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当我走出囚室、迈过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经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实仍在狱中
□记者 陈楠
1978年7月，南非开普敦气候宜人，美不胜收。沁人的海风来到西北方向7英里外的罗本岛却止住了。这座“死亡岛”曾经关押过英国犯人和麻风病人，现在则关押的是黑人政治犯。
狱警格雷戈里和往常一样来到石灰石料场看管犯人，在刚刚的聊天中他得知头天晚上一位同事喝醉了酒，半夜吼起几个犯人，让他们脱光衣服冻了一个晚上。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到一个犯人身上，希望刚刚病愈出院的他不在其中。 有时连格雷戈里本人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和犯人成为朋友，他总对自己说这个叫纳尔逊·曼德拉的人是与众不同的。此时，曼德拉要下到一个很深的壕沟里用尖镐和铁锹挖掘石灰石，格雷戈里趁为他解开脚镣时耳语道：“你家的问题我已经帮你解决了。还有，今天是18号，生日快乐。” 简单的问候换来的是真诚的感谢和笑脸，格雷戈里不禁疑惑这个昨晚可能冻了一夜、今天可能没有饭吃的人，怎么还能笑得这样宽慰而坦荡。事实上，这个60岁的老人身上不可思议的地方还有很多：每天坚持早锻炼；刻苦攻读法学和商学学位；学习音乐和绘画 据格雷戈里所知，这个全身充满活力的老人本不必在逼仄的4平方米牢房里忍受煎熬。曼德拉1918年生于南非特兰斯凯一个大酋长家庭，虽然在12岁时丧父，但另一位酋长林戴波成为了他的监护人并待若亲生，甚至有意授其酋长之位。1938年，20岁的曼德拉被送入当时唯一接收黑人学生的黑尔堡大学攻读文学学士学位。 但曼德拉没有按照林戴波给他设计的人生轨迹成为酋长，格雷戈里手中的材料诉说的是一个民族斗士的传奇经历——决不愿以酋长身份统治一个受压迫的部族，而要以一个战士的名义投身于民族解放事业。 1940年，曼德拉因为多次组织反对种族歧视的抗议活动被勒令停学。回到家乡，他又遇到了林戴波为他安排的包办婚姻，22岁的小伙子又为反抗自己的命运逃到了约翰内斯堡。 虽然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经历，在1940年代的南非，曼德拉也只能勉强与一位受过初等教育的白人相提并论，在这个国家的“金都”做一名小小的矿场夜间保安。 在种族歧视的大环境下，做到独善其身谈何容易。曼德拉悲痛地看到：“他们（黑人）是工作时间长、收入低、无人权可言的廉价劳力。”此外，远郊的“黑人居住区”、出门随身必带的通行证，以及同是黑人工友出自嫉妒的告发，让曼德拉被赶出矿区的同时，深深体会到自己的祖国已病入膏肓。 1944年，曼德拉经黑人社会活动家西苏鲁介绍加入非洲人国民大会，1948年当选非国大青年联盟全国书记，从此成为当局头疼的人物。1950年，他当选为青年联盟全国主席；1952年发动反对当局的“蔑视不公正法运动”，任全国志愿队总指挥；1961年6月，创建非国大军事组织“民族之矛”，任总司令。在这期间，曼德拉1956年就开始受审，1962年正式入狱，1964年6月11日，被判终身监禁。 尽管饱经磨难，但格雷戈里无法从那副承载着超越常人悲痛的瘦削身体上找到怨恨的影子。1989年，德克勒克政府上台，这位白人总统深知反种族歧视的星星之火已然燎原，迫于内外压力，他同意释放曼德拉。1990年2月11日下午，曼德拉走出了1982年转入的维克托·韦斯特监狱。很久之后，曼德拉回忆当天的心情：“当我走出囚室、迈过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经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实仍在狱中。” 