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聊斋》连城的故事漫谈 据《嘉人》杂志报道，一位中国首富的女儿芳龄三十从未交过男朋友，令记者大吃一惊，也引起网民的广泛关注。按照才子佳人的传统姻缘模式推断，如果说这位待嫁的佳人并非深锁闺阁，那似乎缺失才子。然而在知识经济中，很难这样去断定。按照这位佳人的说法，那是“难以分辨追求者的动机，似乎每个接近她的人都想和她谈生意”，那一定是没有进行过以才为媒的尝试。从《聊斋》中一个叫做连城的故事里，我们就不难受到这样的启示。 可叹“才”的鲠直 连城是一位史姓姑娘的芳名，别看这个名字算不上姣好，但这位姑娘自小被娇生惯养，不仅堪称“白富美”，而且知书达理，尤工刺绣。其父是当地颇有名气的举人，眼看宝贝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还没有中意之人，不免有些着急，就从女儿的刺绣作品中挑出了一幅精品“倦绣图”，在少年才子中征集赞咏题诗，声明以才取婿。果然有一位乔生的献诗字字璣珠，深得连城姑娘的赞赏。然而举人老爷打听到乔生家境贫寒，不愿兑现当初的承诺。 其实，乔生的家境原来是不错的，其从小就才名在外，被县令奉为座上宾；成人后忠义诚信，勇于为人尽力，仗义疏财。一位姓顾的学者病故，一家老小的生计就由乔生接济。县令不幸去世，其家人返乡没有盘缠，乔生就变卖家产，不远千里地将其灵柩及其家小护送回乡。这样虽然受到人们的赞誉，却家道中落，穷的到了有时揭不开锅的地步。史举人虽然也知道这样的人才难得，但他更为现实一些，为了女儿今后的生活更有保障，说定把女儿嫁给一个姓王的盐商的公子。但是连城姑娘对乔生的才学非常欣赏，常常在人们面前称赞其诗作如何学贯古今，不仅不嫌其家里穷，还以其父亲的名义资助乔生读书和生活。乔生很受感动，将连城姑娘引以为知己。 然而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岁月里，作为一种理想境界，才子佳人比翼双飞在现实生活中往往难以实现。《聊斋》的作者蒲松龄也只能将这种两相情愿的完美结合安排在鬼蜮世界：连城姑娘不幸得上了痨病，虽经调治，终因病情复发而亡。乔生前去吊唁，悲痛万分，当即昏死过去。两个人的魂魄在鬼域相逢，恰好碰上了乔生资助过的顾姓学者的鬼魂。在顾姓学者的奔走努力下，一对情侣得以死而复生。然而好事多磨，姓王的盐商以诈死悔婚为由，将连城一家告到官府。官府受到贿赂，偏袒盐商。连城姑娘的父亲原本是可以抗争一番的，但是考虑到自己已经取得的基业，不想节外生枝，还是把连城姑娘送到了盐商儿子的洞房。连城姑娘以死抗争。若不是再由乔生将其救活，注定还是一个悲剧。 以才为媒不如以财为媒，这不仅反映在部分人对女婿的现实选择上，体现为丈母娘经济；也是现今企业选择经理人或者高层次管理人员的潜规则。企业在选择经理人时看上去十分重视其过去的业绩，实际上是想将其曾经拥有的资源吸纳在麾下。至于人才之才，客观一些的是敬而远之，急功近利时则不屑一顾。应当承认，古人判断一个人是否有才的标准与方式，在我们今天看来多少有些不合时宜，简单的以文取人似乎不可取；但是以文章的谋篇布局之才，以及其中体现的深厚知识底蕴，对于在知识经济中脱颖而出，仍然是必不可少的。然而以中国知识分子所崇尚的肝胆鲠直而言，那需要在经营活动中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绝然不会一切向钱看。这对于唯利是图的富豪来说，就显得迂腐或者书生气。 祸在“能”中变味
如果说当今并非没有古人所谓的才子，那么探究那位中国首富的女儿芳龄三十从未交过男朋友的原因，无非存在着有形或者无形的圈子屏障。这除了其有宅“公主”之称，难有巧遇之外；更主要的是时尚使得“才”让位与“能”。当赚钱为“能”，谈项目成为一种时尚的时候，在富豪的社交圈子里，当然充斥着的就是这种时尚。正如这位宅“公主”自己所说的那样：那些高级派对只是“变相地聚在一起，谈谈最近有什么项目可以投。” 企业家从事的不是“举业”而多是实业，自己多为“能人”，不屑于以才取人自有其惯性使然。应当指出，虽然“才能”原本互为表里，连成一体；但是在社会转型期，随着不同利益的相互冲突，才能之能与能够之“能”就有了区别。改革开放中率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就被称为能人，业界更不乏通过一个能人救活一个企业的期盼。盐商的儿子显然没有乔生之才，但是却有让连城姑娘的父亲与之攀亲之能；即使后来连城姑娘的父亲有些反悔，盐商的儿子同样有通过官府逼其就范之能。按照现在只问结果不管过程的逻辑，那就是只问其能，不论其才。