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困扰中国的十大金融难题（七）人民币汇率与人民币资产的定价
中美贸易不平衡是困扰着中美关系的最主要问题之一，美国国会、政府和传媒把解决这个问题的焦点都集中在人民币升值的问题上。
人民币升值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人民币逐步升值，使美国生产的产品相对便宜一点，中国生产的产品相对贵一点，理论上可以让美国少进口一点中国产品，而中国多进口一点美国产品，有助于暂时缓解来自美国国内各方面的政治压力，也有助于防止中国出现通货膨胀。但如果人民币升值过急，没有给企业足够的时间调整和转型，中国有可能重蹈日本的覆辙，形成资产价格泡沫化而经济增长停滞的局面，不仅不利于中国，也不利于美国。没有中国价廉物美的消费品，美国经济难以长期维持高消费、低利率、低通胀，尤其在一个高油价时代。因此，逼人民币升值是一把双刃的剑，一方面有助于缓解贸易不平衡，另一方面如果操之过急有可能对中美两国内部经济产生伤害。牺牲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仅为了换取统计数字上的暂时改善，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中美之间的贸易不平衡，是在中美两国经济各自快速发展的过程中，在中国完全融入世界贸易体系（加入WTO）的过程中自然形成的，是平等互利的经济活动所产生的结果，是一个“good problem”。如果不是美国过去十几年的经济繁荣，美国人有钱进口这么多中国产品吗？如果不是中国过去二十几年的改革开放，中国恐怕还在凭粮票和布票实行配给制，有能力生产这么多产品供出口吗？解决经济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的问题，应当先找到产生问题的经济根源，然后对症下药，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否则，贸易不平衡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反而妨碍了经济的正常发展，未见其利，先见其害。
贸易不平衡的原因是中国消费需求不足
事实上，导致中美贸易不平衡的直接原因是美国消费需求旺盛，而中国消费需求不足。美国消费需求旺盛，所以需要通过净入口以补足国内供给的不足；而中国正好相反，消费需求不足，需要净出口以消费过多生产力。因此，只要两国的内部经济结构不改变，美国对中国总有贸易逆差，这种贸易不平衡还会逐年增大。解决中美贸易不平衡的关键是找出中国消费需求不足而美国消费需求过旺的原因，找到相应的方法让中国增加消费需求，而美国遏制消费需求或者加大投资。
关于生产能力过剩与消费需求不足的问题，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有过详细的研究。他的基本观点是随着生产效率的提高和生产规模的扩大，资本和生产资料越来越集中到少数人的手里，而广大的劳动者却因产业后备军的存在，不能提升工资而相对贫困化。结果是社会的消费需求不足，生产过剩。马克思把这种生产过剩的危机称做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经过二十多年改革开放，尤其在加入WTO以后，中国的制造业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有了“世界工厂”的称号，生产能力和产品质量都得到大幅提升，但大多数劳动者的工资水平仍然较低，珠三角的民工甚至乎10年没有涨工资，直到近两年才有所变化。作为绝大多数的劳动家庭来说，没有可继承的家族遗产和其它的收入，为了保障住房、养老、医疗以及子女教育的需要，只有抑制当前消费，尽量存钱，导致储蓄率强迫性上升达到50%。即使中国数量众多的中小私人企业（包括个体户）虽然名义上可能有财产，但因为难以取得银行贷款和融资，几乎所有投资的收益甚至包括正常工资收入，都会转化为再投资，不能将资本收益套现转化为消费需求（中国的私人企业家，号称拥有上亿资产，而拿不出100万现金的人不在少数）。
