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余永定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
首先就2006年世界经济发展的可能趋势和大家交换一些意见，然后着重谈一下全球不平衡问题，之后谈一下中国的宏观经济政策，特别中国的货币政策。
在2005年初的时候，一个非常著名的经济评论家英国资深记者马丁、沃尔夫对2005年经济做出预测，认为2005年世界经济面临六大风险，我在他提出的六大风险基础上简单回顾一下2005年的情况，就2006年可能的情况谈一下自己的看法。马丁.沃尔夫提出六大风险，第一个石油、油价风险、第二美元风险、第三日本和欧洲经济增长不正风险、第四全球房地产泡沫破灭风险、第五中国经济增长失速风险、第六贸易摩擦加剧这么六大风险。从现在来看有一些预测对的，有一些预测不太准确的，有一些预测现在没有实现，明年可能实现，我着重谈一下对2006年这六方面问题看法。
第一油价风险，在今年6月石油价格一度冲破60美元一桶，目前油价已经回落了，2005年油价上升主要推动因素是需求造成的，中国经济增长非常强劲，美国经济增长也非常强劲，世界许多国家的经济增长都比较强劲，所以对石油需求增加比较快，加上其他因素导致石油价格的上升，目前由于生产方增加了生产，需求开始趋缓，现在油价开始回落了。但是在2006年油价再生上升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这主要有两个原因，目前石油生产的富裕能力并不大，目前的平衡是不很稳定的平衡，一定供给方出现比较大的问题，或者需求方出现比较大的问题，目前的情况马上就会遭到破坏，这里有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现象就是中东的局势，最近新当选伊朗总统对以色列发出一系列评论，以色列还有其他一些国家出现了一种舆论，就是要轰炸伊朗的核设施，以色列在十几年前曾经轰炸过伊拉克的核设施，这种情况发生可能性不一定很大，但是如果发生肯定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石油供给就会受到破坏，同时在拉丁美洲国家有一个查富斯总统，美国队他非常有看法的，如果拉美出现问题，对石油正常供应造成中断，石油价格再次造成飞涨。石油价格上涨对今年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长没有造成特别大的影响，但是中国是一个严重依赖能源的国家，中国能源效益非常低的，所以石油价格再次飞涨，将对中国经济增长造成相当大的影响，而且今年以来石油价格上涨对中国已有的冲击没有完全体现出来，因为我们对石油价格是控制的，石油价格在国外上涨没有转变成中国相应的物价上涨。
第二关于美元问题，从1985年广场会议之后，美元开始一路贬值，在1995年以后美元又开始升值，特别在美国的IT革命时期，美元是相当强劲的，但是从2002年5月开始，美元开始了战略性贬值，当时我在巴黎看见国际先驱论坛报，专门用了这么一个词，所谓战略性贬值，就是美元出现贬值的趋势，美元走势到底由什么因素决定的？我认为主要两个因素，一个是美元资产的回报率高还是不高、还有美国经常项目逆差大不大？在美国IT革命期间，美国资产回报率相当高，尽管美国贸易逆差在增加，但是人们愿意持有美元，那时间不但没有贬值反而升值了，IT泡沫破灭以后美元资产回报率下降了，由于美国贸易逆差导致美国债务的增加，一个国家债务对GDP比在不断上升，投资者就要怀疑这个国家有没有能力偿还债务，这样一种对美元资产投资的风险就增加了，所以美元的走势取决于收益和风险两者之间的对比关系。在2004年美元贬的比较厉害，但是比较出人意料的，在2005年美元不但没有继续贬值反而升值了。这是为什么？基本上两个原因，一个亚洲国家，日本、特别是中国，大量购买美国的国库券，这样等于资金流入美国，支撑了美元，在今年晚一些时候，私人资本对美国流入有增加，因为美国今年经济比较好的，美国资产收益又出现了回升，与其大家又持有美元资产，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在这些资金开始向美国回流的时候，美国经常项目逆差还在扩大，美国政府财政赤字还在扩大，美国国内储蓄不足现象依然非常严重，所以只要美国的经常项目逆差没有得到根本的好转，美元贬值的压力是一直存在的，如果美国的资产收益下降，人们对于美国资产的风险增加了，资金向美国流入就会减少，这时候美元又会贬值，所以总的来讲2006年美元是跌跌降降，总的趋势是走软的，有经济学家甚至认为2006年美元要大幅度贬值。