于是“能”成为成功的象征，倍受成功者青睐，以至于“能”就独立了出来。既然谈谈项目足以展示其“能”，高级派对中的才俊们自然不会out。 “能”成为一种时尚似乎无可厚非，然而如果以为“能”更靠得住，那实际上是对主流价值观的背弃。所谓的“能”不仅以结果为导向，而且在以利益为导向中颇有痞气、匪气，往往把道义玩弄于股掌之中。正如人民网的一篇评论文章所说的那样：有点匪气的人才能当领导，那往往是与商界的能人们沆瀣一气。连城姑娘被发现有痨病后，病势一时难见好转，一家人十分着急。有外地来的高僧自称能治好这种病，只是需要同龄男子胸口上的肉一钱，拌合着他开的药剂喝下去才能管用。连城姑娘的父亲想到未来的女婿：既然我女儿都准备嫁给你，你不来救我女儿谁肯救？但是当他去找盐商的儿子商量时，不仅遭到拒绝，还受到一番嘲笑：亏你还是个举人，你难道不知道“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是一件傻事？ 其实，只要对社会有信心，对“才”变成“财”也就会充满信心，正如连城姑娘眼中的乔生：“以彼才华，当不久落”！别看他现在穷困，以他的才华，绝不会就这样潦倒下去。但他的父亲却没有这样乐观。如果说当初他没有兑现以才为媒的设想可以理解，后来再次食言就是背信弃义了。当盐商的儿子拒绝提供“心头肉”之后，连城姑娘的父亲公开承诺：谁肯提供胸口上的肉一钱救活我女儿的，就把我女儿嫁给他。乔生得知后毅然前往，亲手从胸口割下一块肉交给治病的高僧，救活了连城姑娘。连城的父亲迫于盐商的压力，还是做不了主，竟拿金钱来安抚乔生，请求原谅自己的“背盟”。至于在“能”的时尚影响下，人们出于现实利益的羁绊，心目原有的主流价值观很容易被扭曲，更容易导致对真才实学的信心缺失。 亟待“术”的升华 与“才”的鲠直相比，“能”往往隐含着程度不同的厚黑，直至成为捣鬼有术的代名词。这可能属于中国首富的女儿芳龄三十从未交过男朋友的另一层隐情，即不愿与之为伍。应当承认，高级派对中不乏“高富帅”，但如今能够称得上“高富帅”的富二代、官二代们不仅从他们父辈那里分享着财富，也浸染了“能”的文化基因，堪称能二代。然而也有明智的企业家开始谋求转型，基业传承不再限于血缘关系，力图进行“术”的升华，呼唤创新之才。 在蒲松龄的笔下，很多以才为媒的狐鬼故事之所以有完美的结局，也与“才”表现为“术”有关，否则就在劫难逃。当然，与邪恶势力的捣鬼术相比较，才鬼佳狐的“术”合乎道，连城姑娘也是如此。她虽然钟情于乔生，但是在乔生一往情深、父亲反复无常、盐商咄咄逼人的关系中并没有硬碰硬，而是委婉有度。比如，她虽然知道父亲反对自己与乔生交往，在向贫困中的乔生“赠金”提供资助是还是以父亲的名义进行，使得两人不至于反目成仇，为以后的言归于好留下了伏笔。她也不主张乔生对盐商一家拔刀相向，托人安慰乔生：“我身体不好，活不了多久，不必苦争”。这对于为人肝胆相照的乔生没有做出出格行为起到了重要作用，也为后来两人终成眷属提供了用以周旋的余地。 乔生与连城姑娘之所以死而复生，那也得益于一种周旋之术。两个人的魂魄在鬼蜮相遇时，乔生资助过的顾姓学者的鬼魂正好在那里主管文书案卷。他极力周旋，使得两人得以“返魂”。只不过这种周旋术并不显得龌龊，反而因为其合乎道，属于道在风云际会中的显现：那一方面是善有善报的结果：乔生对顾姓学者等的无私资助，当时付出的沉重代价终于得到了回报，可谓得道多助。另一方面，那也合乎有情人终成眷属之道，任何磨难终可以被一片赤诚所化解。蒲松龄把这叫做“知希之贵”，意思是说，正因为知己难求，所以肝胆之士对知遇之德感结于心，孜孜以求，终将可以化险为夷。蒲松龄的这种“知希之贵”的意义其实是在讲用人之道：天下不乏“锦绣才人”，缺的是能够将他们引以为知己的慧眼。 在道家的思想中，术和道原本为同义语。《道德经》既阐述道，又有丰富的术资源，掌握了其中的道理即为才。只是由于后来“术”的异化，才有了背“道”而驰的情况。“术”的升华其实就是向道的回归，尊重天地人这三才。在情侣，是要尊重对方的全面发展；在企业管理，则是对所有诚实劳动者的尊重。这无疑需要超越利益的羁绊，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体现出一种大爱。乔生的可贵正在于此，连城姑娘同样有这样的胸襟。两人的魂魄到了鬼域之后，偶遇一位有同样遭遇的白衣女郎，当两人获准“返魂”时，这位白衣女郎也想随他们而去。这本来不属于两人的责任，但两人不忍拒绝，还是把她带走，并给予了妥善安排。可以设想，有了这种大爱境界，即便是在灯火阑珊处，“才”子的身影也不会被“佳人”所忽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