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这家在改革开放后最早进入中国的跨国公司，1990年代成为外资与中国一起成功的典范。进入21世纪后，对中国的忽视与其全球败退又如影随形。在MOTO试图凤凰涅的今天，我们也再次看到了它对中国的重视
□记者 冯禹丁
屋漏偏逢连夜雨，处于大变革中的摩托罗拉，又需要在哀鸿遍野的全球金融危机下苦寻出路。10月30日，摩托罗拉发布2008年第三季度财报，净亏损3.97亿美元，在截至6月30日的上一季度，其净利润也还有400万美元。一个季度之内利润相差4亿美金，金融危机的影响之大可见一斑。 金融危机导致各大IT、通信公司业绩惨跌的背景之下，摩托罗拉受手机业务拖累，也处于下滑通道之中。第三季度摩托罗拉移动终端事业部销售额下滑31％，运营亏损为8.4亿美元，全球市场份额已经缩减至8.3％，被索尼爱立信和苹果超越。摩托罗拉联合CEO兼移动终端事业部CEO桑杰·贾（Sanjay Jha）表示，受全球宏观经济环境的影响、金融市场的压力等原因，原定于2009年第三季度的手机业务分拆计划将推迟，据悉，该计划将推迟到2009年之后。 今年3月，摩托罗拉宣布将拆分出手机业务独立上市。8月初，前高通首席运营官桑杰·贾空降摩托罗拉出任公司联合CEO兼手机部门CEO，人们期待着他的力挽狂澜之举。目前他首先需要做的，是“采取更加激进的措施来精简手机部门”。10月30日，摩托罗拉宣布全球性裁员3000人，其中手机部门2000人。据悉，摩托罗拉（中国）已经开始第一波裁员，其南京研发中心和北京软件研发中心是裁员重点部门。同一天，执掌摩托罗拉移动终端事业部中国区业务5年的总经理任伟光辞职。 对研发中心的调整标志着桑杰·贾已经开始着手对摩托罗拉手机业务进行“外科手术”，正如业界所预测的那样，他首先开始精简摩托罗拉的手机产品线，上任一个月内，他便首次外包3G手机生产，接着与高通签订合作协议，采用高通平台。同时，摩托罗拉手机操作系统软件平台将由9种精简至3种，中高端手机将使用Google的Android和微软的Windows Mobile系统，在中低端使用摩托罗拉自己的P2K系统，在最低端则采用外包的方式以压缩成本。而Linux Java和Symbian两个操作系统平台的研发将被逐渐放弃，这意味着摩托罗拉与Google、微软、高通和德州仪器之间的关系将越来越近，而与飞思卡尔和诺基亚渐行渐远。 作为前高通COO和CDMA技术总裁，桑杰·贾正推动摩托罗拉抢占3G先机，而不是苦战已经失败的2G和2.5G手机市场。 重新倚重中国 引人关注的是，种种迹象表明，在全球市场普遍低迷的情境下，中国很可能成为摩托罗拉赖以复兴的“支点”。桑杰·贾将摩托罗拉手机部门分为北美、拉美、欧非亚（EMEA and Asia）区和大中国四个大区，可见中国市场的战略地位。 “现在摩托罗拉移动通信和网络设备全球的研发基地都在中国，以中国来支持全球的市场。”摩托罗拉中国区总裁高瑞彬对《商务周刊》说。 从业绩表现来看，虽然摩托罗拉第三季度的全球手机销售量从去年同期的3720万部下降到2540万部，市场份额缩至8.3％，但在中国市场，摩托罗拉的市场份额上半年仍然可以达到15％，其智能手机也达到10％，远优于其全球表现。 在一位摩托罗拉（中国）内部人士看来，精简手机产品线和提升中国区战略地位的举措，“早就该这么做了”。也许需要在艰难时刻，摩托罗拉最高层才能看到中国不仅是全球受金融危机冲击最小的市场之一，也是少数移动通信行业仍保持高速增长的地区。 事实上，摩托罗拉近年来的颓势表现，与其没有给予中国市场足够的重视和授权不无关系。2003年以前，摩托罗拉由高尔文家族掌权，对中国市场极为重视，是最早在中国大笔投资进行生产和研发的跨国公司，并因此在中国取得巨大成功。但随着2003年詹德入主摩托罗拉，中国区又回到事业部垂直管理架构（即事业部直接向总部汇报，中国区对事业部没管辖权），中国区主要职责是销售，在产品设计、研发等方面缺乏话语权。詹德在任期间，摩托罗拉几乎没有向中国再大笔追加投资。后者还被突然解除总裁职务，据说都与中国区与亚太区的权力分配不平衡有关。 