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赴期 千里驰援赴汶川
曹昌/湖南、四川摄影报道 记者随湖南首支企业突击队出发 5月12日 冰冷的数字在不断刷新!血脉相连的同胞,我能为你做点什么?“5·12地震”牵动着所有中国人的心。 “尽快拿出救灾方案,全力以赴,尽早出发!”12日晚11点,中联重科党委副书高桐接到在外出差的公司董事长詹纯新的电话指示。 “灾区最缺乏的物资,用于施救的工程机械是其一。”高桐对记者说。上班之后,公司高管立即召开会议,商量捐助内容,调集资金、车辆和人员。同时上报湖南省委、省政府,拿到相关批示后,他说:“我们要与时间赛跑。早一秒出发,就能为灾区多做几件事!” 5月13日 下午5点30分,五星红旗在中联重科总部摇动,湖南首支企业救援突击队出发。 中联重科派出的救援队,由2支队伍组成。一支是12日下午公司安排所属四川分公司,预先调集成都地区10多台汽车起重机,配备技术人员和机手,主动联络四川省政府,前往北川救灾。 另一支从长沙出发的队伍由70余名技术人员、机手和志愿者组成。28台专业设备中,包括起重机、挖掘机、随车吊、清障车、送水车、垃圾运输车等。据高桐介绍,这批总价值超过2000万元的设备刚下生产线。救援队开赴四川后,将听从当地政府派遣,参与救灾抢险。所有费用自理,不给灾区添负担。返回前,所有设备将无偿捐赠给当地政府。 据总工程师王春阳介绍,公司还从黄工等公司调集了2台起重机,也在赶赴灾区的途中! 在随团出发的路上,记者得知:在此次突击任务中,高桐坐镇长沙,负责后勤;王春阳、品牌中心的刘小平分别任前线总指挥、副总指挥。在随后简易的晚餐会上,王春阳对奔赴灾区的所有员工说,“此次,我们不仅是兄弟,还是战友,我们要以打仗的思想和行动,全力以赴支援四川灾区!” 入贵州到重庆 5月14日 我们的路线是,从长沙走湘西入贵州,过重庆到成都,全程高速,行程1600公里。 近30台车、70多人的队伍,柴油供应紧张,车辆用油如何解决?有些服务站没有地方吃饭,怎么办?队伍庞大,行进速度不齐如何解决? 指挥部商议的结果是:根据行驶速度和所在分公司,初步分三组;2台指挥车,一辆押后,一辆在前做好服务。 人马未动,粮草先行。加油问题依靠湖南省政府协调,加油点定在:长沙、芷江、贵州、重庆、成都。 14日零晨6点,到达芷江,开了2间钟点房,休息了2个小时。最后的一组于2点钟夜宿邵阳,早晨6点出发,于上午9点半到芷江汇合。 湖南高速实业公司的相关负责人送来柴油,也送来了矿泉水。 吃完早餐并加完油后,11点出发,12点进入贵州。邵怀高速派来了公安部门的牵引车送我们出省,其中的一条通道写着“救灾绿色通道”。 王春阳希望能在贵阳小碧站加油。下午14点,湖南省委秘书处来电,说贵州省委秘书处定在贵阳龙里站加油。 15点左右,天下大雨,玉凯、桂新段高速公路起雾,能见度差,车速较慢。王春阳接到四川省有关部门的电话:让我们这支队伍,直接上北川救灾。 刘小平说:灾情是命令,“马儿”你就快些走吧! 17点20分,在小碧吃午饭。5桌花了670元,饭店老板见我们车队是救援的,打了一个八折。 每台车只配有一个司机,日夜奔“袭”,王春阳吩咐重庆分公司安排了20多位司机,拟于重庆换班。 21点36分,到达遵义。王春阳与詹纯新通话后,在遵义做了一个简单讲话:现在,湖南人民非常关注这支队伍,希望我们能早日到达,“时间就是生命”,争取在明日下午进入灾区。“但是,先要保证我们自己的平安,自己平安才能帮助别人。大家都辛苦,累了的一定要停下来,打个盹。” 在遵义,我们又碰到了一支20多辆车的私家车队。3号车的一位先生告诉我们,他们和我们的目的地一样,带了一些安全帽、手套、食品和药品给灾区。他们说,“向湖南人民致敬”。 5月15日 零晨4点,我们到达重庆,略作休息。 