对曼德拉而言，与自由接踵而至的是非国大执委会主席一职。此时，刚刚赦免自己无罪的德克勒克成了曼德拉的政敌。非洲大陆上的白人与黑人，纠缠了几个世纪的压迫与反抗，战事一触即发。万幸的是，两个老政治家以宽广胸襟成就了南非历史上首次多种族民主大选，也避免了为一雪前耻而带来的血流成河。曼德拉和德克勒克被共同授予了1993年的诺贝尔和平奖。南非前大主教德斯蒙德·图图称曼德拉为“宽容与和解的代表，是一位精神巨人”。 1994年5月10日，曼德拉正式就职南非共和国总统。当天参加典礼的有来自140个国家和地区的6000名宾客，其中有三名当年看守过他的狱警。曼德拉邀请这三位特殊的客人起立，真诚的向他们致敬，并感谢监狱生活对自己性格的磨砺。“感恩与宽容经常是源自痛苦与磨难的，必须以极大的毅力来训练。”曼德拉说。 1999年，曼德拉完成了5年任期，搬出比勒陀利亚的总统府。“我已经演完了我的角色，现在只求默默无闻地生活。我想回到故乡的村寨，在童年时嬉戏玩耍的山坡上漫步。”曼德拉对过往的殊荣并不留恋，然而与生俱来的忧国忧民，让年逾古稀的曼德拉并没有享受过真正意义上的退休生活。 早在狱中时，曼德拉就因世界各地民众为自己的自由请愿而有了“全球总统”之称，退休伊始，他就凭借稳固如初的号召力成立慈善基金会，旨在改善贫困儿童的受教育条件和抗击艾滋病。 英国首相布朗曾赞叹到：“曼德拉是非洲和全世界人民的真正公仆，他的勇气无与伦比。”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公仆在服务世界的同时还承受着晚年丧子的哀痛，他唯一还在世的儿子又于2005年1月死于艾滋病。 从2003年开始，曼德拉就把宣传艾滋病防治工作当作己任。同年11月29日晚，南非城市开普敦的绿点体育场灯火通明，由曼德拉主办的抗艾滋病主题“46664慈善音乐会”群星闪耀。“46664”是曼德拉在罗本岛监狱的编号，当天他再次在黑衬衫上别上“46664”标志的徽章。他说到：“被关在罗本岛监狱的18年中，我仅仅是一个数字。今天，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数百万的艾滋病毒感染者可能也会变成一个个的数字。他们现在是被终身监禁的囚犯。” 同样的“46664”慈善演唱会在历时5届之后，漂洋过海来到了伦敦海德公园。6月27日，人们为了庆祝曼德拉90岁生日齐聚海德，而曼德拉则再次成为“46664号”，老人把对儿子的爱和众歌手的歌声一起注入了自己的慈善基金。 2002年，84岁的曼德拉举办了以监狱生活为主题的个人画展。天生的积极乐观附着在冰冷的监狱铁窗上，形成了他独特的画风：线条简单、色彩丰富。“我想用乐观的色彩来画下那个岛，这也是我想与全世界人民分享的。我想告诉大家，只要我们能接受生命中的挑战，连最奇异的梦想都可以实现！”他说。 曼德拉的奇异梦想仍在延续。2004年，“斑斓”的铁窗生涯画作又成为了服装设计的主题，可爱的老人准备进军时装界。凭借着无双的知名度和威望，这些设计的卖价注定不菲，而收入将全部注入曼德拉的慈善基金。如果格雷戈里还健在，他会看到有着苦难经历的好友，将曾经的笑颜印在了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脸上。 7月18日，曼德拉生日当天，他穿着黄、绿、黑三色相间的衬衫幸福地坐在儿孙中间，微笑着面对记者的镜头。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经历并获得了一切，但耄耋老人还在希望为他爱的这个世界做得更多：“南非有许多富人，他们可以与尚未摆脱贫困的不幸者分享财富贫困仍紧紧抓住我们的民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