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炙手可热的产品、有吃不下的订单却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投资者
季国良的办公室在哈尔滨的一幢家属楼里,推开门,左手放了几张办公桌,右手两个橱柜里放满了他的样品,再走5步,就是季国良本人的办公桌。
别小瞧这间约30平方米的办公室,台湾的台塑、韩国的三星和SK、SNB、日本的宅配、天马、美国的麦当劳、花旗和壳牌等巨头,都先后怀着各种复杂的目的,不远千里多次来这里造访。此刻哈尔滨绿环生物降解制品有限公司董事长季国良合上走回会议室。就在刚才的电话里,花旗银行和壳牌石油联手组建的风险投资企业负责人告诉他,他们找到一家美国设备商、一家中国印刷企业,想要和季国良在马来西亚组建合资工厂,另两家已经确认无疑,现在只要季本人同意即可。
这个电话并没有让这个51岁的创业者喜形于色。从2002年开始对绿环青睐有加的风险投资公司和跨国集团早已络绎不绝了,但是直到今天,绿环的财务状况依然堪忧。绿环的办公桌上只放了一份报纸,据说这还是一家为其送桶装水的企业免费赠送的。在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季国良承认,“现在企业处在最艰难的时期。”
门庭若市
2002年初,季国良研制的可降解包装产品,由于以玉米淀粉为主要原料,十分传奇地通过了美国FDA(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的鉴定认证,被认定为一种在国际上有突破性的环保材料。当时,季一位在外资驻华机构工作的徐姓朋友,回美之前带走了季的两大箱包装产品,本来只是抱着侥幸看有没有机会而已,很意外正好碰上了美国FDA举办的一次环保材料展会,因为对方熟悉的一位议员推荐,季的产品顺利参加了展前例行的环保检测,进入了FDA的评定程序。第二天这个意外选进的产品却令整个展会沸腾了:80%的玉米淀粉含量、优秀的产品质地,中国哈尔滨绿环这个寂寂无名的小企业,让这家严肃而保守的权威机构倍感意外。
尽管并未能亲临现场,季国良对绿环的这一“奇遇”讲起来依旧活灵活现且喜不自胜。“FDA为此专门在展会的第二天安排了专场新闻发布会。”“我们很快收到了他们寄来的鉴定认证通知,通常产品通过FDA认证至少需要3年。”绿环顺理成章地于2002年3月在美国注册了一家分公司,对此季国良不无得意,“这是‘9.11’之后美国移民局批准的第一家外国公司”。这个分公司随后为绿环找到了无数机会。
2003年年中美国麦当劳总部的相关代表,主动向绿环发出了一次性环保餐具的供货邀请。作为初期试验性合作,麦当劳仅仅希望绿环能够先供应其所需环保餐具的极小份额。但是这已经让季国良非常为难了,“每天需要600万套”,季国良不无遗憾地说,“目前没有这个规模的生产能力,我们根本接不了这个单。”麦当劳方面的代表先后到绿环的哈尔滨工厂考察了两次。全球市场对一次性餐具的环保要求越来越高,他们的迫切性并不亚于季国良本人,“你们(绿环)是卖方市场,将来一旦你们的生产规模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我们将随时发出订单。”
一个洛杉矶的包装企业,通过网上发布的信息找到了绿环。第一步他们希望绿环成为其原料供应商,第一年供应其10%的原材料,第二年30%,第三年50%。季国良坦陈他仍旧面临供不上货的危险,不过今年6月份这种状况会缓解。按照合同规定从6月份开始,绿环将每月为其提供50个集装箱(标箱)的原料。对方提出的第二步合作是双方建立合资企业,季国良把这看作是一种双赢,“这样可以直接利用对方成熟的运作体系。”
