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二○○六年四月二十九日，中国建国以来最大的金融证券案「德隆案」主案一审于武汉宣判，德隆公司前总裁唐万新被判有期徒刑八年并处四十万元人民币罚款，旗下三家核心企业合计被罚一百零三亿元。德隆公司曾经是中国最大的民营企业，这个悲剧性结局令人叹息。 德隆在二○○四年四月崩盘。德隆盛极之时，曾经控股、参股二百家企业，含五家上市公司；在其控制和关联的金融机构中，有七家券商、三家信托、两家租赁公司、四家城市商业银行、两家保险公司。截至二○○四年十月五日，德隆系总负债达五百七十亿元人民币，巨额负债的清理难度可想而知。 由于此案在中国民营企业中具有典型意义，因此，我们不得不问﹕德隆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是证券法规不够严密，存在很多漏洞，还是有部门自扫门前雪，一直逃避对德隆监管的责任？ 未查处德隆企业行为 请看当初，在德隆崩盘前，在长达七年的时间内，监管系统并没有对德隆系的相关行为公开查处。而早在一九九八年后，已经有一些股民发现德隆某些股价反常，不管股票大盘是否涨跌，这些股总是我行我素地画自己的走势图，且持续向上。到二○○一年，市场上已有公开舆论，但各地的证监部门和银监部门却未及时控制和处理。此中原因，发人深思。 德隆旗下金融机构以委托理财方式融资四百五十亿元人民币，其中未兑付金额一百七十二亿人民币。此外，德隆系企业前后从多个地方的商业银行挪走资金数十亿元人民币。这种大规模的资金走向，监管部门肯定有发觉，问题在于未能有效阻止和监控。 德隆资金黑洞已经成为一个社会事件，最后由全社会来承担其成本。有关部门在过去数年之间毫无作为，正所谓「平时失于备御，临期不能拒堵，疏防玩寇」，才导致如今不堪收拾的残局。 德隆之前，已然有庄家吕梁事件、银广厦事件和基金黑幕，而这一切在二○○四年德隆危机之中，证券市场的矛盾得到了典型性爆发。 翻查中国官方媒体，有关证券监管机构对德隆的正式查处的消息，已是在二○○四年六月前后，且语焉不详，当时德隆系崩盘已有两个多月。这不得不令人假设﹕如果德隆没有捅出天大的漏子，股票市场上的这些庄家行为是否涛声依旧，四顾无人？ 据中国财经媒体报道，在二○○五年七、八月份，国务院曾先后三次召集十九个省的省部级干部和中央有关部委的领导开会，权威人士在会上总结说，德隆问题不是突然冒出来的，监管部门要自我反省。此言值得金融和证券监管界诸君反思。 找到监管灰色地带 德隆系企业和大多数庄家不一样的是，他们拿出大量现金用于购买国际著名咨询公司的产品或服务。相关数据显示，麦肯锡、罗兰贝格、科尔尼等管理咨询公司为德隆系企业提供了德隆控股管理模式、组织结构和管理流程设计等具体操作方案，为其制定了进入世界五百强的战略规划，以及人力资源管理体系等。 到最后，人们发现，在长达七年的过程之中，现行的监管体系对德隆是无效的，或者说是德隆在国际管理咨询公司的指导下，找到了监管体系的灰色地带。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这一幕﹕银行、保险、证券和信托监管体系，以及工商、外汇管理等常规经济管理部门，明显缺乏应对办法。一方面，区域部门不能了解全貌，且对于异地调查力不从心，而全国性部门也没有使出雷霆手段，更多时候是抱着自扫门前雪的心态。
业界专家已经有共识，中国证券市场近年来较为混乱的根本原因是，执法不严、违法不究、重罪轻究的现象比较普遍。今后，证券市场案件是否能够依法严肃处理？如何才能亡羊补牢？如何避免监管苟且和搪塞的做法？ 德隆是新疆企业，而新疆又因为「东突」和伊斯兰分离主义活动而成为一个高度敏感的地区。德隆事件牵涉数以千万计投资者，一旦善后不力，恐怕生出无限波澜。而新疆自治区政府在处理德隆危机方面，饶有法度，节奏得当，使得新疆局面未受此事影响。地方政府努力疏导，与中央政府分忧，值得赞赏。 另外，如何向德隆讨一百零三亿元罚款仍是个问题。目前，大批德隆的中小债权人还在等待一个说法。但这样巨额的罚款加诸公司之后，还有什么可能赔付予中小债权人呢？ 对德隆来说，此举无疑有鞭尸之感。不在事件爆发之前予以有效阻吓，而是在事后猛打死老虎，看上去有严惩资本市场枭雄巨的决心，但实际上于事无补。 企业精神应予肯定 「懵懂而死，与草木同朽；悟道而生，是为永生。」德隆唐氏兄弟，在过去数年虽然操持不当，累积巨大金融和社会风险，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们也代表着积极进取的新一代中国企业家精神。以德隆唐氏兄弟的资产，早在十年前就可金盘洗手，做个安乐富家翁。然而，他们带着产业整合之梦，几乎将全部资源、心血和时间注入德隆之中。到危机爆发之后，各人名下也无多少财富。这种作为，比起那些发了点财之后即纵情声色犬马的财主们，还是要高尚很多的。 中国的改革乃是大国之转轨，体制变化与社会变化激烈，非常识可料。我们观察中国事物，切不可简单片面理解，还是应该实事求是，既要看到德隆事件的不良影响，也应对唐氏兄弟积极进取的企业家精神给予肯定。毕竟，中国目前的优秀企业家，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对于中国企业发展进程中的许多重要事件，仅仅以犬儒主义消解，或者用成王败寇的逻辑来看待，无疑是鼠目寸光。他们的梦想、激情、胆识和忘我的投入，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未来之国与国竞争，必然是国家之间的企业竞争；而企业的竞争又是企业家之间的竞争。因此，对企业家精神不可因噎废食，更不可画地为牢，甚至予以妖魔化。 此文原载于《联合早报》二○○六年五月五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