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五年里,张维迎">张维迎教授在有关的论坛、讲座上发表了有关中国企业如何成长的诸多看法,内容涉及企业核心竞争力、公司战略、品牌价值、公司治理结构、领导人素质、职业化管理与信任、产业整合以及制度环境等多个方面。这些思考的内容集结成《竞争力与企业成长》。在张维迎看来,“中国企业面临的问题不是单一的,而是全方位的;既有企业自身的原因,也有外部环境的因素——特别是产权制度的缺陷、法律制度的不完善、政策的不平等等;中国企业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营养不良,发育不成熟,体质比较差,免疫力低。只有在以上多个方面都做出实质性改进,才有希望突破增长的瓶颈,成长壮大。”
由于我一直在企业工作,对于企业成长问题,自然格外关注。对于张维迎教授在《竞争力与企业成长》(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一书所表达的原则性观点,我是认同的。但对于企业如何成长,是不是要像张维迎教授说的那样,一开始就“要有一个宏伟而可行的成长目标”,“要有一个可行的发展战略”,只赚远景规划内的钱这些具体的成长方法,我还是保留自己的看法。在为2005年4月号的《21世纪商业评论》写的《中国企业:可做 能做与该做的》一文中,我提出过这样的观点:现在的中国企业,大多还没有强大到只做“该做”的事情,还必须先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了“能做”的事情,才能够积累一定的财力物力,为自己将来踏踏实实地做“该做”的事情打下基础。我现在依然坚持这样的观点。中国企业只有在做好一些“能做”的事情的基础上,才能好好去考虑“该做”的事情,而不是盲目地追逐战略。就我有限的了解,在中国的多如牛毛的企业里,能够像张维迎教授所说的那样,一开始就“有一个宏伟而可行的成长目标”,“有一个可行的发展战略”的,只有用友软件都极其稀罕的几个企业。即使像今天专业化程度很高、成长目标和发展战略都很清晰的万科公司、联想公司,当年也都是赤手空拳地创业,在创业初期,实际上也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只要有钱赚,只要有利于装满第一桶金,企业就往那里滑。也就是先做好“能做”的事情,把钱赚到手,然后再去“制订宏伟而可行的成长目标”和“可行的发展战略”,按照战略只做“该做”的事情,这在中国目前的国情下,依然是个比较现实的选择。
我赞成在企业有了一定的基础和经济实力以后,一定要杜绝盲目,因为“可做”的事情很多,可以赚钱的行业比比皆是,处处是诱惑,企业就要重新制订长远目标和发展战略,围绕战略,集中精力在一两项“该做”的事情上去做成专业化企业,长远来说,专业成就未来。
现在对于企业成长问题,政府、媒体以及学术界对企业本身要练好内功的事情谈得很多,而对企业成长所需要的外部环境关注较少。从企业自身的角度来说,每日三省,练好内功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企业的成长的动力无非两个方面,一是配置效率,二是生产效率。在市场化已经二十多年的情况下,来自配置效率的成长将会逐渐弱化,只有通过提高生产效率才能有效地保证企业成长。如何提高生产效率就是当前所有中国企业必须苦练的内功。从我自己做企业的体会来看,企业所处的外部环境对企业的成长和企业练好内功同等重要。而外部环境里,最重要的。一是社会道德环境,二是政府管制效率。
一些学者们已经发现,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都不足以解释经济增长的国别差异,经济增长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合作的能力。中国企业之间之所以难以做成生意,是因为相互之间缺乏诚信。而信任就是中国目前最缺乏的社会资本。在一个良好的社会大的环境里,老板不再需要提防员工是否把企业的商业秘密盗走,员工也不用担心老板拖欠克扣工资福利;企业与企业之间不用担心发了货能不能收到货款,欠钱的不再成为大爷;开发新产品,不必再担心因为盗版而将开发的心血付诸东流……。而现在的中国企业,很大一部分时间不是用在苦练内功,而是用在如何防止受骗上当。技术进步依赖于分工的程度,而分工离不开信任。如果我们在建立诚信社会方面不能尽快取得很大的改善,中国的企业要获得持续成长是相当艰难的。而要改善社会道德环境,中国的企业都需要从自身做起,做一个诚信的企业公民。当然,学术界、社会舆论、媒体和司法机关等部门,在建立健全法律制度、信用制度、产权保护等方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政府管制方面,中国的各级政府为企业服务意识淡薄,对企业管得太多,而且管制效率低下。政府管制效率低下的主要表现是造成了企业之间的不公平竞争环境。政府的主要作用是提供公平、公正,而现在中国不同的企业享受到的政策不是一样的,缺乏竞争的公平性。比如外资企业可以集中纳税,集中纳税时,不同地区的企业可以盈亏相抵;而国内的企业,即使在同一个城市有十个分店,也只能分别在各个分店的所在地纳税,无法盈亏相抵。外资企业的工资都可以列入成本,而国内企业的工资,只有在政府规定的部分才算成本,像北京地区,国内企业给员工发放的工资,超过960元的部分,要做所得税调整,也就是要交33%的所得税。在这样的税收环境下,中国的企业必须负担的成本比外资企业高出将近1/3,这让中国的企业如何与外资企业竞争,如何成长?所以,要使中国的企业成长,就必须彻底消除那些妨碍企业成长的不合理的管制措施。
归根结底,中国的企业要成长,既要靠自身加强内功修炼,也要靠社会道德环境的改善和社会资本的积累,还要靠政府对企业服务意识的加强以及管制效率的提高。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一个相互信任的社会氛围,一个高效的服务型的政府,对目前的中国企业尤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