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佛,但听着高雄佛光山的星云法师的说佛我听得懂,法师自己也说,他们佛家讲道里面的确有很多人会把道讲得大家特别不明白,其实“把佛法讲到不明白是容易的,而要讲得大家都明白就很不容易,而我自己的努力就在于让大家能明白佛法。”星云把佛光山的佛法称为“人间佛法”体现的也是这个意思。在佛光山的艺术展中,他们请了大陆画家把禅理画成有趣通俗的画让大家看,也变成了《禅话禅画》的书,也可以在他们的网站上看到。听星云法师说道理,也很有意思,而且与生活结合很近,比如他说他自己“不怕死怕疼、不怕冷怕风、不怕鬼怕人”;比如他讲人自己收获自己的因果报应,而不是简单去从佛那里求得,“好比一块田,你要自己下种子,当然可以求,但是没有下种而却求,就求不到什么”;比如他讲佛教分生命的十个层次与十愿,就用很现代感性的语言说出来,甚至很有表演的天份。我顺便问到他怎么那么会表演包括摆姿势拍照,他说做小和尚的时候师父对站相坐相都有要求,底子好,然后到台湾宜兰开始传道的时候,因为当地没有年轻的和尚,每次走过街道都很多人看,所以自己就知道是大家视觉的中心,因此很注意自己的走路站立的姿势动作,“自觉成才”,老法师这样说的时候一点都不做作,也很实在。
想起来我自己的研究生导师,看完我的论文草稿就马上说,“不行不行,你这个写得我一看就明白,你得至少写得1/3我看不懂才行。”学术界的学问在与社会封闭的时候就越来越按照圈子来行事,就会让别人越来越不懂。而另外有一位我在学术界的朋友因为写过一两篇有社会影响力的媒体文章,后来得很费劲地在圈子里表明,那不是自己的真作品,自己的真作品是符合一般人不懂的原则的。我读过不少杰出的学术著作其实是作者的演讲集,而在文艺复兴之后,欧洲很多哲学社会科学的著作是作者在贵族家庭沙龙中朗诵演说,接受评论,这就对他们为啥容易明白不会太奇怪了。五四时期出来的中国学问家,学问做得深,而在让自己的学问为学生、更广的受众明白这一点上做的努力可以说一点也不逊于当时的欧洲。而今天我们的学术界很难说不是在退步呢。其实我们做好通俗化的工作,一个非常重要的认识论价值是大大降低人们的认识成本,因为绝大部分的人愿意在自己能够明白与经常使用的语言符号甚至身体语言符号范围内,接受更多的新知识,如果我们要求人们在学习新概念、新的语言体系与新的技术逻辑的基础上接受新知识,那么非常可能的结果是大部分人会知难而退,因为大多数的人通常不会为高认识成本支付时间、精力尤其是注意力。
我曾经在上海参加一次与上海市科协领导坐在一起的吃饭活动,我询问他们科协的工作内容,他介绍说他们有很多个学会在活动,我问有做科普的么,他沉默一会儿,说真还没多少。而我觉得,中国现在面临着非常大的科学人才的后继之荒,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缺乏科学普及与科学幻想类的社会动员,因此青少年中本来可能有的对于包括天文、地质、地理、物理、化学、动植物、心理、生物等等的朴素兴趣与爱好,不大可能被激发与放大,从而会越来越缺少把某个领域的科学现象作为自己的爱好的人群,从而在根本上危及科学发展的人才基础。我们认可宗教领域的星云法师,但我们更需要科学领域的高士其、叶永烈和学术领域的季羡林、胡适。这也是为什么我支持很多把学术通俗化的人,不是支持他们的学问本身,而是支持这种让更多的普通人关注知识,或者让知识为普通人拥有或者去试图拥有的努力。很欣慰的是我最近看到了一个旨在推动科普,叫科学松鼠会的组织正在火起来,这真是太好了,他们的工作真的非常值得我们支持,尤其是值得我们那些每年用着那么多国家科学方面的资金的政府部门与半官方组织支持与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