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外表平静如水但骨子里很骄傲、话语不多但很实在的山东人。他偶尔才接受一次外界的访问,与此形成对照的是,他可能是出现在诸如达沃斯年会、财富论坛这样国际性交流场合最多的中国企业家之一,只是在这些时候,他才把他头脑中时时掀起的风暴谨慎地向外抛洒一些。他,就是海尔总裁张瑞敏。
前不久,他刚刚获得《财富》杂志推评出来的“50位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商界领袖”称号,成为祖国大陆唯一跻身其中的企业家。一向很少接受采访的张瑞敏难得地接受了《对话》的采访,回忆19年来海尔的创业和出海之路。
500强不是护身符
2002年,海尔以711亿的全球营业收入将自己向全球500强的阵营又推进了一步,使得海尔距离500强之梦只有一步之遥,2003年能否实现这最后一步的跨越?面对这个问题,张瑞敏一如往常的从容淡定,“按照今年的预算还达不到。”张瑞敏说,海尔的目标不是500强,列入500强并不能确保下一步的成功,因为未来并不是过去成功的延伸,“500强不是护身符,不过是企业一个新的台阶”。
淡看500强的同时,张瑞敏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张瑞敏说,我的目标就是所有的海尔人发扬创新和创业精神,合力打造一块属于中国的世界名牌。在这些年在国际市场上打拼的过程中,张瑞敏说他感到最为孤独的时候就是国外很多名牌可以结成联盟,形成一个名牌群,并对来自中国的品牌百般为难,阻止中国品牌加入他们本国的家电协会,这些时候,他有种“苦行僧”的感觉,但是“再苦再难,也要打造一个名牌。”因为,一个国家没有世界名牌,就很难跻身世界民族之林。
目前,海尔集团在海外已经开设了13个工厂、14个贸易中心,发展了175位专营商,海外的经销网点达到将近4万个,初步形成了覆盖全球的营销网络。无论是500强还是711亿的营业收入,还是产品销往160多个国家的骄人战绩,这一个个显赫的数字在张瑞敏眼里不过是通往世界名牌之路的铺垫。每当他看到国际市场上中国产品越来越多,但中国的出口产品却大多是底下刻着中国制造(MADEINCHINA),上面贴着别国的品牌时,他就愈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用户永远是对的
海尔从一家濒临破产的小厂,崛起成为全球白色家电五强之一的跨国公司,如此成绩是否和张瑞敏特殊的个人魅力有关系?面对记者调侃式的提问,张瑞敏表示,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像减肥药一般灵验、可以有立竿见影效果的管理方式,而他也不过是奉行了“用户永远是对的”这一信条,这一信条不论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被一如既往地坚持着。
针对美国学生租住房屋狭小的现状,海尔特地为美国大学生设计了可以放电脑的电脑桌冰箱。而针对英国学生大多几个人合租房子的情况,海尔设计出了多抽屉冰箱,而这些本土化的设计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市场。也因为此,海尔在开始向美国销售产品三年后,占据了美国小电冰箱市场的三分之一,并在一年之内拥有了美国酒柜50%的市场占有率。这些产品被摆上了Target,沃尔玛、BestBuy等大公司的柜台。
“用户永远是对的”,这句话已经不停留在仅仅迎合用户的需求上,还要创造满足需求。如今,海尔又设计出了不用洗衣粉的洗衣机。另外,海尔还在全世界进口家电需求最小的地方,也是世界上最难进入的家电市场──日本积极开拓市场。海尔和日本最大的工业设计公司合资成立了工业设计公司,并在去年获得日本政府颁发的工业设计最高奖。
三位一体推进国际化
张瑞敏认为,国际化的概念是一个立体的概念,包括观念、市场、品牌、产品、技术、网络、机制的国际化;并且是一个综合的“三位一体”的国际化,即设计中心、营销中心、制造中心“三位一体”;在内容上就是要最终发展成为一个非常有竞争力的,能够在当地融智、融资的本土化海尔。美国海尔就是本土化海尔的一个范例,整个美国海尔,没有中国总部的一兵一卒,所有员工包括管理层全部起用当地人,仅是定期从本部派人前往考察。
国际化首先是观念的国际化,因为在这样的本土化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迎头碰上中国文化与当地文化的冲突,但海尔很快从冲突碰撞中学到了新的东西,并主动改变观念,由于美国人不习惯于公开直接的批评,海尔很快将中国式的公开表扬批评制度做了改变,对于表现优秀的员工,悄悄地在其旁边放一只小熊,反之,则放上一只同样可爱的小猪。一处细节,体现了海尔主动改变自己适应海外市场的开放心态。
