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作者：殷翎 恐慌 当全国很多地方的父母亲，焦急地带着孩子排着长龙在医院等候检查的时候，资本市场给予了较为“积极”的反应——9月16日，过完中秋节后的开市第一天，大盘暴跌，医药股板块逆势昂扬，整体飘红。 那些父母们，大部分是带着孩子去做肾功能检查的。自9月上旬一些地区的婴儿因服用“三鹿”奶粉而患上肾结石的消息曝光以来，曾经给孩子服用过该品牌奶粉的家长们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截至9月17日8时，各地报告临床诊断患儿共有6244例，其中有158人发生过急性肾功能衰竭，三人死亡。也正是在这个数字公布的当天，据笔者在医院工作的嫂子告知，她所工作的医院里，父母和孩子的长龙排得更长了。因为当天，新闻披露，有22家乳制品生产企业的69个批次的奶粉均检查出了与三鹿奶粉里含有的致病因素——三聚氰胺。当天，榜上有名的伊利股份，开盘即被打至跌停，而曾为ST的三元股份因与事无涉，一度冲击涨停。 毒奶粉致病消息从各地传来：甘肃、江苏、湖北、山东、湖南、江西、新疆、北京、安徽、吉林…… 9月17日。全中国绝大多数父母的恐慌。一个行业的忧虑。一只绩优股的跌停。 跌停 8月2日，一个“绩优者”的跌停。 这天，据很多天以后的报道，“有一名男子从北京某宾馆大楼掉下”，“目击者称，其坠楼时，像一道急速的坠物线一样纵身跃下。” 13天后，这名男子生前所在单位的新闻办人士向媒体表示，“邬建平在非工作时间死亡，死因为‘不慎坠楼’”。 如果没有“不慎坠楼”，这个人恐怕如今是全中国最为忙碌的人之一，因为这个人生前的身份是“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食品生产监管司司长”。 如果没有后来的“毒奶粉事件”，关于“邬建平事件”的讨论，也许会更“热烈”一些。 回复 最早披露“邬建平事件”的，是《财经》杂志，在其“跌停”10天之后。 知情人士向《财经》透露，邬建平是在接受检察机关约见后跳楼自杀身亡的。据称，北京市检察机关于8月1日约见邬建平，此前相关部门曾接到有关邬建平“存在经济问题”的举报。邬建平即向办案人员交待了自己的财产状况，其中包括北京的若干处房产，以及百万计现金存款。当晚，邬建平没有回家，第二天便跳楼身亡。目前，尚不清楚邬建平跳楼时是否处于办案人员监控之下。 6月30日，在国家质检总局食品生产监管司网页“留言查询”一栏中，有人留言，反映6月初湖南人民医院有5名儿童患上肾结石，且食用的均是三鹿奶粉，“请尽快查清奶粉是否有问题,为避免更多婴儿得此病”,查询编号为20080630-1622-25262。7月2日的回复是“请你提供问题奶粉的详细信息，以便我们调查处理”。据报道，此事在9月13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得到国家质检总局副局长蒲长城的证实。7月24日，一名自称是“小儿泌尿外科医生”的人反映了相同的问题，查询编号为20080724-6021-28494，7月31日的回复是：“请你向卫生部门反映此类问题。” 那时，这些问题正是由邬建平所辖部门负责回复的。而两个月后，8月底，他曾经的同事，因为他的死亡事件，回复媒体的报道与质疑： 国家质检总局执法监督司副司长严冯敏说，前两天，北京某媒体称国家质检总局食品司司长邬建平的死亡与电子监管网有关联，并称检方在邬建平办公室和家中分别搜查出300万元和500万元现金。事实上，邬建平只是在检察机关侦查某单位一起职务犯罪案件中配合调查时意外身亡，检察机关并未对其立案侦查，所谓在其办公室和家中搜出现金之说纯属捏造。邬建平的死亡与电子监管网没有任何关系。 插播 8月中旬，北京市人民检察院发言人张铁军曾表示，邬建平是“从一幢公寓楼上跳楼身亡”的，他补充说，生前“邬建平正在接受调查”，“调查与邬建平所在的国家质检总局没有关联”。 电子监管网，这是“毒奶粉事件”曝光前，国家质检总局被舆论紧绑在一起的一起风波。邬建平更像是凑巧赶上趟的“插播”事件。 但关联并非完全不存在。2007年，国家、质检总局专门设立了“电子监管网推进工作办公室”。据报道，“该办公室副主任级别首要人物即为邬建平所在的食品生产监管司的副司长鲍俊凯”。 电子监管网风波起因于2008年8月1日，《反垄断法》实施的第一天，国家质检总局就遭遇了反垄断的第一起诉讼。北京4家防伪企业将其诉至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请求确认质检总局推广电子监管网经营业务、强制要求企业对产品赋码交费加入电子监管网的行政行为违法。诉状称，从2005年4月开始，质检总局不断推广电子监管网，单独或联合其他国家机关挂名发布了近百个文件，同时还多次召开现场会、片会，督促各地企业对产品赋码加入电子监管网。2007年12月，国家质检总局又发布了《关于贯彻〈国务院关于加强食品等产品安全监督管理的特别规定〉实施产品质量电子监管的通知》，要求从2008年7月1日起，食品等9大类69种产品要加贴电子监管码才能生产和销售。