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底,英国巴克莱集团宣布,与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国开行”)签订股份认购协议。根据协议,国开行先期投入30亿美元参股巴克莱银行,支持收购荷兰银行的行动;国开行在巴克莱银行持股比例约为3%,并向巴克莱银行派出董事。如果巴克莱银行收购荷兰银行成功,国开行将再增资80亿美元进一步认购巴克莱银行股份至8%,从而成为其第一大股东。
在我看来,国开行参股巴克莱实为中国金融界一件大事。它不仅仅是两家银行的合作,更是近年来我所倡导的“新洋务战略”在金融行业的具体应用。它进一步证明,中国本土金融机构可以借助“市场换股权”策略参股全球顶级金融机构,与其联手应对全球竞争。具体而言,我们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待“国开行参股巴克莱”的意义。
前提:利益互动
巴克莱银行成立于1862年,是英国第三大银行,排名汇丰和苏格兰皇家银行之后。巴克莱银行以英国为中心,在全球范围内从事票据交换、投资、保险、租赁、出口信贷、财产管理等金融业务。巴克莱银行在全球50多个国家开展业务,拥有3000多家分行,员工总数超过12.3万人。
在《福布斯》杂志2007年“全球2000领先企业排行榜”中,巴克莱银行凭借近2万亿美元的资产在各类企业中继续把持“全球资产50强”第一的位置。在英国《银行家》杂志2007年全球1000家大银行排名中,巴克莱银行核心资本排名全球第12位。在美国《财富》杂志2007年全球500强中,巴克莱银行以656.09亿美元收入位居第83位。在全球金融市场,巴克莱银行擅长业务是资产管理与风险控制。此外,巴克莱银行在非洲、中东地区和西印度地区有着较强的业务能力。
作为一家政策性银行,国开行在过去十多年内承载了许多政府性投资行为,拥有较为深厚的市场资源。比如在国家石油储备、南水北调、北京奥运、上海世博会等一大批国家重大项目担当融资主力金融机构。在去年发放的贷款中,“煤电油运”占比超过60%;在评审承诺的贷款中,电力、铁路、电信、公路、公共设施、石油石化等主要行业占比达82%。截至2006年底,国开行资产总额达到23,143亿元人民币;不良贷款率0.72%,连续18个季度稳定在2%以内,其资产质量较为可观。
策略:市场换股权
巴克莱集团全球发展战略着重突出三大业务领域。一是大宗商品交易,针对从事公用事业、矿业以及有色金属等行业的大客户;二是股票衍生产品和可转换债券。公司董事会主席Diamond 认为,从全球范围来看,融资模式从银行贷款向资本市场转移是巴克莱业务增长的主要驱动力;三是在俄国和中国表现积极的公司。诸如联想、中石油等已经呈现全球化经营趋势的企业,将是巴克莱银行风险管理业务重点开发的客户。此外,巴克莱是全球顶尖银行与资产管理公司,能够参与庞大的中国外汇管理也是其十分看重的市场。
巴克莱银行较为明确的发展战略及所擅长业务,符合中国经济发展特性。选择国开行作为战略合作伙伴,看重了其在中国经济体系中的特殊地位和市场控制力。这将有助于它与中国政府及更多中国企业建立起较为信任的长期合作关系,从而使分享中国经济增长所产生的市场大蛋糕。
正如巴克莱集团主席Bob Diamond所指出,国开行的加入是巴克莱银行的“战略性突破”。他一再强调,与国开行合作所能带来的中国市场开拓潜力十分重要。双方可以在资产管理、大宗商品市场业务、客户交流、非洲业务等五个方面深入广泛的合作。据报道,国开行已同意将巴克莱作为其优先考虑的资产管理机构。(国开行参股巴克莱的战略意义可具体参见下文分析)
“新洋务战略”指出,庞大的中国市场是本土企业撬动全球顶尖公司的杠杆。中国企业应该善于挖掘中国市场在全球范围内的突出地位和战略价值,以“市场换股权”策略快速提升全球竞争力。国开行参股巴克莱案例再次证明,中国市场与“市场换股权”策略存在很大的应用空间。
利益:以全球应对全球
过去的十多年来,全球金融业竞争格局发生了深刻变化。
第一,全球性金融行业并购整合加速,催生了众多实力强大的跨国金融集团,如美国花旗、英国汇丰等。第二,大型金融集团之间交叉持股,利益纵横交错,基本控制了全球金融市场。第三,过去十多年间,全球经济历经了一段特殊过渡发展时期。从日本经济“衰退的十年”,到东南亚、俄罗斯、阿根廷等国家或地区的金融危机,再到欧元推出、美元负债持续增加、人民币升值,全球性金融风险日益突出。为对抗系统性风险,各主要金融机构正欲掀起新一轮行业整合,以构建跨国界乃至无国界的利益平衡体。
综合而言,“以全球应对全球”即已成为各金融机构参与全球竞争的主要策略,更是它们应对经营风险、防范金融危机的重要途径。这一趋势,对正在进行中的中国金融系统改革提出了更高要求。一方面,提升本土金融机构竞争力,尽快融入金融利益团体,是当务之急。另一方面,防范金融风险与平衡竞争格局,是长久考虑。以此比照,审视“国开行参股巴克莱案例”,其战略价值一目了然。
在提升国开行经营管理能力方面:国开行与巴克莱签订了10页备忘录,其主要内容包括:巴克莱以其所长帮助国开行发展其国内市场的商品业务,并提供管理培训、风险管理、技术合作、客户共享等帮助。国开行还将利用巴克莱银行的全球网络招募海外人才,并将受惠于其广泛的培训项目。
在全球市场开拓方面:国开行目前正大力发展非洲业务,这里巴克莱应该在全球竞争的优势地域。此外,巴克莱银行遍布全球50多个国家、3000多家分行的商业网络与市场开拓经验,都有可能成为国开行最为重要的资源。