敬业报国写春秋
开始,海尔的决策层只是觉得中外之间的这种种差别很有意思,但在长期的海外市场拓展和与外国同事合作的过程中,敏感的张瑞敏越来越发现,外国员工普遍都很敬业,却很少像中国员工那样将敬业精神和爱国主义联系在一起。越来越多的实例告诉他,这不但是中国员工和外国员工的区别,实际上,这是中国企业和外国企业最大的不同——中国企业的核心价值观是“敬业报国”,而在很多外国企业看来,敬业却和爱国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这样的交流渐渐让他明白,自己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敬业和爱国联系在一起,企业的命运和祖国联系在一起,这就是张瑞敏沉静的外表难以遮掩的内在激情,从1990年海尔在德国销售第一台冰箱,到1999年在美国南卡罗莱纳州建厂生产冰箱,始终贯穿着张瑞敏的爱国情怀。
张瑞敏想要在德国销售自己的第一台冰箱时,国内正处于电器需要凭票购买的紧俏阶段,没有一个企业愿意冒着“国内吃肉,国外喝汤”的风险走出去。理由很简单,在美国设厂,劳动力成本是中国的10倍,产品技术、人员素质、企业管理、关税等各方面的压力都不小。
张瑞敏选择了与众不同的路,因为他看到,国际上最吃香的中国产品还停留在烟花炮竹等老祖宗的水平上,“到了20世纪90年代还在靠四大发明吃饭,愧对祖宗。”张瑞敏深受刺激,他决定要推动中国的冰箱走向世界,并选择了产品标准最为严格的德国。
当时海尔花了1年多的时间通过了德国的认证,产品打入德国市场,但从未进口过亚洲冰箱的德国经销商对中国的冰箱百般挑剔后还是迟迟不愿做决定。最后不得不将一台德国冰箱、一台海尔冰箱的商标都揭掉,在同一个标准下进行测试,发现两台冰箱没有任何质量差别。这才与海尔签订了首笔合同:以2万台冰箱成交。
美国《纽约时报》曾经这样评价海尔进军南卡州的决定,“这是海尔打入美国市场,在美国实施品牌战略成为知名品牌的计划之一。该工厂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节省电冰箱的成本,它显示出民族的骄傲和中国政府拓展海外市场的决心。海尔目前属于世界排名大公司,海尔的首席执行官张瑞敏把一个濒临破产的小厂发展成为家电产业的巨头。美国海尔的建立和成功,企业文化的意义不小于经营上的意义。”在《对话》现场,张瑞敏肯定了这一说法并表示进军美国代表性的意义超过了实际上的意义———在他心里,“就是要在竞争最强的地方建立中国人自己的工厂”,当工厂奠基时,几百名美国人站在他面前,并倾听激越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时,一向感情不外露的张瑞敏眼睛湿润了。
海尔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19年来,张瑞敏将自己的全部心血投入在海尔身上,正像张瑞敏自己所说的,海尔,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当主持人将19年前那间濒临倒闭的集体小厂投射到屏幕上,并按照时间顺序展示了19年来海尔发展之路的一些重要片断和张瑞敏不同时期的照片时,张瑞敏似乎陷入了回忆,19年的时光此时在他心头流逝,而观众席此刻也显得格外安静。“看到这一幕幕,你最想说的是什么?”面对提问,似乎还没有醒过神来的张瑞敏下意识地又回头去看屏幕。他的激动显而易见,观众报以理解和鼓励的笑声、掌声。“我想,我会越来越老,而海尔会越来越年轻。”张瑞敏在沉默片刻后深情地说。
刚刚来到海尔时,这个濒临倒闭的小厂已经在1年内换了3个厂长,他是第4个,张瑞敏本来打算干两年给工人发下工资以后就离开,没想到一直欲罢不能,一干就是将近20年。这20年,张瑞敏率领企业在一个竞争性行业里一直保持连续增长,并渐渐逼近了世界500强的门槛。同样重要的是,他几乎是单枪匹马地在改写当代中国制造业没有世界名牌的历史,全力打造海尔这块牌子。但人们还是忍不住要问,这个经他一手打造的企业一旦离开了张瑞敏会怎么样呢,张瑞敏对这样的问题显然已经思考良久,不等提问,张瑞敏主动说:“我相信当我离开海尔时,海尔会发展得更好,因为创新的基因已经被植入到企业的组织和员工的血液中去了。”这是张瑞敏的肺腑之声,也是海尔的希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