不仅如此，当时摩托罗拉还提出“一千天重夺全球市场第一”，意图通过不断降价让自己重返市场份额的老大位置。中国是这场价格战的主战场之一，摩托罗拉手机成为了价格“跳水冠军”，摩托罗拉手机业务全球市场份额一度达到22％，但随后一路下滑至10％以下，同时每季度3亿美元以上的运营亏损根本难以阻遏。在原诺基亚CEO奥利拉公开承认“没有中国就没有诺基亚的今天”的时候，摩托罗拉失去了中国2G通信市场的黄金5年。 曾经的王朝 而在此之前的摩托罗拉中国区，几乎是一个辉煌的王朝。 摩托罗拉是中国改革开放之后最早进入的跨国企业之一。早在1984—1985年，摩托罗拉的无线通信部门，曾经到中国与南京熊猫无线电厂洽谈建立合资企业，终因不熟悉国情而没有谈成。1986年，时任摩托罗拉总裁老高尔文决定要亲自考察“中国为什么要改革开放”。当年10月，老高尔文携小高尔文一行5人来华，此行结束时，他已经看中了中国的人力资源和市场，决定来中国投资。可贵的是，当时美国高新科技公司来共产主义国家投资在政治上还是高度敏感的。 1987年初，摩托罗拉派出一个中国考察团，其成员包括各主要产品部门主管和财务、法律、人事部门的副总裁。一行8人在中国市场调研的结论是，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的通信需求非常大，当时中国的电话普及率是每百人少于5部，摩托罗拉可以卖给中国人“半个电话”，即传呼机，所以摩托罗拉当时决定在中国的第一笔上亿美元投资是投向半导体和传呼机。但摩托罗拉也认为，在中国投资必须独资，因为摩托罗拉既不了解怎样合资，也不太了解中国，必须去掉一个不明朗因素，以保护核心技术。 到1988年，中国政府特事特办，批准摩托罗拉在华设立独资企业。在对多个城市进行考察之后，摩托罗拉需要在厦门和天津之间二选一作为自己的生产基地，8人考察团内部的投票结果是4比4，最终老高尔文考虑到独资企业最大的合作伙伴是当地政府，而天津市政府的专业水平和诚意更打动摩托罗拉，于是拍板选址天津。 1989年的“天安门事件”，使得摩托罗拉的中国拓展步伐被迫延拓了几年，当时美国法律已不允许美国企业来中国投资。摩托罗拉决定在中国先做点事情，于是1989年下半年到1990年，摩托罗拉在天津成立了一个注册资本70万美元的小公司，然后雇佣员工送到美国去培训。1990年，摩托罗拉亚太区总部搬到新加坡。1991年年底，美国政府解禁之后，摩托罗拉马上于1992年3月份，在天津成立摩托罗拉（中国）电子有限公司，投建半导体和传呼机工厂。 摩托罗拉在中国的一期投资是1.2亿美元，但没想到第一年传呼机就“赚了很多钱”。1993年，摩托罗拉在北京成立研发中心，这是跨国公司在中国建的第一家研发中心。1994年10月，摩托罗拉（中国）首任总裁赖其森退休，高尔文从英特尔挖过来的赖炳荣上任。11月份，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李岚清访美，与时任摩托罗拉总裁盖瑞·吐克会面，希望摩托罗拉在中国能有更大贡献。 赖炳荣上任之后，摩托罗拉提出了对中国的承诺——著名的“四大战略”：即投资与技术转让、管理本土化、配套产品国产化、合资企业与合作项目。5年之内，四大战略目标全部实现，摩托罗拉和中国实现了双赢。 2001年11月，中国加入WTO前夕，摩托罗拉在北京召开全球董事会，把四大发展战略延伸发展成新的继续在华长期发展的“2+3+3”战略：“2”是指把中国建设成世界级生产基地和世界级研发基地；第一个“3”是指3个新的业务增长点，除大力发展无线通信之外，摩托罗拉还将积极发展数字集群通信系统、半导体和宽带业务；第二个“3”是指3个100亿美元目标，即到2006年，摩托罗拉在华年产值达到100亿美元，到2006年在华累计投入总额达到100亿美元，未来5年内累计从中国采购100亿美元的零配件和服务。 “在华累计投入总额达到100亿美元”，正是源自于最早摩托罗拉在中国的数亿美元初始投资滚动而来，从这些魄力非凡的战略目标也可以看出当时摩托罗拉中国区的鼎盛。