奶农对他们敢怒而不敢言。为了最大限度获取暴利,无良奶站将水、蛋白粉(三聚氰胺加麦芽糊精)、脂肪粉、维生素C、抗生素、双氧水、硝酸盐等物质放入洗衣机内搅拌,然后再将这些搅拌物装入鲜奶罐中送往乳品加工厂。从奶站收购掺假奶的厂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造假者的指路明灯就是厂家的化验项目清单。比如,厂家测总氮来标定蛋白质含量,造假者就在兑水的同时按比例加入“氮肥”(例如尿素、三聚氰胺等)。厂家仿佛泄题后一本正经的监考官。 2007年,世界主要奶源地因旱灾减产,饲料、燃油上涨抬高了成本,进口奶粉出现量缩价升之势。于是,国内乳品加工厂加大了鲜奶收购力度。但由于发改委对乳品的限价政策,乳品厂难以向消费者传导原料成本的上涨。客观上他们认为洋奶粉大涨(仅2008年前几个月洋奶粉就有两轮集体涨价),自己不涨或少涨正好是抢夺市场的机会。所以乳品厂只有进一步挤压上游,对奶站的掺假更是心照不宣。 奶农承担国内的天灾人祸之外,还要面对洋奶粉的冲击。美、加乳品进口关税为150%,欧盟达到200%。中国只有10%~15%,根据和新西兰等国的双边贸易协定,此项税率还会进一步下降。前几年,一些地区已出现过一轮倒奶、杀牛的现象。正所谓要牧场不如要市场,前者是负担,后者是名利。三元、光明自建奶源基地情况好些,蒙牛、伊利的奶源基地发展远远跟不上资本催动扩张的速度。 貌似健康、快速发展的乳品业实则危机四伏。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重市场、轻牧场的乳业是无本之木;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过度操作、发展超快的乳品企业善于炒概念、打广告、重营销,惟独忽视品质。 近些年,只见乳业巨头信誓旦旦地声讨“还原奶害人害己”,但从不见他们在年报中大方地公布奶源基地数据及外购鲜奶数量。因为它们各自的液态奶销量很容易被统计出来,如果收购鲜奶的数量比液态奶产量少很多,西洋镜岂不被拆穿!“三聚氰胺事件”,足以让人们把之前对乳业巨头的所有称颂全部烧成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