早上起来,惊喜地发现救灾车辆又增加了不少。王春阳告诉记者,公司客户和产品配套方看到灾区有难,也伸出援助之手,纷纷加入中联队伍。 在重庆沿线的高速公路上,“众志成城,携手抗灾”、“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显示屏随处可见,一辆辆悬挂着“支援灾区”的卡车、越野车从我们车队边呼啸而过。 在驶往成都的车辆中,记者还看到一个由3台车组成的迎亲车队。在第一台车上,悬挂着“迎娶灾区新娘”的横幅。刘小平说:“走在异乡的路上,奔赴一个陌生的城市,感觉却像故乡一样亲切,像回家一样急切!” 艰难的取舍 15日下午13点到成都,四川省建设厅的林天松处长已在城南高速迎接我们。 林天松说:“今日,从成都通往北川县城的公路仍未打通。根据省领导的指示,希望你们到汶川去,到灾区群众最需要的地方去。” 他说:目前在汶川,官兵们都是用手在废墟底下挖人,没有其他任何现代化的救援设备,阿坝州的领导也期待你们能过去。“你们现在还可以开心地笑一笑,等到了灾区,你们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原本,从成都入北川只有150公里,到汶川约200公里。而现在不去北川,改道从成都走雅安,过康定进丹巴,取道马尔康奔理县,最后到达汶川。有900多公里路程,其中川藏公路就达280公里。蜀道难!况且,我们又得带着“傻大老粗重”的重型机械日夜兼程24小时以上! 其实,从成都到汶川还有一条路,即取道都江堰只有200公里左右的路程。目前,虽有军民全力抢修,但打通尚无时间表,兄弟单位徐工的设备在此施救。四川省委秘书处发来消息说,从马尔康到汶川的这条远路,可于今日晚7点左右打通,是目前进入汶川的唯一通道。 王春阳与已在北川中学开展救灾工作的四川分公司取得了联系,却是不好的消息:因场地受限制,10辆吊车只有5台在工作,其他均处于待命状态。 同时,四川省民政局请求公司30多台设备车,能够顺路抢运部分生活物资到汶川。 是等待都江堰至汶川的道路打通,是入北川与先期抵达的队伍汇合?还是遵照四川省委的指示,改道走马尔康到汶川?王春阳选择了后者。 哈达、馍馍与奶茶 5月16日 二郎山险,康定雪山美,大渡河奔腾不息,山脚下的藏碉和古土司官寨安静的伫立。但祖国的大好河山没能阻止我们的前行脚步,队伍在悬崖峭壁上盘桓。 在5月16日沿途,不停有小学生行队礼,藏胞冲我们微笑、竖大拇指。在进入阿坝州的边界,州人大主任罗塔为王春阳、刘小平献上了哈达。罗塔握紧他们的手说,“湖南的兄弟,灾区正盼着你们哪!” “水、食物、药和工程机械是灾区最缺的。”中午14点40分,在北川采访的同事孔繁轶从一线打来电话说。 我们没有等待,中联的撒水车在成都加了5车水,购买了十多件消炎等常规药品。而前方理县至汶川的公路已于昨晚7点50分开通,我为我们的选择感到欣慰。 下午14点,队伍行至金川吃饭。一次余震不期而来,持续了十几秒钟,电突然停了。当地的干警对我们说:几天来,已数不清发生了多少余震。 我们的救援与危险同行,这也意味着我们离灾区更近。 屈指算来,我们已4天没有洗澡,每天只吃一顿饭,不到2小时的睡眠时间。 王春阳对记者说,“我们日夜兼程,是为了让设备早日发挥作用。” 下午17点,车队到达米亚罗,这是我们遇到的第三道安检。 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抬着一个筐子走过来对记者说,“叔叔,吃馍!叔叔,吃馍!”记者拿起一块馍问,“多少钱?”小姑娘大声告诉我,“不要钱!”言语中流露着自豪。 小姑娘的奶奶提着一个奶壶走过来,倒给我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为什么不要钱?”