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性 从《黑天鹅》看不确定性管理



 关于塔勒布先生的两本书曾在另一篇文章里做过“点评”——说他对“不确定性条件下的决策”做了“最有趣、最震撼、也是最完整的叙述”。不确定性条件下的决策是铭远的“看家本领”,值得持续探讨,再读、再谈《黑天鹅》的意义也就在于此。

  《黑天鹅》讨论不确定性,涉及我们的思维模式与我们周围世界的关系。人类认识世界的方法始于归纳,我们的认识方法和叙述方法都是如此。比如:我们说“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就是归纳,而对这个归纳的观察可能从古猿人就开始了。展开“黑天鹅现象”的叙述的前提是关于“白天鹅与黑天鹅”的历史,是归纳的经典讨论。在发现黑天鹅之前的一千多年里,欧洲人都认为天鹅就是白的。在这里,“天鹅是白的”这个叙述的语义包涵了以下以及其他更多的含义:“只要是天鹅都是白的”,“黑色的鸟不是天鹅”,“天鹅的蛋孵出飞禽是白的”,“只要不是白的,就不可能是天鹅”,等等。这是什么,这就是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但是,澳大利亚发现黑天鹅之后,这个真理就被颠覆了。问题是,我们周围类似“天鹅是白的”的叙述还有多少有可能被颠覆呢?

  什么是“黑天鹅现象”

  于是,黑天鹅这个问题就成了一个关于人类认识的问题。塔勒布的观点是,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基本上都处在“天鹅是白的”的状态,所有由归纳产生的叙述都有可能在未来某一天彻底崩溃,并由此带来我们今天无法预料的结果,这就是“黑天鹅”现象。塔勒布认为,几乎社会中的一切都是由极少发生但影响重大的震动和飞跃产生的。它们的特征是稀有(很少发生)、影响巨大(比如9·11事件)和无法事前预测(比如当下的金融危机)。对于任何一个接受过系统教育的人士,这个说法都是颠覆性的——也就是把我们知识翻个底朝天、翻个混乱如垃圾场。塔勒布的讨论更是从颠覆一些“常规的思考模式”开始。

  关于极端和平均。从语义上说,极端就是罕见,是小概率事件。而平均就是常见,是概率较高的事件。我们通常的感觉是:我们的生活主要与“平均”打交道,而不大与“极端”打交道,这是我们的“常规的思考模式”。塔勒布却认为,在我们的世界里,极端的事件要比平均的事件多得多。更要命的是,主要是极端事件而不是平均事件,才真正对我们的生命产生影响。

  极端事件的最重要的特点之一是赢家通吃,不是平均。塔勒布举了一个关于体重和财富对比的例子。把一千个人聚到体育馆里,他们的体重有这样两个重要特征:即便把全世界最重和最轻的成年人都放进去,最高和最低的体重差别并不太大,一个人的体重(即便是最重的那位)占总体重的比例也很小。财富就完全不同了,同样这一千个人,如果把比尔·盖茨加进去,最高和最低的财富差别就会极大,盖茨的财富可能占了这一千人的99.9%以上。这塔勒布说的“黑天鹅现象”,就是极端事件的“赢家通吃”。

 不确定性 从《黑天鹅》看不确定性管理

  关于事实与解释。任何一个经过正常的教育过程的人,都会认为自己能够区分事实与解释:事实就是我们看到的现象,而解释则是我们把看到的现象联系起来的表达过程。我们真的能够区分吗?塔勒布的回答是否定的。他举了小说家E·M·福斯特的例子,用两句话进行语义比较。一句话是:“国王死了、王后也死了”;另一句话是“国王死了,接着王后因为悲伤也死了”。第二句话显然更容易记住,也更容易向人转述,因为第二句话里增加了信息,更提供了第一句话所没有的解释和联系。这恰恰是被塔勒布称为“叙述谬误”的人类的弱点:我们喜欢解释,我们最喜欢“不断根据事件发生之后我们觉得有道理的逻辑,重新叙述过去的事件”。我们的解释大多数情况下不是道理,而是叙述,是讲故事。

  关于思考和情感。自从出现了“情商”这个词,大家才开始真正关注情感、思考和行为之间的关系。在此之前,我们大都觉得可以把情感放在一边进行思考,至少对于财务管理这类事务,大致可以做到。塔勒布引用海曼·明斯基的发现作了个比较:(市场的)稳定和没有危机的状态会刺激(投资的)冒险和自大,降低对可能发生的极端事情的认知;然后,市场危机发生了,人人惊恐,远离投资。问题在于,我们并不是不知道危机的可能,而是往往把“无法证明危机来临(无法证明黑天鹅存在)”与“没有危机(没有黑天鹅存在)”混淆起来。

  这下可以看得比较清楚了,“黑天鹅现象”是人类认知的缺陷产生的结果,塔勒布如是总结:“现存的人类天性不愿意理解抽象事物,我们需要具体背景(去形成叙述)。但随机性和不确定性是抽象事物。我们尊重发生的事,忽视本来可能发生的事。换句话说,我们天生肤浅,却浑然不知”。

