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在2000年3月创办阳光卫视,当年8月份正式开播,三年来,阳光卫视已经累计亏损超过两亿港元。2003年6月,杨澜宣布将阳光卫视百分之七十的股权卖给内地的一家传媒集团,标志着她已经退出了卫星电视的经营。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六个多月了,但是在媒体上,关于这次转让的批评和质疑仍然可以看见,面对这些质疑,杨澜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挽回公众和自己的信心呢?
题目:《我放弃经营专访阳光卫视—专访杨澜》
编导:陶琳 出镜记者:陶琳
播出日期:2004年1月11日23:30 CCTV-12首播,本期节目将在1月12日12:35分重播
嘉宾:阳光文化媒体集团有限公司主席杨澜
导视:
同期声:杨澜退出阳光卫视的经营,坦率承认面临难题。
嘉宾杨:原先计划两条腿走路,其实一直是一条瘸腿在走路的。那么单靠这一条腿来支撑一个卫星的频道来说,我们短期看不到一个盈利的前景。
同期声:面对市场的压力和公众的置疑,杨澜该如何来挽回公众和自己的信心呢?《新闻夜话》专访杨澜。
主持人:有一些人他们会对你来经营一家上市公司这样的能力表示怀疑,你会怎么样给他们信心呢?
嘉宾杨:我也时常的感觉到自己能力的那种不充分和不足够,包括自己的见识。
导语:
欢迎您收看我们的节目。当您每天打开电视机的时候,有什么样的节目会吸引你的注意呢?有一个人认为,应该会有很多的人喜欢看这种历史题材的纪录片,于是她创办了一个这样的专业频道阳光卫视,这个人就是我们今天的嘉宾杨澜。杨澜在2000年的3月份创办阳光卫视,8月份正式开播,但是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三年来,阳光卫视一直处在亏损的状态,已经累计亏损超过了两亿元的港币。2003年的6月份,杨澜宣布将阳光卫视百分之七十的股权卖给国内的另一家传媒集团,标志着她已经退出了卫星电视的经营。杨澜为什么要这么做?阳光卫视所面临的问题究竟是什么?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六个多月了,但是在媒体上,关于这次转让的批评和置疑仍然可以看见,面对这些置疑,杨澜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挽回公众和自己的信心呢?在今天的节目当中,我们要专访的就是阳光文化媒体集团有限公司的主席杨澜。
访谈:
主持人:现在的阳光卫视事实上它已经不再属于杨澜了,你们阳光卫视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已经转让给了另一家民营的传媒机构,那么这样的决定是你主动要做出来的选择吗?
嘉宾杨:是的,阳光卫视的资产额只占整个集团资产额的百分之五,营业额只占百分之二十,但是亏损却占了百分之八十以上。
主持人:那么我们现在客观的来说,阳光卫视今天这样的一个状况,是你们当初预计的,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吗?
嘉宾杨:当然不是预计的一个部分,我觉得最一开始做的时候,当时一个是基于卫星电视整个处于一种上升的趋势,但是在接下来的这一、两年,由于股市和整个科技和网络的这种低靡的状态,中国的宽频和收费电视基本上处于区域性的实验阶段,也就是说原先计划两条腿走路,其实一直是一条瘸腿在走路的,那么单靠这一条腿来支撑一个卫星的频道来说,我们短期看不到一个盈利的前景。
主持人:这是大方向的问题?
嘉宾杨:我认为是一个大的环境的问题,另外一个方面就是说,媒体的经营比我一开始想象的要复杂得嘉宾:阳光文化媒体集团有限公司主席杨澜,它不是一个单纯的商业行为,而涉及到很多复杂的方面。我在这个方面我得承认,就是在心理上,还有在各个方面,并不是做好了一个充分的准备。但是这里有一个悖论,就是说如果你对前面遇到的困难做了极其充分的准备,可能根本就不敢开始做这件事情。
主持人:为什么现在要放弃?因为你曾经说过,一个卫星电视是需要用七到八年的时间来培育,现在仅仅过去了三年的时间,为什么要放弃呢?
嘉宾杨:我觉得这要看怎么说了?因为在过去这样一个卫星电视本身的一个频道运营的这样一种商业模型下,就会不断的把资金吸到一个洞里去,就是每年、每个月你就看着一千万、两千万(被吸进去)。
主持人:你是说阳光卫视花掉了太多的钱?
嘉宾杨:当然,当然是这样,我就说最后它只带来收入百分之二十,亏损就占了百分之八十,所以它不断的把资金这样吸收掉,但是当时我们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要不要把卫视放弃掉?因为我们单纯的节目。
主持人:在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放弃卫视)?
嘉宾杨:在2001年的时候。
主持人:那就是阳光卫视刚刚才开播一年的时候?