等奶奶忙完后记者问。 “一点小事。我们受灾了,你们是来支援我们的,里面没有东西吃,担心你们挨饿。” 伤亡,我们无法避免 18点20分,到达古尔沟。我们获悉,因为下午的那次5.9级余震,此前打通的公路又被堵死了——这是317国道,这里离理县城区约30公里。 身着迷彩服的古尔沟镇党委书记张韩春告诉我们,不要再前进,山上乱石在飞,镇里的民兵正在抢修塌方路段。 下面是记者与张韩春的对话: “为什么是民兵?救援的官兵去哪儿了?” “昨天晚上打通这条路后到汶川了。” “山上乱石飞下,你能保证民兵安全吗?” “不能。为了这条路,我们已经有了伤亡。据说,官兵比我们更多。” “为什么还要上?” “没有别的选择。里面有汶川、茂县两个县,以及我们理县的大部分乡镇都要靠这条路。这里是唯一可行的通道。” 在古尔沟,所有饭店的门都已打开。“除了稀饭和面条,”张韩春说,“不能再提供什么了。” 面条3元钱一碗,稀饭全免费。 张韩春说:大米还有,但蔬菜吃空了,其它就更没有了,现在发动全镇的人在熬粥。 晚上,当地的村民大都住进了帐篷,我们则睡在镇政府门前自己的车里。 林处长从附近的远亲家里抱来一床被子给王春阳。 镇政府在白雪皑皑的雪山之下,王春阳和司机睡在前面,我一个人睡在后面。冷,睡了又醒,如此反复,终于熬不住了。凌晨4点左右,王春阳与我换了一个位置,之后,他也说“很冷”。 来时,我们都只带了一件外套。我们没敢开热气。到了灾区,油是我们的命脉。 冒着飞石前进 5月17日 早上6点多醒来,获悉公路仍未全部打通,在昨夜又发生了多次余震。 我们必须前进。 山越来越险峻,山体的破坏程度也越来越严重,身边的峡谷一望令人生寒。王春阳说他担心重车通不过,因为被乱石堆积的道路只有2米来宽。 队伍行至理县朴头乡,好几公里长的其它救援车已整齐地停在一旁。 有藏族妇女正一个接一个地把蔬菜递到停在旁边的军车里。 妇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记者说:蔬菜是送给解放军和灾区的。只要有车,随便哪个来拖走就是,反正道路不通,卖也卖不掉。 “我家就在附近,但不敢回去看,也不敢回去拿东西,都住在外面。”一位妇女告诉记者,“借钱修的房子,现在又垮了。不过相比重灾区,我们要轻松得多。” 公路抢险部队的首长看到了我们的设备,就指挥值勤的官兵放我们先行,并一再叮嘱我们:山上有乱石滚下,千万要注意! 有经验的藏族同胞插话说:“如果看到山上有灰尘,说明山上有石头滚下,此时要停下车或者加油冲过去!” 王春阳用对讲机对车队说:“保持车距,注意观察,向前!” 这时,路上没有其它的车,只有我们。 雪山、蓝天、白云已在我们身后,烟尘充满山谷,山体一片狼藉。岩石突兀到了公路的上方,飞石划过的一缕缕灰尘久久不能散去。沿途有数台车已被山上的飞石砸中,有的被砸成一团铁饼,有的车头已完全被飞石削掉。 在弥漫的烟尘中,我们的车队依次向前推进。沿途,在安全区域的藏胞不时给我们掌声。在一颗印村,藏胞为我们送来红樱桃。 11点50分,山上一块巨石带着烟尘向王春阳和我乘坐的越野车冲来。司机赶紧倒车,最终巨石卡在了半山腰。我惊了一身冷汗。 在桃坪羌寨,交警提醒我们:不要管底盘,冲过去! 在克枯乡下庄村,工作人员说,一看到河对岸的交警向你挥手,你就冲过这座山…… 15点40左右,我们到达汶川县。 灾难深重的汶川,我们终于来了! 汶川印象 四面是灰不溜秋的山体,汶川像一个高山上的鸟窝孤独而无助,空气里迷漫着泥土气息。阿坝州的车牌号(川U)不再是这个山城的主流,取而代之的是军车和外地的车牌,一辆贴着“移动邮局”的邮政车从记者眼前驶过。在城区,环卫工人在清扫垃圾,着白大褂的卫生防预人员背着喷雾器在打消毒液。 街上行人不多,人们都集中到了帐篷里。在老百姓聚集的地方,有政府工作人员正在登记外地游客。