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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大厅里忽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尖叫。 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撩开混浊的声浪,人们看见,酒楼楼面经理周亚明一手捂脸,一手在眼前胡乱抵挡着一下又一下的乱拳。 “好汉不吃眼前亏”! 脑子里一闪过这个念头,周亚明就一滋溜朝值班经理台后面躲去。 就在这当口,洪海涛挡住了再次抡起的拳头。 抡起的拳头放下了,抡拳的男子也站住了。他愣怔了下,找不到出口似地朝后退了两步。由于打得兴奋,这男子的面孔涨红了,像猴子的屁股。这男子最多二十七八岁,长发几近披肩,黑眉毛,厚嘴唇,左颧骨上有条明显的月牙样疤痕。他两肩显宽,与身体几乎不成比例。 洪海涛揉揉手腕正要说话,却冷不丁被人撞了个趔趄。 “丢(操)!你什么人?……想在这地头上玩,怎么着?” 说话人中等个儿,圆脸;硕大的脑袋因为剃光的缘故,在灯光下显得尤其扎眼。说完,这人又用牛眼睛扫了下韦东。 “哎——大家何必动手。……有话好说嘛!”韦东拉开光头。 洪海涛站稳身子,瞟了一眼光头,又转脸去看仍然捂着脸,躲在一边的周亚明: “周经理,怎么回事?” 周亚明朝值班经理台前靠靠,左手揉着脸,右手朝面前指了下,颤颤地说道: “他……他们不埋单。……我……叫收银给他们打,打九折也不行,……”他觉得那半边脸和眼角都火烧火燎的痛。 “丢!你说谁不埋单?”大概是由于光头的起哄,疤痕脸终于找到了出口,便突然来了精神,冲上来。 洪海涛又用胳膊挡住了。 “九折?哼,你他妈妈的……”疤痕脸站住了,指着周亚明,“老子哪次不打五折,你他妈妈的九折也算打折?丢——!你要打折老子先把你鸡巴打折了!”他抡起拳头,做了个打过来的假动作。 虽然那拳头离周亚明有几米远,但他还是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并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脸,以至于身体撞倒了中班皮椅。他便连忙顾头不顾腚地弯腰去扶。 “哈!……哈哈哈!……哈哈哈!……”光头的圆脸笑成了一团面,脑袋上的光一闪一闪。前大厅里随即爆出几声哄笑。然而这哄笑,却显得沉郁、压抑,像是谁打开一点气阀门,气体猛然喷发出来,旋即又被人关上了。 疤痕脸狞笑一声,挑衅似地盯住洪海涛。 洪海涛皱着眉,阴着脸,把指关节掰出“咔咔咔……”的一串响。然后,他瞅瞅疤痕脸,又扫一眼光头。 “两位兄弟,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他拍了下光头的肩膀,顺势把他往边上推了下,“大家都出来混事,不容易,没必要动这么大的火嘛!” “怎么着,你们是哪个道的?”疤痕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洪海涛。 “噢,我姓洪……看样子你们是常来的朋友喽?” “是……又怎么着?”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有话就好商量,” 疤痕脸骨碌碌地转了转狐狸眼,心里说道:“看来,这黑大个儿就是刚来的老总了!……哼,不过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料道!” 此刻,前大厅里一下子凝固了,仿佛堆着一堆干柴,叫人觉得极度的燥闷和压抑,似乎再有一丁点儿火星,就可能引燃。站在一边的咨客和几个服务员,瞳孔放大了,大气不敢出、小气出不匀,脸上的皮肉绷得铁紧,目光也全集中到了洪海涛的脸上。这种情况下,打斗已经显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洪老板今天如何摆平这档子事。 几个围观的客人觉得没什么戏看了,都扫兴而去。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挂着同一种表情,就如同一个人看着宿仇横遭不幸,正幸灾乐祸着,可一切都不过是幻觉一样。 “你们都忙去吧,生意要紧!”这时,洪海涛平静地对咨客和服务员说了一声,又看向一个满脸无奈的保安员,“你也去忙吧。没事,都是自己人,发生点小误会。……你呢韦东?”他转向韦东。 “我?……噢没事儿,我在大堂再坐会儿。”韦东伸手摸了把脑袋。那脑袋上长着一圈稀疏的毛发,顶上光光的,远远地看去恍若一个荒凉的小山丘。 光头把目光从韦东映着光点的秃脑袋移到洪海涛的脸上,又伸手拍了拍洪海涛的肩膀,油腔滑调地说道:“行啊,老大看得起咱们,咱们也不能不给面子啊,”他转向疤痕脸,使了个眼色:“三哥,你跟他去。有什么事我在楼下盯着!” “还有包房吗?”洪海涛把光头的手拨掉,转身问周亚明。“给我们开个房!” “好的!”周亚明仍然站在值班经理台后面,喊道:“阿琴,给洪总开个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