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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何谓“渐进主义”?
渐进主义(Gradualism)，最早是由达尔文提出来的一个概念，他用渐进主义的自然选择概念解释生物的进化。渐进主义的进化是指缓慢的、逐步的变化所导致的进化。换句话说，它是指通过不断的轻微量的变化实现的进化。渐进主义的变化保证每个体与其父母种类一致性，并且，在新的种类与老的种类之间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后来，学者们将渐进主义概念加以推广，形成广义的渐进主义。所谓广义的渐进主义主要是指那些在学术上坚持渐进改革取向或者是在实际的改革过程中坚持渐进改革取向。它既是一种学术理念，又是一种实践运动。
在宏观政策实施过程中，渐进主义的最主要的特征在于手段和途径的策略性。它强调的是一种实现理想目标的方法论，这种方法论试图以一种最稳妥的方法实现既定的目标。渐进主义以稳定社会、创造一个平稳秩序为目标，针对需要解决的问题，通过试错法解决问题并且逐步地缓解各种社会冲突。既能要求社会成员长久与耐心等待又能满足社会成员暂时的要求。
二、中国的金融渐进主义在人民币汇率方面的表现
渐进主义正在成为引导中国经济金融改革的主要策略。在人民币汇率体制改革问题上，学术界存在着激进的改革主张。但是，国家领导人却一直坚持渐进主义的改革方针，这一点，从国家领导人和相关专业部门领导的讲话中可以看出来。
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APEC曼谷峰会（2003年10月19日）和圣地亚哥峰会（2004年11月21日）向与会的各国首脑阐述了中国的金融改革设想。他指出：关于人民币汇率问题，中国实行以市场供求为基础的、单一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这是同当前中国的经济发展阶段、金融监管水平和企业承受能力相适应的。在这一制度基础上，保持人民币汇率基本稳定，有利于中国经济的正常运行，也符合亚太地区和全球经济的发展要求。……我们将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同时在深化金融改革中进一步探索和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我们将通过改革逐步形成更加适应市场供求变化、更为灵活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但这要一步一步推进。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的基本稳定，不仅关系到中国经济的健康发展，也关系到亚洲和世界经济的稳定发展。在放松汇率的时候，中国会寻求在人民币汇率改革的时候，寻求避免剧烈的波动。
2003年9月3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会见美国财政部长斯诺时指出：中国实行的是以市场供求为基础的、单一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这既考虑中国实际情况，又体现了对国际社会的高度负责。中国将根据经济发展水平、经济运行状况和国际收支状况，在深化金融改革中进一步探索和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
2004年04月28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接受路透社总编林尼班克的采访时指出：对人民币汇率改革和发展的方向，我们提出两句话。一是在均衡、合理的水平上保持人民币汇率的基本稳定；二是要研究和探索适应市场供求变化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这项工作，但是采用什么方法，何时开始实行，确实需要慎重抉择。这要考虑两个方面因素，一是宏观经济形势的变化，二是银行体系的状况。如果把握不好宏观经济形势，没有健全的银行体系，轻易变动会给国民经济带来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同时也会影响地区以至世界经济的稳定。2004年12月8日，在出席第七次中欧领导人会晤的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指出，随着市场的变化，中国将逐渐实行人民币弹性汇率机制，但这是一个复杂和渐进的过程。 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则强调：我们将积极稳妥、有计划分步骤地推进人民币汇率机制改革，并选择合适的时机出台。当然，由于中国经济在世界经济中的作用变得比以前大了，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我们会考虑这项改革对地区和全球经济的影响。（周小川，2005）
如果把他们的讲话翻译成英语，都包含一个核心单词Gradualness以及和这个单词相关的形容词Gradual和副词Gradually，都是渐进的意思。其中，尤其是2004年12月8日温家宝在出席第七次中欧领导人会晤的讲话说得最直白：中国将逐渐实行人民币弹性汇率机制，但这是一个复杂和渐进的过程。由此可见，中国在人民币汇率调整问题上就是采取了渐进主义的策略。
三、渐进主义的理论解释
哲学家和经济学家都曾经比较系统地解释过渐进主义，尤其是赫伯特·西蒙和哈耶克对此做出了巨大的理论贡献。
“有限理性论”：西蒙认为，在选择改革道路的过程中，理性决策人模式有很大的弊端。因为理性决策模式（或者说最优模式）要求改革决策者在一定情况下想到此情况下所有可能的行动，要知道每一个可能行动的全部结果；此外，改革者的价值系统要求选择一个在结果上能获得最高价值或目的的行动，“要求决策者有能力用某种一致的效用尺度，去比较那些后果，无论那些后果种类多么繁杂，性质多么不同”。这不仅要求改革精英认清问题、目标和解决的先后次序，还要掌握每一个目标的所有手段、政策及其这些手段与政策的成本、收益与后果预测，也就是说，试图以最少的损失达成最大利益的公共政策。诚然，改革者不仅要能准确预见社会生活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能够发现、设计和构造所有被选方案，还能精确计算和评估它们的后果和影响。这实际上就要求改革者是一个无所不能和无所不会的超人，具备完全和十足的理性，而“人类提出与解决复杂问题的智力能力同问题的规范相比，是微不足道的”，显然这种政治精英在现实中是很难找到的。政治改革主要的由政治精英来完成，通过分析决策主体的知识、信息、经验和能力之有限性，因此，政治精英不可能实现全新和快速的渐进改革，渐进改革是必要的。