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登记姓名的目的是为了先疏散游客和外地打工者。 所有房屋外墙离地约1米处,大多画了一个腥红的圆圈,里面写着“拆”、“危险”字样。从表面看,建筑屋没有太大破坏。但仔细一看,许多房屋都存在大小不等的裂缝。汶川县建设局局长张先武说:在县城,90%以上的房屋都是危房。 在汶川抗灾指挥部,阿坝州州委副书记陈贵华告诉记者:12号晚上,他和他的同事就往这里赶。因理县到汶川的公路中断,他们徒步走了80多公里。 据悉,当时公布汶川因灾死亡人数有3000多人,失踪的有8800多人,受伤2万多人。“你们所走的317国道是目前唯一可以进入汶川的公路,救灾难度很大,生活保障主要靠自救。”陈贵华说。 汶川初步恢复了水的供应,发电能力只有600千瓦,先要保证指挥部、医院、水厂和粮食加工,电信信号仅在指挥部及周边100米范围内使用有效。 “生活物资很紧张,主要是进不来。”陈贵华对中联重科表示了衷心的感谢。他说,“灾区非常需要这些设备,你们是继军队之后的第一支救援队伍。” 水车送水上山,吊车施救清障,掺有消毒液的撒水车唱着“祝你生日快乐歌”从街头缓缓驶过……。 17日当晚,中联重科的队伍,旋即投入到了抗震救灾的一线中! 药品是最紧缺的物资之一 5月18日 人们不再在街头大小便,应急厕所的帐篷搭到了每条街上;电脑派不上用场,宣传灾后防疫事项的宣传单全部采用手写;所有医院变成了危房,位于县城中心的威州师范学校变成临时“战地医院”。 曹刚是县人民医院外科的副主任医师。他说,因为外援的到来,外科由8个增加到了30个,“外科最缺的是消毒液和输液”。 18日,正在街头进行防疫的医生叫李静,来自阿坝州集控中心。她说,县里有25个在编人员,全州有200人左右,灾情发生后,有400多位志愿者加入防疫工作中。而卫生局的工作人员介绍,汶川现有360多名医护人员,其中县城有200多人。 据阿坝州副州长田晓丹介绍,进入阿坝州的外援医护人员有1100名(含部队),其中,在汶川的有700多名左右,县城约还缺500~600名医护人员。 “消毒、健康教育与疫情调查处理是当前工作的三大重点。”县疾控中心主任陈红说,全县共有13个乡镇,目前能够通车的有5个乡镇,中心共派出了30个工作人员,在主城区分成5个片,在居民集中地、军队、学校、医院等区域进行重点防疫,责任到人。她最担心的是发生传染病,主要是呼吸道感染和肠道感染。 据陈红介绍:目前,灾区没有大的疫情发生。灾区缺药、缺医疗防疫器械,消毒用的84液已经过期了,因为有些效果,还在使用;饮用水消毒液15日就用完了;灭蚊杀虫的这类药也没有了。截至目前,他们很少收到此类外援的药品。 “药品、帐篷、饮用水、粮食、蔬菜、工程机械,6大紧缺物资中,药品居第一位。”田晓丹忧虑对记者说,“汶川约11万人,城区约4万人,城区还好一点,乡镇的困难更严峻。” 县城房屋缘何没有倒下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有一个疑问,始于汶川的大地震,为什么县城的大部分建筑尚还站着?
“不要看我们的房子没有趴下,实际上90%以上的房子都是危房。从外面看,只开了一些裂缝,到里面看,一片狼籍。汶川位于龙门山断裂带,是地震频繁地带。县城的建设,就考虑到了地震的因素,按8度地震设防。简单地说,就是遇到7级左右的地震,房屋建筑不会倒下。”副州长田晓丹对记者进行了解释。 她说:“汶川县城,海拔高度1360米。而在整个汶川,平均海拔高度约2000-2600米,最高的地方,超过了5000米。汶川的震中在映秀,此前,震级被测定为7.8级,今日修正为8级。海拔越高,抗震能力越弱。在这次地震中,海拔2000-3000米以上的房子基本都倒下了。