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管贻升 程丹 2008年的5月12日，中华大地遭遇了一场空前的灾难--四川省发生里氏8级强烈地震，全国大半地区有明显震感，震中位于阿坝州汶川县。面对数以千亿的经济损失和几十万的伤亡人数，保险业再次被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作为社会管理体系和经济补偿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国保险业能否从经济上承担地震风险，能否在灾后重建中发挥应有作用的问题受到了广泛关注。 全球保险业地震损失赔付情况 保险作为一种风险转嫁工具，承保自然灾害给人类带来的经济损失是其应该具有的功能。由于地震具有损失频率低、损失幅度大的特点，通过保险转嫁地震风险比较符合经济规律和保险原理。因此，国际上利用保险来转嫁地震风险已成为共识。根据瑞士再保险公司sigma杂志《自然灾害和人为事故》中的统计，可以看出全球各国和地区的地震保险发展并非同步。在美国、日本等国，保险成为地震风险的重要买单者，保险赔付占到损失总额的30%左右，甚至在2003年7月日本本州的地震中，保险赔付几乎达到损失总额的一半。由此可见，健全、有效的地震保险制度在灾后损失补偿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是在发展中国家，地震保险的补偿作用并不显著。 在我国，此次汶川地震后保险业的损失补偿作用不容乐观。据保监会统计，截至6月11日，保险业共接到地震相关保险报案24.9万件，初步核实，被保险人死亡1.63万人，伤残2479人，被保险房屋倒塌14.8万间，已付赔款3.03亿元。其中，人身保险已赔付1.69亿元，财产保险已赔付1.33亿元。尽管以上统计的数据只是目前已支付的赔款，并没有包括已报案未支付甚至未申报的赔款，但相对于此次地震导致的人员伤亡、财产损失以及施救费用而言，整个保险业的赔付额不高已是不争的事实。相比之下，截至6月12日全国共接收国内外社会各界捐赠款物总计已达到448.51亿元。同样作为灾后重建的经济来源之一，我国保险业对地震损失的补偿显得杯水车薪。 我国地震损失补偿不显著之因 四川地震后至6月11日，保险业已赔付3.03亿元，这和近千亿的经济损失额相差悬殊。从多家分析机构的预测看，即便保险业不断放宽赔付标准，最终的赔付额大约也仅占直接经济损失的2%。我国保险业面临巨灾时的乏力可见一斑。造成这种现状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保险覆盖率低是最基础也是最根本的原因：2007年我国保险深度为2.85％，四川地区为2.74％，农村地区比例更低。应该认识到，保险覆盖率低和当地经济发展水平及民众的保险意识相关，巨灾的降临只是使原有的问题更加凸显。 同时，即使在投保财产保险的情况下，由于主要的财产保险产品将地震列为除外责任，使得客户欲获得保险赔偿非常困难。另外，我国没有单独的地震保险，这也使针对性的转嫁地震风险没有可能。鉴于此，本文将就已赔付的保险产品来分析影响保险赔付额度的原因。 首先，人身保险的投保率和保额较低。我国现阶段保险公司经营的大部分人身险产品：寿险（定期寿险、终身寿险）、个人意外伤害保险、个人意外医疗保险以及旅游意外保险和学平险都没有将地震列为除外责任，因此，可以说人身保险承保地震风险，地震所造成的人身伤亡基本可以得到保险给付，但这并不意味着保险在地震造成的人身伤亡给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据民政部报告，截至12日地震已造成69159人遇难，374141人受伤，17469人失踪。而得到保险赔付的伤亡人数总和不到两万，可见在几十万的受灾人群中有保险保障的比例非常低。据估计，重灾区人身险覆盖率不超过10％，远低于全国15％的水平。值得注意的是，在拥有保险保障的人群中，人均保险额度也非常低。人身险1.69亿元的给付额分摊到近两万人的被保险人身上，每人获得的保险金不足万元。受灾地区的主打理赔产品--学平险，虽然投保率不低，但单笔理赔金额主要分布在1000元到1万元之间。因此，震区投保率不高以及件均保额过低导致保险业在灾后的人身伤亡给付中略显尴尬。 其次，多数财产保险将地震风险列为除外责任。在我国目前的财产保险产品中，家财险和车险都把地震列为除外责任，只有企财险可以通过附加的特约条款方式将地震风险列入承保范围，对于理赔的条件，视保险双方的特别约定而定。只有建筑工程一切险和安装工程一切险中将地震风险纳入保险责任范围。但是，大地震中的财产损失主要集中在房屋的倒塌，包括家财险中的房屋和企财险中的厂房，而我国这两款产品几乎都将地震风险列入了除外责任。因此，在地震所致的财产损失中，保险的补偿作用就极其有限。 我国通用的《建筑工程一切险》、《安装工程一切险》条款最早是为了适应我国向国外银行贷款兴建的项目，通常使用FIDIC（国际咨询工程师联合会）合同对于保险的需求所制定的。FIDIC合同的保险需求中要求地震、海啸等巨灾风险必须包括在保险合同内，以上两条款为了满足该需求，在开发产品时就包含了地震责任。