2003年年末,台湾台塑集团甚至流露出要将他们的战略转折押注于绿环的想法。最先接触绿环的是台塑旗下的一家大陆风险投资公司,随后台塑总部派出代表前往哈尔滨绿环考察。由于塑料制品正被市场淘汰,台塑急于找到能够代替塑胶材料且价格相宜的环保材料。过去由淀粉发酵而成的聚乳酸每吨价格大约在几万块钱,而绿环由玉米粉发酵的同类产品价格仅为几千块钱,其与塑胶材料的成本、成品质地几乎相当。这自然是台塑格外心动的产品,过去台塑投入巨资、研究数年而不得。未来双方会以什么形式合作,目前还没有明确的下文。
泰国的农业部正准备将他们的一项重要发展计划系于季国良一人。据季介绍泰国盛产木薯,遍地都是且非常容易生长,由于过去大量的木薯得不到充分利用,泰国人往往不得不堆放起来任由其腐烂。“木薯粉有没有可能代替玉米粉,成为包装材料的生产原料?”2003年季国良受邀赴泰为此求证,答案是双方都格外称心的,“按照泰政府提供的木薯粉价格,每吨成本比玉米粉至少可以节省近千元。”泰政府极为盛情,季的态度将决定最终结果。季向《中国企业家》透露,2月中下旬他将前往泰国,与泰国农业部部长商谈具体的合作计划。
在样品橱柜里摆着绿环为韩国三星、SK集团订做的手机包装样品,日本纳豆企业制作的包装,日本一个老年人福利协会订做的一次性餐具,美国鸡蛋协会、欧盟鸡蛋协会订做鸡蛋包装盒,麦当劳的托盘、儿童玩具的外包装、以及正在给一些监狱供应的一次性餐具等。
两三天后生产线将大规模运转起来,三星和SK的手机包装盒将投入生产,日本纳豆产品的包装去年就已经开始供应了。其他多数产品都还在谈判中,2003年绿环的销售额约为1300万人民币,80%的收入来自国外。“关键是现在我们的生产规模供应不上,”季将希望寄托于今年6月份,“绿环在全国投建的几个生产地,到那时可以达成一定的供应规模。”
期待创投
“但是现在是最难的时候。”黑瘦的季国良,背微微有些驼,说话时神情很倔强。
绿环的一位销售人员透露,在哈尔滨客户很少。“有几家高档酒店和几个学校正在用我们的产品。”以餐盒为例,绿环比同类纸质产品约贵2-3倍,“东西很好,不过少人问津”,这是销售员经常碰到的情况,一位销售员说,“有点超前。”在哈尔滨以外,客户更是凤毛麟角。
这样一来,跨国公司的大订单绿环吃不下,而国内苦口婆心游说来的几个小单又让他们远远吃不饱。“几年以来我们都在持续投入:研发产品,投建生产基地。”“现在如果有2、3千万流动资金进来,绿环的状况就可以迅速改变。”FDA签发的“国际通行证”、数个跨国集团的青睐,都没有改变绿环的资金窘境,几年来季国良几乎从没有停止他“找钱”的长路。
2003年由中国政府投资的新风险投资公司找到了季国良。这之前季已经在数个风险投资商身上打过转转且一无所获,“新风险投资看起来还不错”,“因为他们没有各种名目的费用,提供食宿,而且免费培训,”听起来有点可笑,这是季判断的依据。培训的主要项目是“如何与风险投资商谈判”,新风险投资主要担当的是培训职能,并不提供资金。在完成培训之后,由数千家企业中筛选出来的10家企业由“新风险”介绍给其他政府信赖的风险投资商。
在2003年11月推介之前的预演排练上,绿环却险些被刷出局。由于之前一直由助手代为培训,资料又出了些差错,季国良的推介预演差强人意。为了得到这个机会,倔强的季国良信誓旦旦地表态说,“明天一定做好,一定不给新风险丢人!”“第二天我第一个出场,很成功,底下一直有人鼓掌。”
在这次推介会上,绿环吸引了花旗和壳牌联手的风险投资公司、清华创投、亚行投资等风险投资公司的目光。“清华创投已经来考察了5、6次,亚行投资的人也过来谈了几次,花旗和壳牌的人也来了几次。”
对这一切进展季国良却并不满意,他现在迫切需要的只是2、3千万流动资金,这些风险投资公司或许能够给出更多,但是“等待的周期太长了”。风险投资商的来来去去使得季国良倍觉煎熬,等待又充满了不确定性,“你知道你的竞争对手会做些什么,而市场又会发生哪些改变呢”。