而在山区农村,老百姓自己建设的房子,防震能力较弱,地震破坏程度更大,震中映秀、漩口等多个地方夷为了平地。” 张先武亲历了此次地震,当时他在威州镇七盘沟村调研。他说,地震来时,山崩地裂,一排排房子相继坍塌,有的被冲到水沟,有的被埋到山底,他还从泥土中挖了3个人。 地震后,水从裂缝中冒出来,“大地像是在哭泣。”他说,当时大山脚下,正好有旅游大巴车经过,地震来时,眨眼间便把客车掩埋。山上不时有飞石落下,又无机械设备,即便有也上不去,加上余震不断,救援措手无策。 幸存者与不幸者 记者决定去七盘沟村看看。下午,县建设局工作人员任纯强为王春阳开车引路,到灾区考察施救现场。 任纯强的父母在都江堰。此次地震,他年过八旬的父母均不幸遇难。特殊时期,工作在身的任纯强没有回家,这个男人噙着泪说:“我根本就不敢去想!”他的哥哥任纯福,是汶川县交警大队副大队长,也没有回去奔丧,“职责所系,如何回得去?” 距县城仅3公里的七盘沟村,情形出乎我与王春阳的意料,木头、钢筋与预制板犬牙交错,房子居然有七成左右坍塌。 莆志蕙是七盘沟志蕙幼儿园的园长,她说:地震来时,他们把50个孩子全部撤到了安全区域,没有一个人受伤亡。 在七盘沟志蕙幼儿园,记者看到教室墙壁部分已经坍塌,一地的石头和砖块,园长说她和孩子们是幸运的。 莆志蕙的一家全是灾难中的幸存者。她的老父亲,被从倒塌的房屋中救出时,仅伤了一点头皮,她的丈夫罗仁刚能够活着出来更是奇迹。 罗仁刚是县广播电视局职工,12日,他驾驶面包车与另外3名同事到草坡乡调信号,在山脚下行车时突遇地震。 他赶紧停车叫同事跳车。等他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看时,3位同事已经不见,伴随山体落下而来的飙风,带着灰尘向他扑来,面包车像纸一样翻着跟头飞起。刹那间,他也被卷到了空中,迷迷糊糊中,他抓到了一颗树,然后死死抱住树枝,任风吹沙击。地震之后,又来余震,飞沙走石,雨也倾盆而下,“那时我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不能死!” 罗仁刚从树上下来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了一包烟和一个火机,他碰到了山下唯一的一个幸存者——一位董姓老妈妈。老妈妈告诉他,她家附近还住了一户人家,丈夫和妻子正在山下泼粪施肥,地震滑坡不仅眼睁睁地吞掉了他们两口子,还把他们不足10岁的小孩也埋葬。 他们被困在了山里。没有水喝,用塑料接天上的雨水;没有吃,从倒塌的房屋中,用木棍勾出了一块腊肉,煮熟。三天时间里,他们相依为命,直到被人发现救出。 “一觉醒来,回到百年前” 七盘沟出来后,王春阳说:“往震中映秀镇方向冲,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我们所走的这条路,是成都到九寨沟的重要旅游通道,原名称是九环线,今年修通了一条新高等级复线,称都汶高速公路(都江堰-汶川),全长78公里。为修这条路,政府投进去了30个亿,刚通车的高等级公路如今化为乌有。 在崇山峻岭中,车行20公里至草坡乡隧道口,我们被迫停了下来。 隧道出口已被山体滑坡封了一半,刚探出半个脑袋,山上细碎的飞石向我们扑来。眯着眼睛往外看,桥梁断成两截,公路已完全被塌方的山体掩埋。所见房子成片倒塌,连绵的青山换成了无尽的裸石,四周满目苍夷,就像亲历一部“美国灾难大片”。半个小时中,前后有7批约30位灾民,他们先探看山上飞石的情况,后突然加快脚步往隧道里冲过来。 在隧道口附近,王春阳分别遇到了汶川县委组织部长周全福、中铁二局四公司刘俊副总经理、十三集团军特种兵大队大队长苏杰、武警8740部队团政委杨建全等人,并就打通都汶公路交换了看法。 