那时的摩托罗拉是外企扎根中国的典范，多次蝉联“中国优秀企业公民”和“最大外商投资企业”称号。紧随摩托罗拉之后进入中国的英特尔、诺基亚、微软和惠普等，都纷纷效法摩托罗拉的本地化策略。 不仅如此，中国区还是摩托罗拉全球最有话语权的分部之一。2000年8月，铱星公司申请破产，摩托罗拉损失50亿美元，随后又在土耳其遭诈骗损失20亿美元，摩托罗拉全球陷入困境。2001年，在全球最困难的时候，摩托罗拉中国区特事特办的从利润中拿出5亿美元支援总部。之后两年间，摩托罗拉（中国）又先后拿出10亿美元支援总部。其时，摩托罗拉（中国）董事长赖炳荣在摩托罗拉全球董事会中也占有一席之地。2002年赖炳荣退休时，摩托罗拉（中国）实现销售收入57亿美元，占其全球销售总量的14％，中国成为其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市场和第一大制造中心。 复兴的起点 今年是摩托罗拉成立80周年和进入中国的第21个年头，摩托罗拉在中国内地共创立了1家控股公司、5家独资公司、5家合资企业、18个研发中心和23家分公司，员工超过万人。21年间，摩托罗拉为中国所做的最大贡献也许在于其桃李满天下。摩托罗拉的大公司管理经验，比如六西格玛也早已在中国落地生根；如今活跃在中国ICT业界的大企业高管们，如何庆源、陈永正、郭可尊、卢雷、周晓阳、鲁敢等，大都来自摩托罗拉（中国）。据说在PC行业的戴尔中国区，一次中高层饭局中，环顾整桌八九个人，只有一人不是来自摩托罗拉。 2005年，高瑞彬就任摩托罗拉（中国）总裁，随后摩托罗拉提出在华发展的新的三大战略：在中国率先实现“无缝移动通信”愿景；把中国建成摩托罗拉世界级的生产和研发基地之一，不断提升中国在摩托罗拉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积极履行企业的社会责任。 高瑞彬是台湾人，1993年“受摩托罗拉BP机的吸引”，加入摩托罗拉（中国），并从美国把全家搬到中国来定居。“我觉得这个决策是我整个职业生涯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策。”他说。 去年底，摩托罗拉（中国）设立在北京望京地区的研发基地竣工，进一步加强摩托罗拉在中国的研发力量。据悉，截至目前，摩托罗拉已向中国的研发项目投入10亿美元，并计划继续增加相关投资。 “这个创新园区是摩托罗拉在中国发展的一个新的里程碑，我们希望摩托罗拉的复兴，能从这里开始。”11月6日，高瑞彬坐在位于望京的摩托罗拉中国创新园区亮丽的大楼内，对《商务周刊》说。 “我再次看到摩托罗拉公司对中国的重视” ——专访摩托罗拉中国区总裁高瑞彬 《商务周刊》：在目前发达国家纷纷爆发金融危机的背景下，摩托罗拉在中国的策略是否会发生变化？ 高瑞彬：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30年，刚好碰到金融危机，我们刚刚宣布业绩，继续重申中国是我们全球的战略重点，把中国作为我们在全球整个战略重整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基地。我觉得再次看到了摩托罗拉公司对中国的重视，也对中国这个团队抱有很大的期望。结合这几个方面，我想说金融危机肯定对全世界都会有影响，可是相对来说，中国的影响应该是最小的，在这个基础上中国还有很多机会。 根据第三季度的财报，考虑到整个金融风暴的影响，我们决定在2009年底之前还是继续维持一个公司。在这个基础上，我们会先巩固手机业务，把它做成一个非常健康的事业部。再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公司结构调整会使整个组织更加精简，让我们能够轻装上阵，去面对下一步的竞争。所以我觉得经济危机确实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做调整的机会，为下一步的发展打下一个比较好的基础。 