其余多数财产保险产品都将地震风险纳入除外责任。财产保险产品将地震列入除外责任的原因主要是基于经营风险的考虑-地震灾害预测难、损失范围大的特点使其一旦发生会给保险公司带来巨大的财务损失。 除此之外，法律法规的引导和限制也是不容忽视的因素。2000年1月28日保监会下发的8号文件《关于企业财产保险业务不得扩展承保地震风险的通知》对承保地震风险作出了限制：各保险公司企财险项下不得扩展地震责任，如果有事关国计民生的重大项目确实需要扩展地震责任的必须逐案报保监会批准。2001年10月保监会下发的160号文件《企业财产保险扩展地震责任指导原则》放宽了保险公司承保地震风险的限制，各公司从管理到审批对于地震业务都有了相当大的自主权。而2002年底，根据国务院下发的24号文件《关于取消第一批行政审批项目的决定》的精神，保监会发布了取消第一批行政审批项目的通知，实质上取消了地震保险的审批制度。至此，保险业推行地震保险的行政障碍取消。但是，或许是法律实施的惯性原因，将地震风险扩展至保险责任范围的做法并不普遍。 提高我国地震损失补偿作用的建议 2006年12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国家防震减灾规划(2006-2020年)》中指出："地震是对人类生存安全危害最大的自然灾害之一，我国是世界上地震活动最强烈和地震灾害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我国占全球陆地面积的7%，但20世纪全球大陆35%的7.0级以上地震发生在我国；20世纪全球因地震死亡120万人，我国占59万人，居各国之首。我国大陆大部分地区位于地震烈度Ⅵ度以上区域；50%的国土面积位于Ⅶ度以上的地震高烈度区域，包括23个省会城市和2/3的百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因此，如何从经济上化解地震所造成的伤害和损失是我国面临的严峻课题。相比灾后行政拨款、社会捐赠等经济补偿方式，保险是一种可以事先安排的、更系统、更充分的风险转嫁手段，如何提高我国保险业在地震损失补偿中的作用尤为重要。 首先，优化产品设计，完善保险责任。如上文所述，人身险过低的投保率和件均给付额是令保险业汗颜的事实。作为现代社会分工的产物，保险业有着风险预防和风险补偿的职能，更应该承担起全民风险意识培养的责任。此外，保险公司应提高产品设计和销售的针对性，适当推出符合当地经济发展水平的产品如小额保险等，以提高保险保障覆盖面；特别是在经济发展水平不高的地区，应重点推广那些提供纯粹风险保障的产品如意外险和定期寿险等，以提高被保险人的保障程度。 对财产保险公司而言，如何在保证正常经营的基础上扩展地震风险，是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历史上我国财产保险产品也曾承保地震风险：1958年之前我国的普通火险业务的保险责任中包括地震风险；从1980年开始，地震保险仍作为火险的自动附加责任予以承保；1993年由中国人民银行保险司下发的95号文件《中国人民银行关于下发全国性保险条款及费率（国内保险部门）的通知》中要求企业财产保险条款将破坏性地震列入保险责任，且对破坏性地震作了规定"：破坏性地震含义为在4.75级以上且裂度在6度以上的地震"。保险作为一种风险转嫁工具，承保地震等自然灾害给人类带来的风险是其应有的固有属性。将地震风险排除在财产保险责任以外将大幅度降低其保障功能。因此，我国的财产保险产品应该在确定承保地震风险的前提下探讨如何承保的问题。 其次，借鉴国外经验，研究地震保险体系。1998年3月1日开始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防震减灾法》第25条规定："国家鼓励单位和个人参加地震灾害保险"。这表明国家期望通过保险来分担地震给我国人民带来的经济损失。但大地震一旦发生，其涉及面和理赔金额都非常大，仅仅依靠保险公司的商业行为转嫁地震风险是困难的，往往超过了保险公司自身的负担能力。因此研究建立专门的地震保险体系，通过更广泛的渠道化解地震风险是最合理的举措。 从世界上地震多发国家的经验来看，他们为了转嫁地震风险，分别推行了若干措施，如出台法律法规，例如日本有《地震保险法》，台湾有《住宅地震保险共保及危险承担机制实施办法》等；建立地震巨灾保险基金；地震保险的强制投保；巨灾风险的证券化；再保险等。国外成功的任何一套制度不能够简单地复制到我国，因为毕竟国家之间的法律、政治制度不同。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借鉴国外应对地震风险的成功措施，以及实施新制度、新方法的勇气，建立一套符合我国国情的应对地震风险的保险体系，积极利用保险这个"精巧的社会稳定器"来化解地震等巨灾风险。
（本文作者管贻升系中国保险市场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央财经大学保险学院副教授、中国保险学会理事；程丹系中央财经大学保险理论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