关于全线打通都汶公路的时间表问题,大部分官方和军方人士认为,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做到的;而当地居民认为,也许还需要半年。“山区发生地震是致命的,所有努力都显得如此脆弱。”周全福感慨地说,此次地震,就如一场梦,一觉醒来,回到百年前。 汶川与外界联系的公路有三条:一是理县-汶川的317国道,15日晚打通后不久又被垮塌的山体阻断,17日上午恢复通行;二是汶川-茂县的213国道,路面长距离塌方,山体滑坡段多,目前正在双向施工;三是汶川-都江堰的高等级公路,只能在都江堰方向单向施工。 打通公路,需要推土机、挖掘机、装载机等土方机械,汶川没有这些,需要部队与企业的援助。 不仅是援助问题,因目前惟一通道317国道山高路远,坡度大、路面窄,大型机械设备无法短时间内运进。 另外,都汶公路威州-绵池段许多桥梁错位,桥梁无法承受大型设备之重,加上山体滑坡严重,飞石肆虐,有的地方还需考虑改道,更是加大了双向与分段施工难度。故政府和部队正在全力以赴从都江堰方向,打通至映秀的公路。 路难畅通,救援难以跟进。目前,除雁门、克枯、龙溪、棉池、威州5个乡镇外,其他8个乡镇公路仍未恢复。其中,草坡、银杏、映秀为人口大镇,卧龙是熊猫的故乡,水磨、三江是整个阿坝州的新型工业区。阿坝州委副书记陈贵会说,在公路不通的村落,还数以万计的百姓困在里面,医药、食品等难以运进。 5月19日 上午,汶川县雁门乡清坡村。山上飞石,尘土飞扬,武警水电的官兵正在全力抢修汶川-茂县的213国道。 坐镇雁门乡的阿坝州交通局局长王祖全告诉记者,今天是武警水电官兵在213国道上作战的第三天。实际上,打通外界与汶川的第一条公路——理县-汶川的317国道也出自他们手笔。 “对面,是四川省交通厅等几个单位,已经到达茂县南新镇,我们的所在地清坡村离南新镇还有10多公里。”武警水电三总队总工程师陶然说,“如果不出意外,没有刮大风、下大雨、山体滑坡等情况发生,汶川的第二条通道——汶川-茂县公路预计20日晚可通车。”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回来路上,有撒水车在山上送饮用水,人们排起了“长龙”。有村民见武警水电的一个士兵提着一个大桶在身后排队,久久排不上号。于是,提着自己接到的水倒入士兵的桶中。双方正在推让,又有另一村民提着一大壶水倒入了大桶中。 哀悼现场,大风突起 19日下午2时28分,哀悼会在杨柳湾新国旅门前举行。七天之前的这一刻,汶川人民正经受惨绝人寰的大地震。 几天前,为表达全国各族人民对四川汶川大地震遇难同胞的深切哀悼,国务院决定:5月19日至21日为全国哀悼日,全国和各驻外机构下半旗志哀,停止公共娱乐活动,外交部和中国驻外使领馆设立吊唁簿。 这里的哀悼会现场,有上千人参加,会场没有哭声,大家表情严肃,在警笛声声里默哀。 大风突起,四周山上黄沙弥漫。 汶川县委书记王斌在“告全县各族同胞书”中说:地震造成县城房屋倒塌1/3,全县农村山寨民居垮塌90%,震中映秀、漩口等乡镇基本夷为平地,11万人无家可归,多年苦心经营的200多家工业企业毁于一旦……。 他表示,汶川11万羌藏儿女,将以自己的实际行动,积极开展生产自救,用勤劳和智慧重建家园,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 处置遗体建DNA库 此时公布的数字显示,汶川伤亡和失踪人数超过3万。其中,死亡人数超过3000人,失踪人数超过8000人。汶川这些遇难者的遗体如何处置? 灾难发生后,阿坝州政府成立了善后工作领导小组,由副州长田晓丹任组长,成员由公安、民政、义工等单位和个人组成。 