  我们不能预测

  塔勒布说:我们在自以为拥有知识这一点上非常自大。具体的说,我们高估自己的知识,而低估不确定性,也就是低估未知事件的范围。但塔勒布的“抽象思维”并不止于此,否则他只是在引用的心理学实验和决策研究的观察的结果。塔勒布把这些结果再拉回到了“黑天鹅现象”。黑天鹅现象的特征就是发生的可能性小,但影响非常大。但是,我们偏偏对于事件发生可能性越低的事件,估计的错误就越大。问题在于,虽然我们并不生活在“平均数世界”(塔勒布把它叫做“平均斯坦”),但我们的知识、直觉、感情都引导我们低估极端事件(塔勒布把它叫做“极端斯坦”)。

  那么专家们呢,他们是否能够偏离这种系统的自我偏执呢?塔勒布列举了多种研究表明情况正好相反。心理学家菲利普·泰洛克对政治和经济专家预测进行过一番实证研究。他请了300多名专业人士对5年后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事件发生的可能性进行预测。这项研究发现,有名气的专家比没有名气的常人的预测更糟糕。我们常常会犯的塔勒布称之为“对随机认识的不对称”的错误:我们把成功归于我们的能力,把失败归于我们控制之外的事。专家与常人一样具有这种思维缺陷,而专家在这方面的表现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他们正确预测的时候,他们将之归于自己的洞察力和专业能力,但他们错误的时候,他们会怪实际情形超出常规,或者根本就不承认自己错了,还继续编故事。据说84%的法国人认为他们调情能力进入了全法国的前50%,专家也大致如此吧。

  我们称作的预测的能力来自我们对过去的解读。有很多学者从上个世纪初就对这个议题做了许多研究,塔勒布最为推崇的研究者包括波普尔、彭加莱和哈耶克。这中间的哈耶克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就已经出名,到一九七四年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表彰他对货币政策和商业周期的研究。但是,当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发表获奖演说时,题目却是:《知识的伪装》。在演说中,他对人类知识的局限做了如下评价:“随着科学知识的增加,我们高估了自己理解构成世界的微妙变化能力,也高估了我们对每个变化的重要性做出判断的能力”。塔勒布对此的感悟是:历史能使得我们醉心于以为了解过去,满足了我们讲故事的愿望。但是,人们应该极为谨慎地学习。如果没有谨慎的态度,历史显然不是一个理论化和得出一般知识的地方,也不会对未来有所帮助。波普尔说:“历史方法对过去认识不足”。

  回到“黑天鹅现象”。如果我们不知道如何预测,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态度应对未来呢?塔勒布首先给出了基本策略建议:我们应该要么是极端保守、要么是极端冒险,而不是一般的保守和冒险。比如:把85-90%的投资放到极为安全的投资工具上,而把余下的10-15%放到极度投机的赌博当中。这样就不是承担中等风险,而是一边承担风险,一边不承担风险,二者的平均值是中等风险。作为更高一层的世界观,塔勒布建议采取这样的立场:我永远不可能知道未知,因为未知的定义就是未知。但是,我总是可以猜测它会如何影响我,我也可以以此为基点做出自己的决策。

  选择经验怀疑主义

  “负面的”黑天鹅现象一定导致巨大的灾难,而“正面的”黑天鹅现象又带来了赢家通吃。难道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吗?对此塔勒布再次引述不同的研究成果,作了肯定的答复。但是,他自己也因此非常沮丧:“我越思考我的课题,就看到越多的证据,表明我们头脑中的世界与实际的世界实在是不一样。每天早上,世界在我眼里都变得比前一天更具随机性,人类都比前一天受到更大的愚弄,这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怀疑可以是对一件事或一个人的态度,但也可以成为一种人生的立场。对于自己的思想,塔勒布打了个“经验怀疑主义”的标签。说自己尊重有勇气说“我不知道的”人,不相信能够轻易计算可能性,以“极端斯坦”为起点,关心前提甚于关心理论,希望把理论的依赖降低至最低,脚踏实地,减少意外,谋求在较大的范围内近似的正确。作为结语,塔勒布重申:“我对黑天鹅的应对办法是在思维中避免从众”。

  塔勒布说:他从写作《黑天鹅》这部书中“获得了出乎意料的快乐——实际上是书写出了自己”。他的两本书在哲学、数学、经济学、心理学和社会学等等学科间漫步,在大师的经典、突破性的研究、独立的思考和个人的体验之间跳跃,以一种“随机叙述”的方式,信手拈来,也嬉笑怒骂,成就了一派独特的文章,或许也体现了他对理论的一致性的直觉上的规避。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黑天鹅》本身就演绎了“黑天鹅现象”,也因如此,体验塔勒布的最好办法还是去读他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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