中国目前的经济状态恰好处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说生产过剩所带来的经济危机阶段，只是因为有了外贸出口消耗了过剩的生产力，才把这种危机掩盖了起来。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中国仍然将依靠美国这个最大的出口市场，直到中国内部经济结构改变，消费需求不足的问题消失为止。
美国需求旺盛是因为资本市场发达
至于解决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生产过剩的危机）的方法，大致上有两种思路：一种是把生产资料所有者（资本家、地主）的财产用革命的方式夺过来归国家或集体所有，然后再把收入分给劳动者，这样就增加了消费需求。这种方法解决了生产过剩的危机，但导致了另外的危机——生产不足的危机，象中国的三年困难时期（1960-1962）和现在的北朝鲜；另一种方法是资本家（生产资料所有者）把自己的资本变成股份卖给劳动者，这样，资本家提前套现可以让自己和家庭花钱享受生活，而买了股份的劳动者，因为股份带来资本收益，再加上劳动的收益，也有了更多的钱去消费。资本家和劳动者两方面的消费加起来，使社会的消费需求增加，以解决生产过剩的危机。
从理论上来说，如果全社会的资本都股份化，而且可以自由买卖，生产资料不再集中在少数人身上，就能够解决马克思所说的生产过剩的危机。美国的情况也确实如此，美国由于资本市场高度发达，基本上所有大企业都是上市公司，而大部分的劳动者都把一部分收入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用来买这些优质公司的股票，平均得到大大超过银行存款的回报。因此，美国人的未来比较有保障，不需要把新挣到的每一分钱存起来，可以更多用于消费。而美国的资本家（私人企业家）也很容易通过银行和股市得到融资或套现，以便有钱消费享受生活。所以美国的消费需求旺盛。美国发达的资本市场很大程度上实现了生产资料全民所有的社会主义理想，解决了马克思所说资本主义经济危机问题。
中国资本市场发展缓慢的最大问题在于没有一批现代化的投资银行
劳动者用劳动得来的部分收入买了某些股票，如果这些股票的回报高，至少超过银行存款，他有了更多的收入，可以多花一些钱消费；但是如果买来的是垃圾股，连本钱都收不回来，他的收入减少了，他可能连正常的消费都不能维持了。所以，确保市场中买卖的股票是能为股票长期持有人带来超过银行利息的收益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实际上是资本市场最重要的事。我们把这些股票叫做有价值的股票，这样的公司叫做有价值的公司，或有投资价值的公司（国内称为高质量的上市公司）。
问题是股票的好坏和质量的高低，并不像苹果或梨子一样可以从表面看出来。广大劳动者并没有这种足够的信息去了解不同上市公司的情况，更没有能力去分析比较不同上市公司的优劣。资本市场需要有可信的人和机构去帮助广大劳动者（几千万股民）去分析：（1）什么是有价值的公司，（2）怎么帮助有价值的公司上市，（3）怎么帮助上市公司成为更有价值的公司，（4）怎么帮助劳动者找到有价值的公司，（5）怎么帮助劳动者在适当的时候投资适当的有价值的公司。
有了这样的机构，不能创造股东价值的公司和不能发现价值的投资者慢慢都会被资本市场淘汰：不能创造股东价值的公司会乏人问津，不能发现价值的投资者的资金日渐消耗殆尽（不然就必须委托这些机构代理投资）。资本市场总体而言会变得相对平稳有理性。没有这样机构存在，股市就变成了赌场，或者圈钱的场所，高涨的时候大家疯狂，低潮的时候无人问津，就象前十几年的中国股市一样，大起大落。中国的资本市场最大问题是没有一群这样的机构——真正意义上的投资银行、现代化国际水准的投资银行，象高盛、摩根、美林一样水准和实力的投资银行。
中国应当引进华尔街的投资银行，加快资本市场发展