对已发现的遇难者遗体,阿坝州民政局副局长孟健说:先是整理遗物,从身份证、工作证、名片、手机、车牌号码等方面确认遇难者身份;没有确定身份的人,则登记体表、衣物等物征,从血液中提取DNA,照相后交民政部门处理。 据悉,已确认身份的遇难者,绝大多数为汶川本地人口。按当地风俗,一般1~2天就埋葬了,多则不超过3天;没有确定身份的遇难者,民政部门根据每一个遇难者情况制作好档案,将尸体洗净,清毒,用白布包裹;有条件的地方,就地深埋,以便家人认领;没有条件的地方,就近简易火化。 对目前没有找到的遇难者,孟健表示:等灾情稳定一些后再寻找,“我们还带了法医和义工,沿途不断有飞石落下,一路我们都是小心翼翼地跑过去的。” 田晓丹说:“难点是先要通路,我们的原则是,在尊重死者尊严的前提下,边清理遗体,边打通公路。” 汶川境内三段公路均是重要的旅游通道。武警水电三总队总工程师陶然说,他们已打通的理县-汶川的317国道,及汶川-茂县的213国道,在施工过程中均发现了不少遇难者遗体。 武警8740部队团政委杨建全告诉记者:汶川-都江堰的高等级公路还未打通,同时在山脚的复线下面居住有不少村民,怀疑有一些人可能被埋在里面;从棉池镇到草坡乡往震中映秀镇深入,在公路沿途的很多路段,都会闻到尸体腐烂的味道。他认为,是泥土坍塌后的遇难者遗体发出的。但田晓丹表示,不一定是遇难者的遗体,动物的尸体也有可能。 杨建全担忧地说:大量人与动物的尸体埋葬在山体下面,如果不经处理,时间越长问题越多;一旦下大雨,这些含有大量细菌的水一旦通过岷江流入长江,很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疫情。 他提醒说,各方要更加重视遗体的处置与卫生防疫工作。 传来余震消息 晚上十一点左右,人群里有人收到来自中新社的消息:称19日~20日,汶川县附近将有6.5~7级余震。 县建设局的相关负责人也收到类似信息。相继有媒体同行赶来告诉了记者这一消息。“从安全考虑,我们被要求在次日撤离汶川。” 张先武建议中联重科的人撤离到安全地带。 环顾四周,除了山,还是山。哪里才是安全地带?附近居民显然也知道了这一消息,有的人挪了挪窝,仅把帐篷从危房下面搬到街上;有的人开着车,到城外寻找更为安全的地方。 5月20日 零晨1点,查看了地形后,王春阳与他的队伍开了个紧急会,要求员工搬好被子,从房屋附近的帐篷里,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山坡下,暂住车上,每台车留一人值班,其他人睡觉。他说他得保证全体救援队伍的安全。 睡不着的人们聚在一起,就着干粮喝起了“小二”(二锅头)。 外面突然吵了起来。一个男子在别人的掺扶和劝说下,背上流着血从帐篷中走出。伤者妻子透露,丈夫是附近村的小组组长。在分配救灾物资时,有某户村民认为,其中一户是外地人,不能参与此次分配。但组长认为,外地人也是灾民,是灾民就得分配。于是发生了争执。 在争吵和哭闹声中,迷迷糊糊地睡着。 地震没有在睡梦中袭来。 早上9点,距离汶川县城约50公里的理县甘堡乡八十脑村红水沟组的农民兄弟,已在街头为群众分发白菜了,他们开着三个大卡车,自发而来,不收任何费用,每天为汶川提供1万斤白菜。他说他们也是灾民,但汶川灾难更厉害,更需要帮助。 在汶川指挥部门前,有4个女人在洗白菜,2个女人在洗衣服,1个男人在劈柴,他们是县建行的员工,40人在一起大吃“大锅饭”。 关于可能发生的较大余震,男人告诉记者说他们已经习惯了,疲惫了,“并不是不重视,女人们晚上都是穿着外衣睡觉的。” “昨晚获悉或将有6.5~7级的余震后,我们派出了工作组,疏散了危房下面的群众。”阿坝州副书记陈贵华说,“不能大意,也不要搞得人心惶惶。” 饮用水氨氮超标0.4倍 阿坝州水文局勘测科科长刘刚介绍了汶川饮用水的基本情况:目前监测的饮用水,是自来水厂抽出来的地下水,经处理后取样的水,监测等级为四级,即适合于农业和部分工业用水,经适当处理后可用于生活饮用水,“受条件限制,只能进行常规分析,不能进行某些金属物分析。