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郑亦细命：地下钱庄“格林斯潘”的宿命
著名侨乡福清市
闽人自古以来就富有冒险精神，当地的发展空间不够时，他们便向海外寻找新的空间。远的如南洋贩猪仔，其中很多是福建人；郑和下西洋时，许多福建人跟随远航，其中一部分人就留在当地。近的则有福清、连江等地人员的出国务工、留学以及偷私渡，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海外群体。
福清位于闽中沿海，别称"玉融"。福清市人民政府驻地为融城。福清市东与平潭隔海相望，南与莆田相接，西与永太相连，北与闽侯、长乐相邻。全市版图面积2430平方公里，设有21个镇街，总人口119.58万人。福清古属七闽。唐圣历二年（公元699年）置县，称万安县。唐天宝元年（公元742年）改名福唐县，后唐兴四年（公元933年）始称福清县，1990年12月经国务院批准撤县建市。福清市是著名侨乡，华侨旅外历史有500多年。在海外有华侨、华人70余万人，遍布东南亚、日本、美国、西欧等73多个国家和地区。改革开放后，福清在国外境外经商、劳务人员达到六十多万人，这样，加上华侨华人，福清每年的外币流通量非常可观，估计达到数百亿人民币，接近百亿美圆。正是这样一个庞大的海外群体，为地下钱庄的滋生提供了土壤。
郑亦细命其人
郑亦细命是福清市融城镇人，生于1949年，只有小学文化程度。早些年他在日本开餐馆，上个世纪90年代中叶，他将自己所赚来的数千万日元通过非正常渠道夹带回国。当时福清从事外汇黑市交易的人大多数是因为有亲人在海外务工，只是纯粹地想把外汇兑换成人民币，并没有盈利目的，也缺乏组织。打破这种局面的，是他郑亦细命。1996年初，他经人介绍，将手头上的日元悉数兑给了一家日资企业的老板，与经过银行兑汇相比，这其中的差价让他尝到了甜头，利润驱使他很快成了一个“小庄主”——他将其它倒卖外汇的“小黄牛”手头上的零散外汇收集起来，再转兑给那些需要外汇的人，利用外汇差价从中盈利。由于信誉良好，其拥有了一批老主顾。
一个钱庄的诞生
很快，他所经营起来的这个网络便初具规模，形成了福清地下钱庄的雏形。1997年前后，郑亦细命遇到了从日本回来的陈乃勤，陈在日本多年深知海外务工人员往国内汇钱极其不便，两人一拍即合，两人要合伙办钱庄的想法不谋而合。合办钱庄的想法出炉之后，陈在日本设立了一个钱庄，负责外币的兑换、海外汇款等，郑亦细命则负责国内的收支。他们有很多招徕客户的生意经，像郑亦细命这样规模的钱庄，服务和信誉甚至做得比正规银行还要好。只要几个电话，从国外汇入的外币，只要一天就可以到达客户手中。而且地下钱庄的兑换牌价基本都比银行高。服务周到，信誉良好，再加上海外渠道，郑亦细命的钱庄发展得相当迅速，很快成为福清地下钱庄的“央行”，每天上午9时左右，郑亦细命定时与海外联系，商定当天的外汇汇率，接下来再由他与境内卖汇客户（他的钱庄的下线）、中小钱庄商定汇率。他不但决定着福清的外汇黑市价，同时能够直接调拨各小钱庄的资金，承接小钱庄消化不了的大单。中小钱庄像储蓄所一样围绕“央行”形成一个地下金融网络。 由于联系紧密，钱庄几乎不需要什么周转资金。2003年8月25日，该地下窝点被捣毁那一天，仅日币就查获2752万日元，据此，福清警方估计该钱庄每年的资金流量至少达到百亿人民币。
天生的“跨国金融机构”
一个大钱庄要顺利经营，需要境外渠道，目前比较流行的方式是，在日本开一个分庄、香港开一个分庄。郑亦细命的地下钱庄主要经营的客户就是福清的海外侨民和众多的外商独资企业。外汇从海外侨民手里汇到国内，再搬到香港，再进入需要大量外汇的国内外商独资企业。