华尔街的投资银行（如高盛、摩根士丹利、美林等）和一些杰出的投资高手（如Warren Buffett、Peter Lynch等），一方面吸收了金融理论界的最新成果，如资产定价理论、价值投资理论、股东价值理论，另一方面也吸收了同一时期发展起来的信息技术的成果，并且在此基础上通过内部学徒式的在职培训（on the job training）培养了一代又一代新的金融家。为了适应市场环境的改变，华尔街主要投资银行的组织结构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抛弃了传统直线职能的管理模式，变成了网络状的组织形式，以利于发挥员工的创造性和合作精神，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学习型组织。因此，无论从理论基础、人员素质，组织管理各方面，华尔街投资银行都已称霸全球。
华尔街投资银行奠定了现代资本市场的基础，制定了这个行业的标准，除了直接为自己的客户提供上述（1）至（5）项服务外，还通过各种研究报告（金融 / 经济 / 行业 / 企业 / 商品 / 货币）、信息服务、人才培养、产品创新以及交易平台，为其它金融服务公司（商业银行 / 资产管理公司 / 保险公司）开发更多的产品和服务更广泛的客户提供了机会，从而推动了现代金融业的变革尤其是个人理财业务的广泛开展，改变了家家户户的消费 - 投资 - 保障模式。
国内股权分置改革的完成为国有股份的套现扫清了道路，为政府促进资本市场的发展增添了动力，但是政府在证券行业和资产管理行业的对外开放进度缓慢，却阻碍了资本市场的快速发展，从而也阻碍了个人理财业务的发展，拖慢了整个金融业的改革。中国不可能在短期内培养出大批世界级的金融家或投资银行。中国如果要加快发展资本市场，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全面开放证券业务和资产管理业务，让这些华尔街的投资银行和资产管理公司进入国内资本市场成立全资子公司，按他们自己的方式运作，为国内各方面客户（包括政府、企业、个人）直接提供服务，把（资产定价理论、价值投资理论、股东价值理论等）各种现代金融理念和操作方法带到国内，让他们在中国市场作商业竞争的同时，帮助中国培养现代金融家，中国的资本市场才会真正现代化。
中国开放金融服务业从根本上解决内需不足和贸易不平衡问题
让华尔街投资银行大举进入中国，将直接改进美国服务贸易的盈余，更重要的是通过加快中国资本市场的建设，促进个人理财业务的推广，带动国内证券公司、基金公司、银行、保险公司和整个金融行业的改革与发展。以资本市场为核心的现代金融服务业的形成，一方面为优秀企业的扩张和收购兼并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和新的意念，另一方面为十几万亿的居民存款增加回报，促进国内消费需求的增长。在这个过程中，把生产资料的集中占有转化为劳动者全民所有，从根本上解决马克思所说的由于生产资料的集中占有而导致生产过剩与消费不足的问题。
中国内部消费需求的扩大，当然包括对美国产品和服务需求的增加，从而直接增加从美国的进口；另一方面，中国内需的扩大会增加从其它国家的进口，而这些国家转而增加从美国的进口。这是解决中美贸易不平衡的根本方法，在这个过程中，美国直接增加对中国的服务出口和产品出口，并且会通过其它国家间接增加对中国的服务和产品的出口。如果美国能开放更多高科技产品对中国的出口，甚至放宽中国企业在美国投资和收购当地企业的限制，则更容易达至贸易平衡。
因此，解决中美贸易不平衡的根本方法是中国尽快开放金融服务业，尤其是证券业，让华尔街的投资银行帮助中国资本市场改革和发展，加快中国的经济结构往更象美国的方向调整，由出口导向型转向内需与出口平衡发展型，避免重踏日本过去十几年所走的弯路。随着中国金融业的开放与成熟，必然带来人民币的自由兑换，所谓人民币升值的问题自然消失了。
************************************************************************************************注：此文作于2006年5月，原载《香港信报》，文中的基本观点也得到各方认可，最大的缺陷在于没有把“金融服务业的开放”和“资本市场的开放”两个问题区分开来。昨天（2008-6-15），中国证监会新闻发言人表示，中国证监会将全面开展证券业和资本市场对外开放评估，继续完善有关对外开放政策，积极稳妥地推进证券业和资本市场对外开放。借此机会，我将在下一回中谈谈对“金融服务业的开放”和“资本市场的开放”两个问题的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