《商务周刊》：您在摩托罗拉整15年了，基本上全程见证了摩托罗拉在中国的发展历程，您觉得15年间中国市场发生了哪些变化，摩托罗拉在其中经历了哪些变迁？ 高瑞彬：我觉得细分起来，中国移动通信市场经历了三个阶段，分别是模拟、数字和3G。1987年，摩托罗拉在北京设立办事处，同一年中国首个900MHz模拟移动电话网络在广东开通，那时候的摩托罗拉“大哥大”因为昂贵的价格和不菲的通话费用，还有拿在手里面的派头，一度成为身份的象征。1996年，中国数字通信（GSM）网络开通，手机日益平民化，手机价格从数千元到现在很多是缴纳话费白送手机。2001年6月，中国移动完全关闭模拟移动电话网，“大哥大”悄然退场。摩托罗拉BP机和大哥大的历史，就是中国通讯迅速发展和快速升级的缩影。现在，中国已经拥有了自主知识产权的3G标准，摩托罗拉也在欧美主流手机厂商中第一个推出了中国自主标准的TD-SCDMA手机L800t。3G牌照将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发放，中国人享受3G的体验就在眼前。 《商务周刊》：摩托罗拉1990年代在中国的手机和通信设备领域都曾独占鳌头，后来爱立信和诺基亚等后起之秀的表现压过了摩托罗拉，您认为这种消长背后的背景原因有哪些？您个人觉得，15年间您参与的摩托罗拉在中国的重要战略决策有哪些得失？ 高瑞彬：我先讲一下摩托罗拉公司80年的一个历史回顾，这80年就是一部不断创新的历史。其实移动通信发展也就是25年，移动通信最早是摩托摩拉开创的，汽车电子、半导体的技术，包括BP机，以及美国“登月计划”的通信传输技术都是摩托摩拉发明的。所以我们在不同的阶段，都必须要有新的突破、新的创新。在创新的过程中，随着技术的普及，竞争者更多，我们就需要有一些新的创新，往上发展到一个新阶段。事实上在当时模拟技术过渡到数字技术转换的时候，因为我们模拟技术做得太好了，所以我们不大愿意转换得太快。相对来说，这让我们向数字的转换有点落后。所以我觉得，这当中我们要居安思危，我们做得很好的时候，也是我们有危险的时候。那么反过来讲，现在有危险的时候，其实也是有机会的时候，因为我们的竞争对手可能也会犯错误，所以我们也有机会重新发展。 《商务周刊》：具体来说，这样的机会在哪里？ 高瑞彬：我觉得，这80年走过来，依靠的是我们不断的创新，所以要走出一个困境，接下来我们还是要靠创新，从技术创新、应用创新到服务创新、组织创新，从各方面创新。摩托罗拉刚刚宣布会整合我们的手机软件平台，采用谷歌的Android 平台。这对我们下一步的移动互联网业务会有很大的一个优势。同时，我们还会采用微软的操作系统来做移动办公的商务应用。我觉得，这两个平台对我们下一步的发展会有很大的好处，我们以后开发出来的终端会更符合消费者和企业用户在互联网上的需求，我们会提供给用户更多丰富的应用，来满足他们在宽带网络方面的需求。我们现在这个抉择做得非常及时，有助于我们下一步发展。 《商务周刊》：这两部分的研发都放在中国进行吗？ 高瑞彬：对，我们在这里有很大一个开发团队，我们这个研发中心除了研发之外，还准备了很多先进的实验室，进行整个手机测试，包括电磁波干扰对人体的影响，包括我们产品的可靠性、安全性等等。这方面，我们也是唯一一家在中国具有这样能力的跨国公司。此外，我们在中国研发的深度、力度跟投入都是最大的。一旦我们把这些平台整合好，我们就有这个能力去开发出满足运营商、满足市场和消费者应用的终端。 事实上，1993年摩托罗拉第一个在中国做研发，在研发人员的本土化上面我们也是做的最早。如果你参观过我们的研发中心，可以看到我们是从基础研究做起，包括手机手写识别软件、语音识别软件，还有手机用的环保材料、节能减排等功能，还有下一代的宽带移动通讯技术研究，都是在中国研发基地来做。我们也从事整机产品的开发，包括现在移动通讯和网络设备全球的研发基地都在中国，以中国来支持全球的市场。我们现在有3000多人的研发规模，从基础研发到产品开发都能在中国做，从研发的全方位性，以及深度和广度来说我们都有独到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