海外汇款业务的开通，为郑亦细命操作外汇黑市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周转资金——日本的分庄以收入日元为主，而福清的钱庄则以支出人民币为主，这两者之间势必要有一个中转站，于是，香港分庄也建起来了。香港分庄是郑亦细命地下钱庄的资金集散地，陈乃勤以及开设在其它国家的分庄都要将结余的外币运到这里。由于数额巨大，有时甚至用集装箱来运送，但主要还是雇用“挑夫”，利用国家政策所允许携带出境的外资最高限额，不断地在海关出入，就像“蚂蚁搬家”。最终，这些外汇都到了香港分庄。香港分庄再通过外资企业以及走私集团等，将外汇转化成人民币，供福清总庄调拨。
地下钱庄的业务流程
福清地下钱庄的结构形式并不复杂，呈金字塔形状，顶端是少数几家大钱庄，中间是中小钱庄，最底层是大量的几乎遍布街头的“黄牛”。在福清最繁华的街心公园附近，你随便上哪家银行，都会有“黄牛”上前要与你兑换外币。“黄牛”负责收购零散的外币，然后交于中层钱庄，最终再汇到大庄家手中。
以福清地下钱庄交易量最大的日币为例，假设福清侨民甲需要往福清寄钱，只需找到日本的分庄，告知需要汇款的数目，日本的分庄就会与福清的总庄联系，通报甲的家庭住址电话及汇款数目。福清的总庄就开始向下线收集日币，收齐后直接送上门。甲的家属再打电话告知甲钱已收到，然后甲再将钱交付日本分庄。该方式不仅手续方便，汇款速度快捷，所需费用也相当低。每汇百万元比通过正常手续进国的费用能节省几万元，因此几乎所有在日谋生的福清人都通过此种方式汇款。
地下钱庄提供两种交款方式，一种是人民币，直接按照黑市汇率折算成人民币交于家属。另一种是外币直接交付，其中一部分也将被兑换出去，剩下的资金就是通过非正常渠道增加的外汇储备。
由于地下钱庄的汇率比银行要高，因此大部分外汇，甚至包括许多偷渡和走私的黑钱都被吸引到地下钱庄，轻易洗白。在满足需要后，钱庄内总有一些结余外汇，这些钱基本上是以“蚂蚁搬家”的形式运送出境的。
日本的分庄在收到海外侨民的钱后，也将通过各种方式打到香港的分庄。香港分庄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收集这些钱，然后等福清总庄的调拨。由于目前国家对外资企业的外汇使用有一个额度限制，但外资企业在经营过程中却常常需要大量的外汇，因此这些企业的需要就是香港分庄的外汇最大的出处。从海外侨民寄钱出来，到最终从香港分庄进入外资企业，这一整个经营线路利润非常丰厚。
地下钱庄的“格林斯潘”
由于有海外渠道，再加上他在表面上做足了文章，郑亦细命的地下钱庄得以速度发展，不到两年时间，其下家就遍布福州五区八县，其下家的下家还涉及到三明、南平等市，福清乃至福州的一批小钱庄均依托在它周围。至此，郑亦细命的地下钱庄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当成熟的网络，此时，他们已经不再面向小客户，而是主要负责钱庄之间的资金调拨、承接大额换汇。每天早晨上班，福州地区的各个小钱庄都要打电话给他，问当天的外汇利率。某种意义上说，福州外汇的黑市价格是由他来决定的，至少也是受他影响操控。实际上，他已经相当于福州一带地下钱庄的“央行行长”。
地下钱庄每天是工作程序：郑亦细命每天早上9时左右，定时与海外合伙人联系，商定当天的“外汇汇率”，然后通知各个中小钱庄及其卖汇客户。从某种意义上说，福州一带外汇的黑市价格是由他来决定的。郑亦细命在福清地下钱庄以及福州外汇黑市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郑亦细命的地下钱庄位于福清龙田镇兰天商业城。从表面看，这里只是一个设施再普通不过的写字间，每天从这里出入的现金量，高峰时至少以千万计，要远远超过国内许多银行的地方分行。之所以地下钱庄生意如此兴隆，与福清是著名侨乡分不开。据有关方面统计，2002年中国非正常外汇储备总额增加82亿美元，其中通过福建省福清市的地下钱庄进入国内的占了很大份额。保守估计，福清每年通过地下钱庄进进出出的资金高达数百亿人民币以上，这就意味着至少数百亿元资金游离于国家金融监管体制之外。即使按3‰的获益率，这也意味着地下钱庄每年也有近2亿元的利润空间。但有人估计其利润至少在3％～4％左右，达到几十亿人民币。
网络严密数额惊人