第三个日本和欧洲的经济，为什么日本和欧洲的经济对于全球经济平衡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美国国际收支经常项目是逆差的，美国想纠正这样一种不平衡，减少经常项目逆差，这时候就得有人吸收它的出口，美国东西得有人来买，如果欧洲和日本的经济增长速度比较高，对于美国商品的需求，美国服务的需求就会增加，这样可以提供一个外部条件，使得美国可以实现对于不平衡的纠正，如果日本、欧洲经济处于萧条状态，中国和亚洲其他国家也处于协调状态，美国很难把商品卖出去，想纠正贸易逆差也纠正不了，所以年初的时候，很多人对欧洲和日本的经济表示担心，事实上日本的经济在2005年出现了相当明显的复苏，而且是由日本内需增加带动的，马丁、沃尔夫担心的这个风险实际上没有实现。欧洲的情况也有点出人意料，大家认为德国经济很有问题的，德国在欧洲经济占有支配地位，今年德国经济增长相当好，但跟日本有很大不同，它的增长很大程度是靠出口带动的，出口带动的增长对于纠正国际收支不平衡作用不像日本那样，日本是内需带动就可以吸收别的国家出口，德国在2006年对世界经济不平衡纠正作用就有疑问了。
第四个关于房地产泡沫问题，这需要大家高度关注的问题，长期以来由于美联储和其他专业银行实行低利率政策，同时IT泡沫以后缺乏其他的投资渠道，中国也一样，如果股票市场不好，又没有其他的投资渠道，资金就要进入房地产，去炒房地产，这种情况在全世界范围都是存在的，全世界范围内房地产泡沫是比较严重的，如何衡量一个国家房地产市场是否有泡沫，标准非常多，大家比较常说的就是房价和租金之比，越高，说明房价就过高了，泡沫就存在了，到2004年底的时候，根据经济学家的看法，美国房价高估35％，英国、澳大利亚、西班牙房价高估出50％，这样外部条件发生变化的时候就要发生回落。如果真是高估这么多而且回落非常迅速的，就会出现房地产泡沫的破灭，一旦大幅度快速下跌，绝对不是跌35％和50％，人们就要拼命卖了，所以要大幅度振荡了，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实体经济处于一种非常不利的地位。因为房屋的价值是人们所拥有财产重要的组成部分，一旦房价下跌大家都觉得自己穷了，你觉得穷了之后消费支出就要减少，这就是所谓的财富效益，支出减少经济增长就下降，连锁反应其他国家也会出现影响，整个世界经济就会出现由房地产泡沫出现导致的通货收缩，这是一些经济学家比较悲观的预测，也有许多证据说明，美国房地产价格可以逐步缓慢下降的，不至于出现泡沫经济崩溃的现象，过去强调很快要发生房地产泡沫破灭，导致世界经济进入通货紧缩的投资银行分析家似乎也改变他们观点，现在很少人非常肯定说明年就要怎么怎么了。但是对于房地产泡沫破裂对于世界经济造成冲击的可能性不能排除的，一旦出现这种问题，世界经济形势是相当糟糕的。美元也会受到牵连，还有其他一系列连锁反应。
第五关于中国需求，在今年年初、去年年底很多经济学家说中国在2005年经济增长速度降到6％或者更低，不用说是错误的，中国经济势头增长非常好的，尽管存在一系列问题，从短期来看，中国经济继续保持强劲的增长势头是没有问题的。即便是国内有效需求趋软还可以采取扩展性财政政策刺激内需，有充分的财政政策能力来保持比较高的经济增长速度，我昨天在一个会上说了，我敢打一个赌，2006年中国经济增长速度将达到9％左右，我自从2003年就说这种肯定话，直到现在为止还是对的。我们很多人做了很多预测，预测完了之后也不知道谁预测什么？也没有人算账，也没人分析为什么错了，以后怎么改进预测，我觉得数字经济所是预测权威，有非常明确的数字摆在那。