“我太着急了。”季国良无奈感叹。
好在现在美国百福润风险投资公司第一期投资已经出手了。2002年百福润开始介入前期项目考察,2003年出手1000万美金与绿环在葫芦岛建立降解制品原料及成品生产基地,百福润占49%的股份,而绿环以技术和部分设备投资控股51%。第一期投资完成后,香港财富投资公司同意接手参与第二期投资。“今年6月份将投入生产,”之所以季国良将2004年定为绿环“最艰难、最关键的一年”,原因就在这里。
一旦6月份投产,就马上可以接手一部分跨国集团的大单了。“那时候我们可以收钱了,能有自己的利润积累,而且也可以解决现在贷款难的问题了。”
成长的陷阱
20年前,刚入而立之年的季国良在哈尔滨电机厂所属的某电机设备维修厂任厂长。季本人大学学的是机械制造,正是学而所用。季最擅长机电设备维修,90年代初期季承包并买断了快要解散的维修厂。1995年,季国良去德国参与机电设备项目时,第一次见到了以淀粉为原料生产的包装品。他带回来一桶生产原料,从此开始了他对包装产品材料的研究。1999年研制成功后,季国良在哈尔滨注册成立绿环生物降解制品开发有限公司。
现在全世界颇具影响力的风投公司和跨国集团,均向这个无名的小企业发出了激动人心的信号。但是季国良本人和他创建的绿环降解制品公司,现在还依然很难从他过去那条充满陷阱和麻烦的路径上完全摆脱出来。
20世纪90年代末期,绿环初具雏形,在江湖上甫一露头就掉到了深圳一家风险投资商的陷阱里。对方表示很有兴趣投资于绿环,但是需要绿环先付其前期考察费用约20万,季国良太渴望风险投资了,一头就扎到了这个圈套里,“钱一付出就找不到人了”。而另两家由当地政府牵线的风险投资企业,在2002年又将这个故事重新演绎了一遍。季国良最初得到的允诺是投给绿环500万,条件是必须到对方指定的资产评估机构做审计及相关手续,花费约20万。但随后对方改口投200万、再改变成100万,到最后100万也没了,变成了100万的贷款担保。最终季放弃了这100万担保,因为不知道后面还会引来什么麻烦。
2001年绿环与国有企业渤海水泥集团合资在葫芦岛成立降解制品开发基地,进入不久季国良就发现在合资企业里绿环完全被架空了,合资企业里国企弊病泛滥,发展到后来这个合作伙伴只是想要搞清楚绿环的技术秘密。一年后在企业濒于倒闭时,季国良出手买回了对方持有的所有股份,随后引入了百富润风险投资。
作为在国际上取得突破的技术,觊觎这个秘密的大有人在。季国良不讳言,韩国和日本一些国家环保材料鉴定机构曾经数次到哈尔滨,向季国良表示,为了通过产品认证,必须说出产品的分子式、分子量、分子结构式以及所含成分、含量等。“跟美国FDA的鉴定程序完全不同,美FDA只需拿到产品,就可以通过鉴定论证。而现在他们所要的几乎是技术的全部秘密。”“现在我们有了完整的技术自我保护方案”,季自称“久病自成医”,并对此不无得意,“即使他们拿到了这些资料,由于合成剂的不同,他们依然找不到答案。”
即使现在在振兴东北的大环境里,绿环所处的创业气候依旧使她振翅乏力。2003年初刚刚通过FDA认定时,很多美国人预言一年后绿环完全可以在美国上市,而且不折不扣会成为美国人追捧的股票。一年之后的今天,在中国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季国良仍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走在哈尔滨街头的寒冬里,季国良裹紧了衣服,他承认自己“内心里充满了希望。”花旗和壳牌会撬动马来西亚的生产基地,泰国政府会大比例地降低成本,台塑会带来什么呢,韩国和日本的市场正在扩大,在洛杉矶可以与对方建立合资企业,华盛顿一家企业也表示了相同的意愿,清华创投和亚行投资又会带来什么好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