嘉宾杨:一年多,我们已经对这个市场(有些了解),因为做了一年了,就开始摸到这些神经的末梢,当时就是觉得,这个回收和你的投入是不成比例的。不是说,你把节目做好了,广告就来了,你做好了,广告也不一定来,而且来的永远比你付出的要少。所以那个时候就开始有这样的一种清醒的认识,就觉得长此以往不得了的一件事情,无论是我或者是别人,我除非有无穷尽的,就是除非有很深的口袋,可以不断的拿出资金,但是这不能解决最根本性的问题。最根本性的问题我觉得还是一种行业性的问题,这也是那时候,有一些世界数一数二的大的传媒集团所支持的卫星电视的频道,甚至落地的范围比阳光卫视还要广,也选择退出。我觉得这个不是说亏不起这点儿钱,而是说是对于这个行业的一种理性的判断。
主持人:你觉得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就是来经营卫星频道?
嘉宾杨:单纯的经营卫星频道,我是这样认为。
主持人:但是也有人认为,阳光卫视面临的问题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你们节目的定位太过于狭窄。但是在当初你打算把阳光卫视做成一个与众不同的频道,你是希望它是一个阳春白雪的频道,但事实上我们现在看到的是,阳光卫视的收视的份额一直都不是那么的理想。在2003年的4月份,你们也宣布即将把阳光卫视改成一个也会播娱乐节目的台,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也会让你做出这样的妥协呢?
嘉宾杨:是这样,我觉得一开始把历史和文化定为阳光卫视的一个节目的宗旨,那么哪怕这个需求只是人口的百分之五、百分之十,也仍然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但是我当时忽略的一个事情就是说,在你不能够全面落地的情况下,可能要取这个百分之十当中的百分之十,那就变得人数就相对比较少了,所以广告基本上是以形象的广告为主,而不是以消费品的广告为主,这就大大的局限了你能够取得收入来源的一个规模,也就是说在这样一种模式下,收入不会因为你投入的增加而同比例的增加,我们会希望通过一些比较软性的节目使得它的节奏有所变化。
主持人:什么样的节目是软性的节目?
嘉宾杨:比如说我们也正在考虑增加一些音乐类和娱乐类的节目。
主持人:但是我们现在会发现,有一个现象,就是所有的电视频道都会很像,那么阳光卫视很快也会变成一个这样的频道。比方说它也有访谈,也有专题片,同时也会有娱乐,也会有音乐。假如是这样的一个情况,那我们为什么还需要一个阳光卫视呢?
嘉宾杨:文化特色我相信还是会很鲜明的。
主持人:你希望看你节目的人是那些相对来说层次比较高的人,比较成熟的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同时他们也是相对最挑剔的观众。也许他们会认为说,杨澜你太自我陶醉了,你认为自己的节目非常好,很有人文的特点,但是在我看来,我觉得你并没有做到我期望的那个样子。我不知道有没有观众跟你说过这样的话,你会怎么来回应他们呢?
嘉宾杨:我觉得就是现在这个状态下,我非常不满意。
主持人:你自己也会不满意?
嘉宾杨:对,我非常不满意。
主持人:不满意什么地方?
嘉宾杨:不满意就是说,要把一个有意义的事儿说的有意思,这个好像缺乏一支成熟的制作队伍。有的时候你会找到一、两个悟性很好的导演,但是一个导演一年能做多少片子?不是说有一百个导演可以供你来选,就这个圈子里,就是这几个人做的好,他们一年的生产量也就是这些,但是你在要播出的时候,你就不可能都做的是,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让人满意的这个片子。所以我现在和我的同事们提出的一个理念,就是说电视也不需要每一部片子都是精品。
主持人:你会容忍在你的阳光卫视的频道上面,也会播出很多不是精品的电视节目?
嘉宾杨:你必须容忍,因为电视是一个快速消费的文化,就像麦当劳里面,不可能要你天天都上一份精致的牛排什么的。
主持人:在当初你决定要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这个理性和你自己感情的成分有多少?分别有多少?
嘉宾杨:我就觉得当时的整个环境的确和后来的发展不是特别的一致。当时开始做的时候,全国的收费电视、宽频的这种发展好像很快的就会推广开来。
主持人:你预计的是很好?
嘉宾杨:对,马上就可以进入一种收费模型,当时宣布的数字都是几家主要的宽频运营商宣布的数字,都是到年底几千万户或者什么的,那样的一个数字基础上你一算,这个百分比也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但是后来没有这样快速的发展。
主持人:是不是你们当初是过于乐观的估计了后来的形势?
嘉宾杨:我觉得比较的公平的说,就是说当时对自己的准备程度和能力都有所高估,对市场的现状也比较乐观。
主持人:在《经济观察报》上有一篇采访你的报道,它里面有这样的一段话让我记忆很深刻,就是说,过高得来估计今天杨澜的能力,就和十年以前过低的来估计女大学生的智慧一样,是错误的。有一些人他们会对你来经营一家上市公司这样的能力表示怀疑,你会怎么样给他们信心呢?