第六个关于贸易摩擦问题，2005年的贸易摩擦相当严重的，尤其对中国来讲，各处反倾销针对中国非常厉害的，总的来讲世界贸易的增长并没有因为贸易摩擦受到太大的影响，为什么呢？因为卖者和买者形成很多共同利益，大家不愿意看到贸易关系的破裂，经过一段谈判之后，大家做点让步，还是达成了协议，因此贸易的秩序没有受到破坏，还在继续进行。但是2006年贸易形势将更加恶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2005年美国有很多事情，政府要操心的事太多，顾不过来，还有跟美国的摩擦是有一段时间，现在算刚刚开始，到明年如果美国国际收支状况得不到明显的改善，如果与贸易相关的失业严重，美国国会必然会加大对美国行政当局的压力，美国政府也可能不得不采取一些更为严厉的保护主义措施，从而使国际上贸易摩擦特别中美贸易摩擦加剧。过去把美国、国会、政府、司法系统看成一个东西，其实是不对的，他们根本利益是一致的，但是是三个独立的实体，行政部门和国会经常有矛盾的，布什政府特别共和党政府很大程度上反映大企业的利益，比较多听企业的声音，国会是当地选出来的，当地制造业工人的声音必须要听，所以是有厉害冲突的，因此也需要做妥协的，所以不是铁板一块，在最近一顿关于人民币汇率的争论或者贸易摩擦争论中，美国行政当局并不真希望像国会那样采取极端的措施和中国对抗，他们还是希望和中国妥协的，我们对这情况是应该要有一个认识。过去有人认为这是政府和国会唱双簧，其实不是这样，是有矛盾和不同意见的。我强调的是明年贸易摩擦有可能加重，国会等着布什政府采取措施，如果没有新的措施出来这两边的冲突会加剧。
所以总的对2006年经济形势看法，全球经济将能保持一个良好的势头，全球经济不平衡并不会得到纠正，但是由于美国资本市场非常发达，由于美国是世界上最主要的国际储备货币，所以美国经常项目赤字很严重，但是在2005年，甚至2006年都有可能出现资本向美国流动的情况，来抵消美国贸易逆差对美国国际收支平衡的压力，这样的情况下，国际经济的不平衡将处于一种不平衡中的平衡，或者用一个比喻来说是刀刃上的平衡，是不稳定的平衡，刀刃虽然很细，但是不跌下去就没事，所以说是不平衡中的平衡还是确切的。那到底是什么含义？当人们在讲全球不平衡的时候，主要指的是由于美国国内储蓄小于国内投资的情况下，美国必然有经常项目逆差，这样延续下去就是一种不平衡，因为美国是一个大国，它的逆差往往意味着其他一些国家，中国和东亚国家的顺差，一个国家长期保持大量的逆差，另外一些国家保持大量的长期顺差，就是一种不平衡，如果一个国家贸易基本上平衡，经常项目基本上进出口平衡，这个国家收支就处于平衡状态，从定义上来讲，如果把全球所有国家加在一起肯定是平衡的，全球范围按照定义是平衡的，现在美国这样一个大的国家，差不多20多年，年年都是经常项目逆差，而且逆差不断积累，变成了所谓的债务，债务对GDP比不断提高，中国这样的国家是年年经常项目顺差，中国外汇储备不断提高，外汇储备占GDP比也不断提高，这就是一种不平衡状态，所以谈全球不平衡的时候，主要指美国有大量经常项目逆差，造成需过经常项目逆差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种就是美国的储蓄太低，另外一个观点认为许美元率太高，这样出口缺少竞争力，进口就很多，所以造成经常项目逆差。这是讨论美国国际收支不平衡的时候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由美国投资和储蓄的不平衡造成的，一种美元估值高估造成的，这样情况下美国一派人，有相当大的一批人，特别国会要求美元贬值，为什么中国和美国在前一段冲突比较多，人民币盯住美元的，所以美元贬值人民币也贬值，美元贬值，人民币对美元不发生贬值，所以美国要求中国人民币和美元脱钩，让美元对人民币贬值，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解决中美之间贸易不平衡问题，从理论来讲，我认为这分析是错误的，美元的定值，对其他货币的比价，确实对中美贸易顺逆差有影响的，但最重要不是汇率问题，而是美国国内经济结构失衡问题，美国人消费太多，投资也比较多，但储蓄率太低，在这样的情况下，必然有经常项目的逆差，而不管汇率到底是多少？根本原因是储蓄和投资的失衡，学过经济学的自然就清楚了，我们可以设想一下中国人的消费欲望都非常强，大家见东西就买，大家都不储蓄，这时候根本不可能希望中国在对外贸易中有大量贸易顺差。相反现在这种情况下，生产能力很强，大家储蓄率很高，中国生产的产品在国内根本卖不出去，厂家当然要拼命出口，这样出口的顺差肯定很大，所以人民币币值高低对出口顺差肯定有影响的，但是即使人民币不变，由于国内需求不足，供给过剩，出口肯定是大量的，出口贸易顺差肯定也是存在的，美国和中国的情况正好相反，所以我们政策就是这样，要求美国首先纠正国内储蓄和投资不平衡，要求美国政府采取适当的经济政策刺激储蓄，这样的话，自然而然的就会减少美国的经常项目逆差，而不管美元对其他国家货币发生什么关系？
