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中旬,家里托到人了,说是可以去劳教所见我一面,到这个时候,加上在看守所的3个月,我已经被关押了4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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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4个月来,我没有洗过澡,也没有洗过脚,牙也没有正经地刷过。我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沙漠里——看守所和劳教所每天供应的热水只能供我吃药用。我内衣、外衣和袜子都没有换过。到最后,袜子竟然沾在脚上脱不下来了,袜底全是坏死的脚皮,惨不忍睹。而我自己身处那样的环境久了,居然也不觉得味儿特别难闻,可见我的嗅觉细胞已经麻木了。 3月16日上午,老伴在时隔117天后,看到了憔悴恍惚的我,顿时眼泪就下来了。但是这次也是匆匆见一面就走了——好心的管教说,你们赶紧走吧,刚才所长打电话说马上要来三大队,不能让所长看到。在老伴要求下,管教答应下午再来一趟,有什么事下午再说。 我注意到,老伴整个儿瘦了一圈。 4个月的监禁生活,我在挨整的时候,被罚站的时候,冻得蜷缩成一团的时候,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下一分钟就会暴毙的时候,都不曾掉过半滴眼泪,然而见了老伴之后,我回到牢房用被子蒙着头抹了一下午眼泪! 当年她不嫌弃我一贫如洗的家庭条件和恶劣的工作环境,毅然跟我结婚。婚后随即的就是5年多的两地分居。我们风风雨雨几十年,她什么样的苦都吃遍了,到老了的时候还享不了福,天天为我担惊受怕,憔悴得不成样子。回想起1988年老伴被怀疑得了肺癌时,我们互相鼓励、互相安慰、相濡以沫的情景,我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当天傍晚,天擦黑的时候,老伴和儿媳妇来看我了。她们遮遮掩掩地用一个小保温筒盛了一筒热水来,老伴见面就让我脱袜子,说要给我洗洗脚。我拗不过,只好就范。 但是那双脏得不能再脏的袜子却怎么也脱不下来了。最后,这双袜子是一缕一缕地从我的脚上撕下来的。老伴一看我满是坏死茧皮和污泥、发白发肿的脚,哭得更厉害了:“老郭啊,你这是受的哪门子罪啊!”老伴说完一边哭,一边让我忍着点,然后颤抖着手慢慢地用热水给我擦脚。 我的脚沾到热水的一瞬间,猛地感到我的脚似乎一下子着火了,内部的血管好像突然都爆裂,那双脚不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了。撕裂的痛楚、电击般的灼热让我不由地紧咬嘴唇,直到嘴唇都咬出了血。老伴见状害怕得不得了:“老郭,你要是疼就喊出来吧!别把自己憋坏了啊!”儿媳妇在一旁也跟着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