嘉宾杨:我总是觉得,后来我也时常的感觉到,自己能力的那种不充分和不足够,包括自己的见识,有时候就觉得周围怎么那么乱,各种各样的信息,各种各样的事情,是不是应该有一种穿透这些事情,能够看到一个更远的将来的一种视野、魄力或者是处理人跟人之间关系的能力,我觉得等等这些方面,我都觉得自己其实没有特别做好准备。
主持人:但是股东要陪你一起来成长吗?股东要付钱,他们要买你的股票?
嘉宾杨:这个的确是取决于一个判断了。如果你相信这家公司,在这一群人不断的努力之下,会取得增长的话,那你就可以投资。我们才会在适当的时候要抛开个人的情感因素,做出理智的商业选择,这是我觉得这几年也是付出了很大的学费,必须要学会的一种本领,过去有点儿由着自己性子。
主持人:这种进步是不是足够来支撑一家上市公司的运营呢?或者说一家上市公司的管理?是足够的吗?
嘉宾杨:我不能够对自己的能力做出某种许诺,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块天花板有多高。但是我想今天的杨澜比起四年前的杨澜,在商业的管理和操作方面,应该是已经有了一些进步了,尝试了各种手段。我过去都不怎么喝酒,但是你后来为了一个经营,为了一个广告你要去喝啊,那就要喝啊。
主持人:你会不会打算改变一部分人的想法,就是他们会认为,阳光卫视即使是消失了,就是这样的一个品牌,它即使是消失了,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或者是也没有什么可惋惜的,因为这是市场的一种选择?
嘉宾杨:我不知道,我觉得这个纯粹是一种主观的愿望,有些人不在乎,或者很多人不在乎,我觉得都是很正常的。
主持人:不会影响到你对这件事情的热情?
嘉宾杨:不会。
主持人:或者说是投入?
嘉宾杨:不会,因为这是我选择,这是我一辈子第一次自己选择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没有上级、没有谁来强加给我要做的事情,我当然要把它好好做下去。
主持人:作为一个民营集团来经营一家电视台,阳光卫视都是第一个,这一点是会让你觉得很骄傲的吗?
嘉宾杨:可能一开始是有吧,后来就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很大的一个压力。
主持人:这个压力会大到什么样的程度?
嘉宾杨:大到,有的时候会大到你觉得你不能够应付,你会觉得自己的力量是非常弱小的。
主持人:从2001年你们开始有这个想法,想放弃阳光卫视到2003年我们看到你们真正的把这个股权转让出去,这个中间经过了两年的时间?
嘉宾杨:一年多。
主持人:对,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你的最主要的精力是在做什么呢?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家把阳光卫视转让出去,还是希望能够自己专心的来经营它?
嘉宾杨:我认为专心的经营从来没有成为过问题,我觉得要做一件事儿,如果你是抱着三心二意的这种想法一开始去做,那更没有成功的希望了,全心全意地做还不一定做得好,还想着孰轻孰重的去做,那就更做不好了。
主持人:退出经营阳光卫视,专心的做一个节目的供应商,也就是说专心的来做节目,是不是会让你更加的轻松呢?
嘉宾杨:现在就是能够集中精力来做一些,打造一些能够相对比较成功一些的栏目或者是节目,这一点让我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而且就是每个月你看的现金的支出比原来少了很多,这种经济上的这种负担,我觉得减轻了。我这两年的一些经验和教训,让我觉得做任何事情都不轻松,特别是在现在这么复杂的一种媒体环境下,你比如说,做节目供应商也不是说你节目做的好,就一定能够卖得出去。很有趣的一个现象,我和一个主要的城市电视台的台长在谈论这个事情的时候,他说杨澜我知道你这个节目同样的类型,你做出来一定比我这个好,我看了你们的创意就比我们的这个好,你们这个制作团队也非常好,但是我不能够要你这个节目,因为我要了你这个节目,我原来这个制作班底的人就要下岗了,我现在要保持我台里的人员的稳定性,所以我不能让他们下岗。我说那我也很理解,我很理解,所以说这不是一个纯粹的市场经济的一个环境。
主持人:为了这个事情,你改变了很多你自己的习惯也好,或者说你的处事的方式也好,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你会放弃呢?或者说你会完全的退出呢?
嘉宾杨:在选择一些更加理智和更加可行的道路之后,这样一个目标仍然是大有作为的,我还会做下去的。
主持人:谢谢。
嘉宾杨:谢谢。
结束语:
杨澜放下了阳光卫视这个她原本就难以承受的重担之后,真的可以像她表现的那么轻松而自信吗?我们可以看到的是,阳光文化的股票价格已经由最初的三毛多钱下降到了今天的只有几分钱港币,很多股东的财富也因此而缩水。杨澜可以给自己信心,但是要再次挽回公众的信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对于阳光卫视来说,转让可以让这个卫星频道走出困境吗?人们仍然没有看到方向。感谢您收看今天的《新闻夜话》,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