在风险管理方面:巴克莱银行以资产管理与风险控制闻名全球,其丰富的市场资源、投资渠道和较强的市场洞悉能力都是实现风险控制的基础。而这些,都是国开行参与全球竞争之前所必须提升的视野与能力。
“新洋务战略”着重强调,“以全球应对全球”的竞争策略,是全球化竞争的内在要求;“借力打力、以强制强”,应成为中国本土企业参与全球化竞争的重要思维基础,并真正做到在全球范围内整合各类资源为我所用。
有条件的本土银行可以审慎地通过参股全球顶尖金融机构,提升管理水平与竞争力,并防范金融风险。在实施参股或并购策略方面,中国日益庞大的外汇储备为其提供了可能。2006年初,中国超过日本成为全球第一大外汇储备国,外汇储备总量已达1.3万亿美元。一直以来,中国高额外汇储备主要投资于美国国债,但较低收益率与单一的投资结构,并不利于中国政府用好、管好外汇。在人民币不断升值压力下,持有外汇储备的机会成本越来越高。从投资角度看,中国外汇投资结构需要以专业化、多元化和战略化来重构。但如何推进这项战略性工作,不久前,国家外汇投资公司参股黑石集团是多元化外汇管理一个开始和尝试。但总的来看,以国家外汇投资公司为主体的投资还主要是一种纯粹的金融投资行为。而对于外汇管理而言,更需要以资产管理与运作的方式,提高其投资的战略价值。
目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此次竞购荷兰银行,巴克莱银行与西班牙对外银行、美国银行以及法国巴黎银行组成联合体。新加坡淡马锡控股公司与国开行一到,后加入进来。可见,借助交叉持股关系,国开行会在未来一段时期内,与巴克莱、淡马锡、西班牙对外银行、美国银行、法国巴黎银行及潜在的荷兰银行形成较为亲密的战略利益关系。
此外,作为全球一流投资机构,巴克莱集团目前持有汇丰控股(HSBC Holdings)4.5%股权,它也是德国电信等跨国公司的机构投资者。这些投资对象也会在未来成为国开行重要的全球客户或业务伙伴。
“新洋务战略”指出:“以全球应对全球”的竞争思维与参股策略有助于中国企业与顶尖跨国公司缔结长期利益共同体,真正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全球利益格局。一方面,这有助于本土企业分享全球市场、取得较高投资收益。另一方面,有助于降低“中国威胁论”影响,为中国经济发展创造更好的外部环境。同时,在参股或交叉持股以后,顶尖跨国公司才更有可能、有动力和诚意来帮助本土企业提高管理水平。
缔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全球利益格局,要求中国本土企业具备更为宽广的战略胸怀;参股顶尖跨国公司策略,要求中国企业在全球市场具有做“领袖”的勇气和胆识,以此与跨国公司真正的平起平坐,分享全球市场。
平衡:实现金融安全的新思维
如今,金融安全已成为各国融入经济全球化过程中,重点思考的问题。事实上,全球范围内的业已存在的金融风险与结构性调整,都与提高本国的金融安全和防范类似亚洲金融风暴这样的金融危机有关。
与顶尖跨国金融公司相比,中国金融机构大多目前尚囿于本土市场,抵御外来冲击与防范系统性风险能力,有较大差距。这种差距显然不利于中国金融系统的稳定和发展,也不利于中国企业借金融杠杆实现全球扩张。总而言之,中国金融机构需要从全球化角度,认真思考如何防范金融风险,如何构建较为稳健的金融管理体系。
参照“新洋务理论”体系,我以为:中国金融机构参股顶尖跨国金融机构,其意义远不只是向他们学习先进的管理经验。更长远意义的是,按照利益互动原则,采用市场换股权策略,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格局,通过全球应对全球来化解可能的金融风险。
首先,通过参股,我们可以委派代表加入对方董事会,给中国金融企业提供一个难得的了解和学习的机会。一方面,参与而不是主导对方的高级决策,有利于了解与掌握全球金融的发展态势;帮助我们了解顶尖金融机构的思维方式、全球战法及运作;有助于培养能驾驭全球金融机构的高级管理人才,提升中国金融企业的战略视野。另一方面,股东身份会提升中国金融界在全球顶尖金融企业中的地位,在管理层选择、续任或更换等方面,掌握更多话语权,减少我们成为下一轮全球金融危机牺牲品的可能性。
其次,在投资收益与金融安全方面,发达国家(尤其是欧美)已经具有成熟规范的治理结构,作为股东参股全球顶尖金融机构,中国利益的代表者可以按照持股比例分享其投资收益。
第三,我们应该意识到,中国金融体系在过去几年的改革基础,庞大的中国本土金融服务市场,都为中国金融企业实施“新洋务战略”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比如按照市值计算,中国六大商业银行中,工商银行、中国银行和建设银行已进入世界六大银行之列。最近,工商银行市值首次超越花旗而世界上市值最大的商业银行。这构成了中资银行与花旗、汇丰等全球顶尖银行换股的基础。同时,汇金公司的成立与巨额的外汇储备,也为中国金融业推进“新洋务战略”奠定了资本基础并提供了新的桥梁。借助西方顶级金融机构丰富的全球投资经验与资源,促进外汇投资多元化,降低中国政府直接投资的风险和外部整治压力,共同赢取全球资源,分享专业化全球化投资收益,都将成为中国化解内外部金融风险的有效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