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视现在的大学教育制度,觉得不外是一种“快餐式”或者叫工厂化的“人才”生产制度。这种“产品”是按标准生产的,规格相同,一张面孔。这种标准就是统一的教材,统一的试题,统一的考核方式,甚至是统一的课堂教学模式。教师这个富于创造性的“生产者”的个性完全被掩没在这种标准之中。这样做来,教师轻松了,学生也轻松了。考试前,人手一张被浓缩了的笔记,几十个题目,一背了之。老师这样做,好像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也许有许多人讲这门课,总得有一个考核的框框吧?否则岂不乱套?而且这样做也有“好处”,就是一个人一周可以上20多节课,课题也要做,论文也要写。不管心里是否委屈,任务总算完成了,课时费也拿了不少。不知这算不算一种悲哀?最苦的还是学生。课本是很少看的,参考书老师也越开越少,最后的结果,是解答个一般的题目,也常常是文不对题。好在现在阅卷时兴看得分点,逻辑性差点也就可以不计较了。成绩是有了,但写作能力,也就兼顾不得了。学生毕业了,连个简单的应用文写不成,又不知这算不算中国教育制度的悲哀?
西方发达国家的高等学府里,有许多课程是没有课本的,教师给学生的是一串长长的参考书单。课堂授课也是形式多样,气氛严肃者有之,人气十足者有之,冗长沉闷者也同样有之。期末到了,学生们人人像上紧了弦的时钟,分秒必争地奔赴各个考场,有时一天要应付三门考试。但我们的高校期末考试的宏大阵式在那儿好像未曾见过。我们的期末是全校总动员,围着考试转。而那里却一切如常,就是教授们忙了点儿,要连续几天,甚至二、三个周忙考试。且那里的考试是一个学生面对几个考官,颇有点三堂会审的意思。但并没有我们考场的那种紧张气氛。不过我想如果学生没有点真功夫,恐怕也轻松不起来。在那样的考场里,我们看见了真正主导考试的教师的风采:自信、风趣。你不是自信掌握得好吗?我会一直把你问到无话可说。一阵唇枪舌剑之后,你也不用担心因为你与考官的观点相悖、甚至最后没有答案而不能通过,相反,你可能会得高分。教师给你的分数基本包括了你平时的学习情况、完成试验(论文)情况和考试情况等因素。相比之下,我们的教师在考场上(如果还允许任课教师进入考场的话)只是充当了一个考场“警察”的角色。更有心直口快的教师说,目前大学教师有三怕:一怕教学督导来听课。因为他们未必每次来听课都会通知你,所以每每讲起课来,总是特别小心,激情全无(行政当局评语:只要你有水平,你怕什么?教师:可你得承认教学是一种创造性工作吧?你承认了,就要给我一个创造的环境!);二怕伺候不好学生。如今讲课,每节课要圈定重点,期末要画定重点。做不好这点,不讲情面的学生保不准在学生评议时将你一军。就算你不怕这个,但由于讲这门课的人不是你一个,你不把你们共同拟定的重点告诉学生,你就不怕成绩一公布,而你教的班级一片飘红吗?(行政部门评语:这是教师讲的话吗?无原则!教师:可这是事实!);三怕伺候不好领导。如今分房子,评职称,领导印象是很重要的。如果你要突破一下目前的考核方式,一是难以得到认可,二是往往被认为不好管理。总之最终你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或许有人会说,试卷是教师出的,也是教师评阅的,怎么能说不是教师在主导考试呢?事实上,我们有些人总在大讲教授治校,但骨子里对教师能否真正主导教学过程从来也没想过,在他们眼里,“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过是教书匠的另一别号而已。学校行政当局对教学工作的主导一天也没有停止过。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快餐式”教育模式的盛行。是的,我们的大学本科教育是通才教育,但也应该是富有特色的、有绩效的教育。“快餐式”教育是对本来就紧缺的教育资源的最大浪费。我们应该认真听一听、评价一下近年来社会上不少有识之士对大学教育质量的责难了!是不是真正的大学,不只是要有一些漂亮的楼房,美丽的花园。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甚至说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种精神——这就是由众多的教师内心迸发出来的自信、自主、公正、科学和追求真理的精神。可以说,目前我们的大学所缺乏的,恰恰是这种精神。
让教师恢复自信,就是尊重教师的创造性劳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最好不要动不动就派人去听课,然后就是谈话,就是通报。这不利于发挥教师的工作主动性和创造性。也许,经常派人去听听课,可以帮助教师、特别是青年教师提高教学水平,但有些时候是好心做了“坏事”,人家并不领情。倒不如以其他方式对教师工作进行评估,譬如学生评议、教学成果评价,等等。对真正不适于做教师工作的,也不必心软,大千世界,必有适合他做的工作,为什么非要把他培养成教师?
让教师恢复自信,就是尊重教师合理设置教学活动的权利。因为我们承认这是一种创造性的劳动,因而也就必然是一种富于个性的劳动。何必要搞成千篇一律、一个面孔?我们要有一个宽广的胸怀,去容纳那些看似不合常规、甚至离经叛道的做法。我想,这也许就是大学精神的精髓之所在。
让教师恢复自信,就是让教师主导考试。让教授们去考,不要让行政部门去考。改革大学考核制度,就是改革大学教育制度的一个突破口。大胆学习西方大学教育制度,只要对我有用,就拿过来用。采用灵活的考核方式,可以促使教师改革授课方式,使每堂课都变得生动、有趣;采用灵活的考核方式,可以让学生有更多时间泡图书馆,有更多时间进行思考,而不是满足于期末考试前的突击复习。
“快餐式”的大学教育制度当休矣。让教师真正主导考试的时候,应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