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运动以后,曾经跟鲁迅齐名的四川文学家吴虞跑到北大教书。那时候北大的教职工宿舍比较紧张,很多教授住在校外,有的买房,有的租房,吴虞是跟同事拼租,俩人住一间,每月房租才一块大洋。 过了一段时间,吴虞嫌俩人租一间房太挤,搬了家,换租一座小型四合院,每月房租六块大洋。六块大洋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是笔大钱,吴虞雇的仆人每月工钱才六块大洋,而且还不管饭。可是对吴虞来说却是笔小钱,因为北大开给他的月薪高达二百六十块大洋,他去八大胡同过夜,一晚上就能花掉十二块大洋,还有一回在王府井大街东华饭店请胡适、蔡元培、周作人、顾颉刚等人吃饭,一顿饭花了二十五块大洋,跟他的收入水平和消费水平相比,六块大洋算什么呢? 但奇怪的是,吴虞搬了家以后,还是跟人拼租,他自己住正房,让别人住厢房,等于俩人租一座四合院。 再后来,吴虞搬到地安门大街旁边的黄化门胡同,租了一座相当气派的四合院,每月房租三十五块大洋,这回仍然不是一个人独享清净,还是跟人拼租。 拼租当然能省钱,但吴虞图的不是省钱,而是安全。他在日记里写道:“北京多盗,如人少,住僻地大屋,极为危险,偷盗之外,且有谋财害命之事。”意思就是说北京治安不佳,如果一个人租一所大房子的话,很容易被小偷或者强盗光顾,搞不好连小命都丢了,所以最好找人合住,就当给自己壮胆。 除了北京,在上海租房也需要拼租。上海的治安比北京强一些,可是房价和房租都要比北京高出十几倍,花六块大洋能在北京租一座小型四合院,在上海却连十平方米的亭子间都租不来,所以低收入人群大多选择拼租。郁达夫名篇《春风沉醉的晚上》讲述旧上海的底层生活,小说里的“我”就是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烟厂女工合租一间房的,因为“我”坐吃山空,而烟厂女工扣掉伙食费每月只能挣五块大洋,如果不拼租,光凭一个人的力量肯定租不起那间房。 不过收入稍高的白领在上海也喜欢拼租,他们不是租不起房,而是为了应付房东——上海的房东非常挑剔,租房时一般都要问房客“有家眷没有”,如果没有家眷,那么对不起,请到别处租房去。为什么不租给没有家眷的人呢?因为在上海房东的心目中,单身来沪的外地人都很危险,独身的女人肯定是暗娼,独身的男人肯定是小偷,假如几个彪形大汉在一块儿住,那就一定是关东响马,如果把房子租给这样的人,将来他们东窗事发,免不了连累房东,只有两口子一块儿来租房的才让人放心。 可是去上海打拼的年轻人大多没有结婚,即使结婚了也不敢带家眷(怕养不起),所以他们也就很难租到房子。为了租房,大家只好拼租,男房客找女房客合住,女房客找男房客合住,这是旧上海的一大奇观。 如果实在不愿意找异性合租,也有变通办法,那就是找人做担保。担保有两种方式,一是出一些钱,让上海店铺做担保;一是通过房地产代理公司租房,由这些公司做担保。 靠担保来租房的现象不只在上海通行,在民国苏州也很常见。现在日本京都大学图书馆藏有一份民国十二年的租房合同,一个名叫陈金大的外地人去苏州租房,合同上分明写着“央中保人朱阿根”。这个朱阿根是开瓷器店的老板,店老板做保人,房东最放心,万一房客欠租,或者犯了什么罪,自有店铺来赔。 问题是不管找哪个店老板做保,都得付给人家一笔报酬,所以大多数房客还是倾向于找异性合租,冒充两口子糊弄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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