福清市龙田镇兰天商业城的两家店铺是福清地下钱庄的主要窝点。从表面上看，这只是普通的两家店铺，据调查，这里每天流入、流出的资金量少则几百万，多则几千万，甚至超过了许多商业银行。
郑亦细命经营的号称“福州地下中央银行”的地下钱庄，是福州地区地下钱庄的总上线，不但决定着福州地区每天的外汇黑市牌价，同时能够承接小钱庄消化不了的大单，以它为核心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地下金融网络。在交易中，交易双方并不直接见面，完全通过电话联系业务，成交后直接通过银行账户进行资金划拨，最后以传真形式予以确认。在传真件上这是用于收款的账户，这是收钱人的姓名、这是收取的钱数，划线，说明款已经收到了。
看似简单的交易背后，隐藏的是一张跨国地下交易网络。郑亦细命的地下钱庄与境外的地下钱庄有着密切的业务联系，通过境内外地下钱庄之间定期的资金结算与交割，进行大额、跨境的非法外汇买卖、汇款及兑换等交易。以非法逃汇为例，境内逃汇者通过电话与郑某的地下钱庄达成交易后，郑某的地下钱庄与境外的钱庄联系，境外钱庄将外汇存入逃汇者在境外的账户，当逃汇者确定资金到户后，再将相应资金划拨到郑某的地下钱庄。由于境内外地下钱庄之间业务频繁，每次交易它们之间并不直接结算，而只需要定期结算交易差额来实现资金平衡。
地下钱庄的高效运作
对于不能彻底打击的原因，市场需要是地下钱庄存在的最大原因。简单快捷是地下钱庄的最大优势，而且钱庄还可以轻易把你的日圆换成你想要的任何外汇，而且汇率比银行还要高。其次对于福建大量的外资企业来说，在经营活动中需要大量的外汇，如果通过正常的渠道，需要向外汇管理部门申请，不仅费时费力，而且服务并不一定让人满意。而地下钱庄，你只要一个电话，就会把你需要的送上门，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准备好钱而已。
中国目前控制严格的外汇管理体制，无法满足沿海地区各种频繁经济活动的迫切外汇需求，这给地下钱庄的发展提供了很大的空间。事实上，非法收入合法化以及协助资金出入境已经成为中国沿海地区地下钱庄的双重功效。当前地下钱庄的组织化、规模化，已经替代了银行的部分功能，成为外汇黑市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地下钱庄外延的日趋扩充，实际上也触及了国家金融监管体制的亟待完善之处。
地下钱庄的命运
2003年8月25日，国家外汇管理局福建省分局与福建省公安厅在初步掌握了郑亦细命、林水宋仔等人涉嫌经营“地下钱庄”情况的基础上，出动公安、边防武警和外汇局人员共213人，联合对福州、泉州、南平等地区涉嫌经营“地下钱庄”的窝点开展了代号为“8．25”的突袭行动。此次行动共捣毁涉嫌经营“地下钱庄”窝点18个，抓获涉案人员30人，当场缴获美元、日元、港币、澳大利亚元等外币现钞折合人民币37.29万元和人民币现钞13．82万元，冻结508个账户，累计冻结款项折合人民币4000多万元，银行存折104本、银行卡49张及一批账簿和记账凭证，查扣作案工具点钞机1台、电脑4台、传真机2部、本田雅阁轿车1辆。
2004年6月，郑亦细命钱庄案件有了结果。经福建省福清市人民法院审理查明，2003年2月至8月间，郑亦细命等5人非法买卖外汇共计15.3万美元、10504万日元、929.31万港元、8250新加坡元。福清市人民法院认为，郑亦细命在国家指定的外汇交易场所以外长期进行非法买卖外汇活动，扰乱了金融市场和国家外汇管理秩序，涉及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其行为已触犯《刑法》规定，构成非法经营罪。根据各被告人的犯罪事实、性质、情节和对社会的危害程度，依法判处郑亦细命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2万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