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专题:《从中关村到中国社会:中国的新革命》
冬天接着就来了,气温很快降到零度以下。在这个城市,这不是个适于施工的季节,然而建设计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让人放心的是,当时无论官员、学者还是企业经营者,没人对此持有异议。自从"电子一条街"诞生以来,还没有哪一件事能够像"开发上地"一样得到如此一致的赞同。这样,中关村试验区的扩张计划,就在它成立40个月之后付诸实施了。到1992年3月26日,这片土地迎来第一批买家。为了迎接这一富有象征意义的时刻,政府把一大群记者请到香格里拉饭店,向他们宣布,这是北京市第一次公开出让土地使用权。 把"土地有偿出让"当做一个招牌向媒体兜售,最好地说明了,上地的早期开发在本质上是一场由政府主导的"圈地运动"。它所包含的特征--丈量土地、修路、输电、供水、移民、摧毁原有的一切、输入资本和技术、营造新产业,所有这一切,构成了我们国家经济建设的基本内容,一直持续到今天。 为了弄懂中关村在此后10年的扩张进程,我们必须研究一下这场"圈地运动"的由来和影响。就我们国家的历史来看,土地的买卖既是一个经济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农民由于贫困而将土地转卖他人,这一过程经由漫长岁月造成阶级分化,乃至严重的社会冲突。共产党在夺取政权的道路上,也正是利用失地农民的怨恨和贫困,才获得广泛支持。这在30年代被共产党表述为"打土豪,分田地",在40年代又有"土地改革运动",也即将土地平均分配给农民。及至共产党夺取政权,立即颁布法令禁止土地买卖,然后又在一场全国性的运动中把农民的土地收归乡村集体所有,而将城市土地全部归属国家。这种情形一直维持到1988年,终于在一个"宪法修正案"中被改变。根据这一"修正",土地所有权仍被禁止私有,不许买卖,但它却第一次允许土地使用权的有偿转让和出租。好多年来,在深圳和珠海这样的新兴城市,乡村干部一直都在偷偷地出卖他们名下的土地,由于利润巨大,甘冒违法风险。如今法律禁忌既开,土地买卖便在"转让使用权"的招牌之下日愈兴隆。依照当时国家税制,出让国有土地的收益,在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之间以"四六比例"分配,而农村土地也必须先由政府收购之后才能转为他用。政府很快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财源,不免趋之若鹜,终于形成一场席卷全国的"圈地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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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中关村并非这场运动的先行者,如果它对全国产生了更大影响,那也是因为它所拥有的特殊地位。一块"皇城根下"的土地以出卖方式易主,这中间的象征意义远甚于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时这个城市的土地管理局局长名叫陈书栋。他坦率地对一位记者说:"我们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更多次。"这位局长成功地阻止了官员中流行的利用土地出让为政府牟利的主张,并力主把土地的收入全部用来建设基础设施。他在3月18日签发的一份报告指出,上地的"土地有偿出让"仍属"试点",所以应当贯彻邓小平的"改革开放胆子更大一些,敢于试点"的指示精神。他把报告呈送北京市三位副市长,张健民、张百发和陆宇澄,后面附有一套详细规则,主张将全部土地收入用于当地建设,又说它已获国家土地管理局的"一致意见"。然而他却没有提到,他的规则并不符合当时国家的财政制度,所以一经实行,立即和税务机关发生矛盾一家由政府创办的专门从事上地开发的公司,北京实创高科技发展总公司,在1992年7月21日提出一份报告,专辟一节说明"关于土地出让金收入全部上交财政问题",淋漓尽致地描述了这种矛盾。报告说:按国务院《关于国有土地有偿出让收入管理的通知》和财政部颁发的实施暂行办法,依土地平均出让价每平方米800元和可出让地72万平方米测算,土地总收入为5?76亿元,即:1、交市土地局管理费每米1?50元,共108万元;上交区财政每米159?70元,共1?15亿元;上交市财政每米383?60元,共2?56亿元;上交财政部每米255?20元,共1?62亿元。我们认为如果执行土地收入全部上交,应先拨给征地拆迁和开发用款,不然无法进行开发工作。对此我们建议,目前仍按市土地局拟定土地出让和转让收入全部留给公司作为补偿征地拆迁和开发建设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