“知识有限论”：哈耶克的渐进理论基础主要为：人类无知说、自发秩序论和传统伟大论。人类无知说（知识虚妄说）的理论基础是信息分散理论。信息分散理论指的是构成知识的要素之一的信息是分散的，主要指人类获得的信息是不完整的、局部的、零散的和有限的，人不可能掌握所有事情得各部分的信息。信息分散的原因在于社会经济和政治资源得广泛分散，在开放的市场经济中尤其如此。人类无知说主要表现为：第一，无知普遍存在。个人而言，个人所能掌握的知识只占实现他的目标所需知识的很少的一部分。其它很大一部分知识需要利用他人的知识。因而，个人对周围环境知识的掌握是微乎其微的，个人只能知道身边事物的一小部分，所以个人不可能获得整体性知识。专家也是一样，专家的知识也是“非常有局限性的观察的结果。”他们所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多的多。哈耶克认为专家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别微不足道，所拥有的知识都很贫乏。从知识发展趋势而言，知识具有永恒的扩张性，人类对知识的认识和了解愈加的困难，“人们知道的愈多，人们掌握的知识在全部知识所占比例愈小。”第二，无知是必要的，有利于社会前进和发展。无知有利于更好的认识社会，是智慧的源泉。人类的文明就是“突破无知的藩篱”而生成的。社会生活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和偶然性，承认无知使人类能够清醒的意识到探寻“知识之外的黑暗区域”的必要性。无知也为目前的观念和理想留有修正的余地，有利于人类心智和认识能力的增强。第三，无知应该与理性相结合才能够推动渐进变迁，不应该过分滥用理性。自发秩序论是哈耶克第二个主要政治哲学。自发秩序机制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自我运行与自我扩展的进化性机制。每个人都处于不确定性范围之中，每个人都不知道其他人的全部信息。每个人也不能构完全了解该机制运作的原因、规律与核心秘密。在这样的机制中，好像大家都进入了一个不能完全控制的急流之中，更多的遵循一种渐进演化、不断学习和不断反思的过程，并不是一种人为的可以被人类控制的过程，因而任何的人为式激进式改革都是不能奏效的。相反，渐进改革更有助于加快自我扩展秩序的演进和不断更新。任何急遽改革对于传统的冲击可能是致命性的，可能导致传统文化和价值的断裂，造成几代人的伤痛和价值－结构体系的紊乱。从传统的上述特性出发，改进和完善应该是渐进的。
四、为什么要采取渐进主义?
美联储是公开采取渐进主义货币政策的中央银行。关于为什么要采取渐进主义，美联储理事本·S·伯纳克（Ben S. Bernanke）的讲话具有代表性。2004年5月20日，美联储理事本·S·伯纳克阐述了美联储采取渐进主义步骤调整利率的三点理由，一是政策制定者对一系列经济变量的不确定性；二是加强对长期利率的控制，三是减轻金融压力。（Gradualism，www.federalreserve.gov）他还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渐进主义的具体表现。作为通用规则，美联储倾向于逐渐调整利率，即通过一系列小的或者温和的步骤朝同一个方向调整利率。比方说，在2001年1月到2003年6月，美联储一共将联邦基金利率下降了550个基点，但是，一共采取了13次减息行动，其中，有4次下降25个基点，有9次下降50个基点。不过，在货币政策实施过程中，并不总是小步行动，偶尔也会有一些比较大的动作，比方说，在经济成长过于强劲，劳动力市场空前吃紧，成本推动型的通货膨胀压力加大，而且市场通货膨胀预期上升时，美联储完全有可能、而且也必须采取激进的政策。
此外，加拿大银行（加拿大的中央银行）也宣称自己的货币政策是以渐进主义为特征的。并且解释说：渐进主义货币政策的实质就是较慢的执行扩张或紧缩的货币政策。但是，具体慢到什么程度，没有明确的规定。加拿大之所以采取渐进主义措施，主要原因有二：第一，美国和加拿大经济金融关系过于密切，加拿大不可能实施完全独立于美国的货币政策。第二，加拿大经济的各个部门对国际金融市场极为敏感，加拿大经济高度依赖外资，过于激进的货币政策将使得资本流动出现混乱。
那么，最后回到中国的问题上来。中国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采取渐进主义的政策措施，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中国经济需要一个比较稳定的汇率环境，国内银行还需要一个过程适应汇率改革带来的挑战等等。2004年04月28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接受路透社总编林尼班克的采访时指出：对人民币汇率改革和发展的方向，我们提出两句话。一是在均衡、合理的水平上保持人民币汇率的基本稳定；二是要研究和探索适应市场供求变化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这项工作，但是采用什么方法，何时开始实行，确实需要慎重抉择。这要考虑两个方面因素，一是宏观经济形势的变化，二是银行体系的状况。如果把握不好宏观经济形势，没有健全的银行体系，轻易变动会给国民经济带来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同时也会影响地区以至世界经济的稳定。2004年12月8日，在出席第七次中欧领导人会晤时他又指出，实行人民币弹性机制必须考虑以下几个因素：一是中国宏观经济稳定，市场经济体系完善，金融体系健全；二是要有科学的方案，以保证中国经济健康持续发展；三是要考虑对周边国家的影响，中国对周边国家负责，对世界负责。
参考资料：
Ben S. Bernanke，Gradualism www.federalreserve.gov/boarddocs/speeches
赫伯特·西蒙，《现代决策理论的基石：有限理性说》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1989
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王明毅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
哈耶克，《自由宪章》杨玉生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哈耶克，《致命的自负》，冯克利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郑友林，加元汇率问题《加拿大经济论丛》武汉大学出版社 1991年
邹建锋，渐进主义的思想理路 www.xsl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