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在南非,一直是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地位,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太白;对少数人来说,他们又太黑。
撰稿·恺蒂专栏作家
种族,肤色,在南非,也许比其他任何国家都更重要。直到现在,在南非填写各种表格时,还得在“你是哪类人种”的栏目上打钩,让人觉得南非的历史可真难甩开。当然,栏目旁会有一个小注解:“纯粹为数据统计之用”。住在南非时,我们总是毫不迟疑地把孩子勾为“有色人”,我们家的保姆露西为此常要抗议:“你怎么能说她是有色人?把铅笔插进她的头发里看看,肯定会滑下来的,对不对?”我自己则常常不知在何处打钩,因为表格上只有白人,黑人,有色人,印度人可选,华人虽然在南非有30多万,但仿佛并不存在。 就是这样,华人在南非,一直是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地位,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太白;对少数人来说,他们又太黑。1994年之前,他们是“黑人”,无权选举,也不能进入白人区域,可以从事的工作也极有限。 1994年4月,南非华人第一次排着长队去选举,但是,新政府并没把他们当成兄弟。南非新的振兴黑人经济的法律和华人没有关系,许多公司就这样白纸黑字写着:“1994年4月27日之前被归为有色人的华裔不算黑人,因此不能享受黑人的优惠待遇。” 所以,最近,南非华人协会经过8年之久的抗争,终于得到南非高级法院的裁决,1994年以前加入南非国籍的华人被重新定义为黑人,也能享受《南非公平就业法》和《振兴黑人经济法》的优惠待遇,这真是一个大胜利。 然而,无论别人怎么看,无论走到世界哪个角落,华人似乎永远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记得刚搬到约堡时,有一次在外面吃饭,服务生是个典型的中国小伙,我问他是哪里人。“中国人。”他毫不犹豫地说。我开始与他讲中文,他连忙摇头,说听不懂。原来他的曾祖父漂洋过海到南非,他已是在南非出生的第三代。“那你为什么还说是自己是中国人,你应该说自己是南非人才对呀。”我和他开玩笑。他想了想,但仍然坚决地说:“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还是中国人。” 我的好朋友海瑟只有四分之一的华人血液,乍看上去与中国人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这位约堡著名的女建筑师,对于自己的华人身份坚定不移。一百多年以前,约堡的金矿名声远扬,无数的华人踏上去南部非洲的船只,其中有一位广州梅县的年轻人叫钟日坤,他取道毛里求斯,来到南非的伊丽莎白港,在那里定居,他就是海瑟的爷爷。 爷爷是否在中国已有家室,海瑟不知道,奶奶是英裔的南非白人女孩。爷爷和奶奶的那段爱情故事究竟是怎么开始的,有没有受到过家庭的阻力,世人的白眼,邻里的歧视,海瑟也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爷爷奶奶有三个孩子:大姑生于1920年,海瑟的父亲生于1923年,以后还有一位小姑。但是,爷爷很早就去世了,三个孩子不得不退学出来,做工养家。后来,海瑟的父亲被一个白人收养,被带到了北罗得西亚,改姓为Todd,1948年,南非种族隔离法案实行时,他得以逃脱,后来,再回到南非,因为养父的原因,他被定义为白人。当然,他的姐妹,就没有他那么幸运。 种族隔离的政策规定,跨种族的人是不能通婚的。海瑟的父亲与白人姑娘结了婚,后来生了海瑟。海瑟的两个姑父,就都是华裔血统的南非人。大姑生了六个孩子,小姑生了九个。海瑟知道这些表兄弟姐妹们的存在,但在南非的新民主之前,他们的联系却非常少。直到1994年,海瑟的姑姑姑父表兄弟妹们才有了选举的权利,海瑟也才重新发现她的中国家庭,并可以不受拘束地与她的亲戚们来往,独生女海瑟才一下子有了许多兄弟姐妹。后来,这些表兄弟妹们有与白人结婚的,有与有色人结婚的,也有与华人结婚的。所以,海瑟常常说,她这个大家庭,真可以说是彩虹的民族,从深到浅,可以将各种肤色排成一个长队。 海瑟一直想寻找她爷爷在中国是否还有其他亲人,她给我看过一张她的爷爷的墓碑的照片,上面写着:“民国二十五年四月吉日立,日坤钟君之墓,梅县人士。”为他立墓的人叫钟传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