有一种可能性在2006年，美国美联储为了抑制房地产泡沫逐渐升息，现在利息已经升到4％了，如果利率上升，资产的价格就会下降，房地产价格也会下降，下降也不能太快，要缓缓下降，如果自己房产价格减少了，你觉得自己穷一些，你的消费就会减少，消费和投资不平衡就会增加了。如果美联储利率升得太快，房地产泡沫突然破灭，美国资产价格猛然下跌，这时候美国经济增长肯定急剧下跌，这情况下，美国肯定减少出口增加进口，这样的情况导致美国经济增长速度急剧下跌这对中国造成很大的影响，美国毕竟是我们出口市场，这样的平衡如果美国泡沫经济崩溃，美国经济增长速度急剧下降，造成后果不利于中国的，我希望看到美国的国内不平衡能够逐渐的得到调整，美国经常项目逆差也可以逐步地减少，相对于中国来讲经常项目顺差也要减少，但也是逐步的减少，这样对中国经济、对美国经济，对世界经济都不会产生重大的冲击，但是掌握好尺度和分寸非常困难的，日本八十年代末就出现这样的问题，发现房地产泡沫很严重，就提高利率，但是紧得太快，房地产泡沫一下就破灭了，这样日本经济马上衰退，一下就是15年，所以我们希望看到的是逐步的调整过程。
相对这样的外部环境中国应该怎么做，中国应该坚持到目前为止非常行之有效的财政货币政策，就货币政策将，我自己认为中央银行的政策完全正确的，就是保持货币政策的稳定性，现在要加息似乎不合适，因为管理已经出现了趋冷的趋势，许多企业利润率增长速度已经大幅度下降了，也出现产能过剩的情况，所以如果加息就恶化这种情况，也不能降息，因为银行系统流动性非常充分的。M2对经济的比是17％多，已经超过原来的目标，防止经济收缩的同时还要防止房地产泡沫的出现，要提高资金的分配率，要尽量改善资源的配置效益，这样情况下低利息不行的，所以利息率不能升也不能降，要维持一个稳定的货币政策还是对的。流动性来讲，大家都说信贷太紧，但是货币太松，这种观察是有道理的，信贷增长速度不快是目前无法用货币政策解决，因为这是要求银行改善治理结构，所以贷款的时候肯定很谨慎的，这样比较低的增长速度是银行行为自己决定，而不是宏观经济政策造成的，另外为了维持人民币稳定，我们不得不干预外汇市场，我不断对流通注入大量流动性，买美元，放人民币，所以流动性很强的，这样中央银行要做对冲的操作，如果不是100％对冲，流动性就会不断增加，M2对经济比的增长速度就会很快，这样对银行的经营也是不利的，存差越来越大，银行的经营就会发生困难，银行的利润率就会下降，所以央行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紧缩流动性，早先出售国库卷，国库券卖光了，就发行央行票据，现在差不多2万亿，要继续采取这方法收缩流动性就比较困难了，总之要控制M2的速度，这样中国经济才能保持稳定持续的增长。
我们现在财政政策是在收紧，但是有可能在明年，如果看到经济出现了走软的明显势头，就可以采取扩张性的财政政策，改善医疗卫生体系，改善教育体系，改善社保体系，通过增加财政开支刺激有效需求，中国保持稳定增长是没有问题的，长期来讲中国要有一个更加平衡的经济，更加依靠内需的经济而不是增加进出口提高经济增长速度，而是通过增加消费需求和其他需求使中国经济保持稳定的增长，因此在未来一方面要执行一个稳健的货币政策，在必要的时候，采取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同时要进行结构调整，对外资政策，出口政策都要进行调整，使我们经济建立在立足于对国内市场依赖基础上，只有这样中国经济的增长才是可持续的。
提问：明年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怎样？
余永定：这是不能回答也无法回答的问题，所有企业都应该做好未来一两年之中，人民币升值的准备，准备做得越及时，越充分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