氨氮超标0.4倍,饮用基本无大碍。” 他进一步介绍,“5·12”地震后,水位和水质除当天出现异动外,其他时间基本持平,“较为正常”。 牛脑寨里的孤儿 11点,带了一些药品和方便面,记者和长沙志愿者徐江雷前往威州镇牛脑寨。 牛脑寨就在县城背后的山上,海拔高度约2400米,步行3个小时后,我们抵达山寨。举目望去,山寨已夷为平地,除了村小学操场上飘扬的一面国旗,没有一所“站立”的房子。木头横七竖八堆在地上,淅淅沥沥的雨下了起来,村民们挤在稀稀落落的几个旧帐篷里。 牛脑寨的人们均姓佘,有106户村民,总人口555人,有一所小学。学校有2个老师,36名学生,只设了一、二年级,再往上读,需走山路到下面县城的小学念书。在此次地震中,孩子无一伤亡,有8名成年人死亡。 佘迁琴和佘迁蕊是两姐妹,姐姐14岁,已经失学;妹妹11岁,在山下念小学。村民说,妹妹成绩非常好,姐姐“念书时也是数一数二”,父亲早逝,母亲佘术花在此次地震中死亡。 她们成了孤儿。 俩姐妹冒着雨,领我们去给她们的妈妈上坟。在帐篷不远处的一堆乱石岗前,她们长跪不起,流着泪烧了些纸。 之后,徐江雷给了8位死者家属每人1000元现金,并对妹妹佘迁蕊说,“我会想办法,带你到长沙读书,送你上大学。” 妹妹看着姐姐,姐姐默不做声。 佘迁蕊抬起头问徐江雷,“姐姐也能去吗?” 省委书记的敬意 5月21日 20日终于过去了,地震并没有来。之前,天气预报里所称的“大雨”、“雷战雨”也并未在汶川县城出现。王春阳说,“许是天佑汶川吧。” 早上8点起来,天已放晴。路上行人稀少,街头一片寂静,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集控工作人员增加了很多。 县疾控中心主任陈红告诉记者,近几天里,所缺药品来了不少,包括84液,目前基本能够保证需要了,“不能太多,药品有一个有效期。” 戴着“四川集控中心”袖章的相关人士婉拒了记者提出“介绍目前灾区防疫情况”的请求。他说,“防疫工作特别是疫情的发布有严格程序。” “在汶川,目前没有大的疫情,以预防为主。”阿坝州委副书记陈贵华坦言道,“疫情是件重大事,谁敢瞒?” 陈贵华已安排好车辆,送中联重科一行去成都。他说:“在这里,他们吃不饱,在车上挤着睡,没有洗过一次澡,还要担心余震、飞石和泥石流,不行。”但他留下了2位技术骨干培养当地的机车手——机械设备是不能歇的! 而从北川传来的消息是:公司另一支队伍夜以继日,在10天中,已从废墟中成功解救出了21名幸存者! 5月22日 “救援队伍行动迅速,克服了重重艰难险阻,经受了严峻考验,为灾区提供了急需的装备和有效的救援。”22日,湖南省委书记张春贤在批示中,向远在四川抗灾的中联重科突击队成员表示了“崇高的敬意”。 但他们不想撤。 人们用手机看时间,用蜡烛点灯,提着桶在消防栓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从都江堰通往震中映秀的公路虽已打通,但仍有数个乡镇的交通没恢复;村民还会把头抬起,搜索山顶上降落伞下的食物;男人们在帐篷里面对面坐着抽闷烟,还没有谈到砌新房子的话题;失去双腿的人们,还没有学会用手走路;襁褓里的婴儿,还没有习惯别人妈妈的乳头,吃不几口又哇哇哭起来…… “汶川灾后重建的时候,公司会派你们再来的,”王春阳安慰他的队伍说,“不仅仅是你们,与灾区人们心连心的,还有我们强大的祖国,还有我们十三亿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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