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衡的家中挂着自己的书画作品,更多是画坛前辈大师相赠的画作。韩天衡为许多画坛名家治印,当年时相过从,留下翰墨因缘。他说:“那些老先生都很喜欢找我刻印,送了很多书画给我,这是艺术交往,2011年我捐了1000多件东西给国家,其中我自己的作品是290件,古书画、文玩包括前辈赠我的书画有800多件。” 在温州学篆刻

韩天衡的父亲早年象牙生意做得很大,抗战时日本人的炸弹将其仓库全部烧掉,韩家一下子从富裕变成赤贫。父亲毅然参加国民党的十九路军,打日本侵略者,但这也成了上世纪50年代之后他的一个很大的污点。父亲喜欢文化,家里也有刻刀,韩天衡天性喜欢,6岁时就开始刻图章。当时人小,不知道钢刀的厉害,有一次一刀刻下去,割下一块肉来,一下子喷出了很多血。韩天衡回忆:“我感到血是不能白流的,血债要用血来还,所以一定要把刻印搞好。” 读书时,韩天衡的数理化不行,偏科厉害,无法按照志愿去读艺术院校,1956年就进了工厂。1957年,他拿到每个月60块钱的工资,可以买一些喜欢的玩艺:字画、印谱、字帖、石头、刻字刀,回到宿舍,就是写字、刻图章、画画,立志要成为艺术家。1959年,韩天衡参加海军,分配到温州。 早在上海时,韩天衡就听说过篆刻家方介堪的大名,到温州便去拜师。“方先生是上世纪20年代就到了上海,在刘海粟的美专当教授。解放以后刻印的生意不太有了,再加上母亲年岁也大了,就告老回乡,回到温州。他当时在全国也很有影响,所以到温州后就当了博物馆的馆长。我在温州去拜访他,他就收我做学生了。”韩天衡回忆,“我跟方介堪先生学习,那些师兄弟的风格都是像他的,只有我一个人不像他。当然是我的天性使然,我不太喜欢因循守旧。方介堪先生拿些图章、拣些书画让我去学。他第一时间看到我的印,说:你有没有学过邓石如的印?这是清朝中期的一个杰出的篆刻大师。我讲:没有。方先生讲:你的印,跟他暗合,所以你千万不要学我,你学我,将来超不过我。这是老师给我一个非常重要的箴言。所以,我没去临摹他的印,都是去临摹秦汉的好东西。我这个老师不善于讲话,后来我的印学能够形成一个自己的体系,是要感谢老师不太会讲话。因为老师不太会讲,看了我的印以后,只是说:这个好,这个不好。没有进一步的分析,所以我回到军营以后自己去琢磨。我看很多古书,看一些印学著作,慢慢摸索自己的东西。” 韩天衡在部队兼做宣传工作,主要是写稿、写字、画画和板报,客观上给了他一个搞创作的机会。当年篆刻资料十分匮乏,书就更少。韩天衡主要得益于方介堪和温州图书馆馆长梅冷生。部队每两个星期才放半天假,韩天衡从郊区的海军驻地,风尘仆仆地坐三十里路公交车到温州。先到博物馆找方介堪,人家说方先生开会去了,再找到开会的地方,拿出自己的图章,让方介堪评点。韩天衡再到图书馆找梅冷生,梅先生从库房取出几本珍贵的印谱,说:“这书是不能外借的,可以借给你,但是有一条,如果我写信给你,你连夜都要给我送回来,要不然会出事情的。”韩天衡拿到印谱,回到军营里。人家中午休息,他在临摹,人家晚上去看电影,他还在临摹。 这辈子最幸运是结识那么多前辈 韩天衡在温州待了四年,秦汉印就临摹了3000方,打下了基本功。他23岁时,由方介堪把他的印屏参加西泠印社的展览。 “我从6岁开始刻图章,到参加第一个展览经过了17年。所以,我现在对学生讲:你们到我这里来学习可以,但首先你要寂寞五年,要沉下心去。现在有些人今天学,明天就想成家,后天就想成大师。这不行,一定要甘于寂寞,沉下去。”韩天衡说,“在温州那几年我真的是很用心,经常做笔记写心得,特别是跟船出海,休息的时候也没什么事情,海阔天空,就在思考。我1980年写的第一本《中国篆刻艺术》的小册子,实际上初稿就是我在当海军时候的积累。我当海军时,看那些渔民在瓯江上摇橹,觉得这摇橹里面很有学问,深了以后划不动,太浅又产生不了力量,我就从这里面体会到一种用刀的技巧,摇橹跟用刀的技巧是一样的。我当时就悟出了一条:真正的直线条是从曲里面来的,真正的曲线条是从直里面来的。直中曲,曲中直,深浅有度,才是理想的线条。我总结的一些治印技巧,有很多都是从生活中观察得来的。所以,搞艺术的人,老是从书本到书本,从古人到今人,这当然需要,但更多的东西还是要从生活当中去体悟,不能掉书袋,人云亦云。” 1964年,从温州回到上海后,韩天衡潜心篆刻,风格自成一家。国画家刘海粟、李可染、谢稚柳、程十发、黄胄、陆俨少等用印多出自韩天衡手笔。韩天衡曾任上海中国画院副院长,1993年被选为西泠印社副社长。回顾治印历程,韩天衡说:“李可染、谢稚柳、黄胄、程十发、唐云等老先生对我真的都非常好。这辈子我感到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能够结识到那么多的前辈,每个前辈交给我一片角料子,我就可以做成一件非常好的百衲衣。这个老先生给一点营养,那个老先生给一点营养,这些东西我消化了再发挥,就可以变成自己的面孔。这些都是老先生给我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