有中国烘焙食品糖制品工业协会负责人表示，“从几次会议来看，邬建平分管的食品生产监管司不是直接负责监管码的单位，但是比较重要的配合单位”。 电子监管网由中信国检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简称中信国检)经营，入网企业需缴纳数据维护费，消费者查询需支付查询信息费和电话费。原告4家防伪企业认为，该公司同国家质检总局存有利益关系，涉嫌垄断行为。 根据媒体对过往公开信息披露的追踪溯源，原告所认为的“利益关系”，基于以下关联： 成立于2005年1月20日的中信国检，由中信21世纪电讯与国家质检总局信息中心、中国华信邮电合资注册。其中，中信21世纪电讯是香港上市公司中信21世纪有限公司（简称“中信21世纪”）的全资子公司，实际控制人为陈晓颖。 从香港上市公司中信21世纪发布的公告中可知，中信国检股份构成为中信21世纪拥有50%权益、中国国家质检总局信息中心拥有30%权益、中国华信邮电拥有20%权益。合资公司注册资本总计为人民币6000万，其中中信21世纪公司现金出资3000万元，国家质检总局信息中心现金出资（由中信21世纪垫付）1800万，中国华信邮电现金出资1200万。对于为何要替国家质检总局信息中心垫付1800万资本金且不收取利息，中信21世纪的解释是，“由于国家质检总局信息中心持有数据库之拥有权，且鉴于其行业政策之顾问角色，故董事会相信营运合资公司乃绝对需要国家质检总局信息中心之参与”。这意味着国家质检总局信息中心分文未出，即拥有了中信国检30％的股权。 2008年4月17日，国家质检总局新闻发言人刘德平表示，在电子监管网研发阶段，信息中心参与了监管网的研发和技术平台设计等工作。但随着研发阶段的结束，“信息中心作为前期技术的研发单位不再参与相关工作，信息中心在中信国检公司不拥有任何股份”。 7月17日，原告代理律师周泽通过北京市工商局推出的企业信息公众查询系统查询后表示，彼时工商登记显示国家质检总局仍是中信国检的股东。 8月29日，国家质检总局表示并未从中获得一分一厘的收益，同时宣称已退股中信国检。 巧合的是，2007年初国家质检总局正是选择三鹿奶粉企业所在地——河北作为电子监管网的试点省份。据称当时选择河北省并非偶然，河北是“苏丹红鸭蛋”丑闻的爆出地，在遭遇信任危机之后，河北一些食品企业也更主动地接受监管。 一年后，“三鹿事件”爆发。 余音 去年邬建平曾在讲话中表示，质检总局将把工作重点放在中国数千家中小食品生产商上，并计划关闭相当一批厂家。他说，到2010年，中国将把小食品企业的数量减少一半，以便有效遏制涉及劣质食品的不法活动。 从邬建平的监管方针来看，像三鹿这种“中国最大的奶粉生产企业”、曾被国家质检总局列于“国内30家具有健全的企业质量保证体系”奶粉生产企业名单首位的企业，不在“工作重点”内。 在今年5月12日上午10:00~11:00，邬建平曾在国家质检总局的网站上，就“新形势下全面加强食品安全监管工作”的话题与网友进行交流，在“嘉宾介绍”一栏里，简介如下： 邬建平，男，汉族，1966年1月生，江西南昌人，1997年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86年7月参加工作，中国人民大学工商管理学院企业管理专业毕业，博士研究生学历。 食品生产监管司于2005年11月成立，专门负责食品生产加工环节的质量监督和日常安全卫生监管，时年不到40岁的邬建平出任司长，可谓青年才俊。谁知3年未满，已命落黄泉。 据食品业内人士推断，邬建平“出事”或与其掌握市场准入审批权有关。2001年下半年起，全国质检系统对5类食品陆续建立了以食品生产许可、强制检验、市场准入(QS)标志为主要内容的市场准入制度。而在市场准入方面，2005年成立的食品生产监管司具有生杀大权。 去年8月，邬建平宣布，质检总局还将推进实施食品用包装、容器、工具等7类食品相关产品的市场准入，而没有贴QS标志的食品，就意味着不能在大中城市的超市上架。 有一种声音认为，由于邬建平主政期间大力推行了QS认证等多种质量监管手段，企业为此屡屡进行调整，电子监管网推行后，意味着企业又要接受一种新措施，而邬建平分管的食品生产监管司作为重要的配合单位，因此，不排除企业心生怨怒，从而举报邬建平的可能。
邬建平身亡三天后，国家质检总局召开了党风廉政建设领导小组会议。局长李长江要求，“各部门要建立制约机制，对特殊、敏感岗位实施有效制约，绝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各部门应建立重大问题的集体讨论制度，特别是对于人事、财务和涉及到企业利益的事，绝不能一个人说了算”。 在5月12日上午那次网上交流中，在回答网友提问“中国政府是否有能力保障奥运食品安全”时，邬建平答道：完全有能力，有信心。说这话时，汶川大地震还没有爆发；而谁能想到他竟然没能看到奥运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