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国规模不断膨胀的救市计划下,全球金融体系开始出现了缓和局面,而有关实体经济的坏消息又接踵而来。
日前,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和金融学教授许小年接受本报专访,对当前金融市场以及全球经济前景提出了他的观点和看法。
全球经济将陷入衰退
经济观察报:包括美国在内各国政府的巨额救市计划宣布并逐步实施后,信贷市场出现了缓和的迹象,您认为金融市场恢复正常还需要多长时间?
许小年:目前银行间拆借市场利率正在回落,短期融资成本下降,说明金融机构间的信任在逐渐恢复,当然这与政府的注资对交易的担保也有关系。不管怎样,银行间的“惜借”情绪正在缓解,一度冻结的货币市场出现了回暖的迹象。
整个金融体系崩溃的危险已显著降低,尽管这个危险还不能完全排除。信贷市场什么时候恢复到危机前的正常状态,要看7000亿美元以及其他金融救援的进展情况,恐怕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市场信心的恢复可能会快一些,只要信心在就好办,所谓金融体系的崩溃其实就是信心的崩溃,现在我们看到信心正在回来。
经济观察报:您一直认为,正是当年格林斯潘实行的低利率政策导致流动性过剩,催生了房地产市场的泡沫,最终引发了次贷危机。那么,现在各国大量救市资金进入信贷市场,你是否也担心会产生新的流动性问题?
许小年:这个问题应该分危机和常态来看。美国金融体系处于危机时刻,担心交易对手是另一个雷曼,金融机构不敢做交易,银行惜贷,导致市场上流动性不足,中央银行不得不向市场大量注资,提供短期资金。等到危机过去,金融体系恢复正常,银行开始互相拆借,大家在货币市场又开始交易的时候,就不需要这些流动性了,央行应该把紧急时刻注入的流动性收回来。就跟救火一样,大火正在燃烧时,你要大量地泼水,火被扑灭以后,还得清理现场,把水扫干净,不能让它积留在那里。
当然,我们说的只是应该,至于届时各国央行会不会收回危机期间放出的流动性,以及如何回收,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经济观察报:您一直主张固定规则的货币政策,货币供应量应以一个固定的名义增长率,如每年3%的速度增长,以避免货币政策变化引起经济波动。而历来也有另一种意见,认为应采取相机抉择的货币政策。您认为,后者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
许小年:我想再次强调危机时刻和常态的区别。当金融体系处于崩溃的边缘时,央行为了救急,可以相机决策。但在正常状态下,货币政策的目标不是救急,而是稳定经济。这个工作说来容易做来难,央行要准确地预测经济的运行,并以此为依据,在准确的时点上,用准确的货币政策力度,恰到好处地调节经济。谁能做到这一点?你把央行当成神了。如果时间、力度把握不好,或者预测出了差错,货币政策非但不能稳定经济,反而增加经济的波动,美国战后到1980年代的货币政策就被证明是经济波动的发生器,而不是稳定器。要想稳定经济,必须稳定货币供应,所以弗里德曼提出固定规则的货币政策。
我们之所以不相信相机抉择,就是因为不相信央行比我们所有的人都聪明,不相信央行比市场更聪明,它能够先知先觉地预测到经济与市场未来的运行状况。
经济观察报:1929年秋天在股市大崩盘前夕,美国经济指标已经出现下滑。这次金融危机有何不同?
许小年:这次金融危机之前,美国经济没有特别的虚弱征兆,经济还在增长,没有明显恶化的迹象。
经济观察报:现在美日欧三大经济体的主要经济指标都出现了下滑,您如何看待全球经济前景?
许小年:全球经济肯定会陷入衰退,而且是比较深度的衰退,中国经济也会跟着下滑。
应继续执行开放政策
经济观察报:如同10年前的亚洲金融危机一样,资本项目管制很大程度上让中国免于这次金融危机的巨大冲击。您如何看待我们渐进式的资本项目开放?
许小年:开放要继续啊。中国过去30年的经济成就说到底就是两个政策,一个叫改革,一个叫开放。不能说改革中出现问题,或者开放的过程中出现一些问题,就否定改革和开放。这就好比人类使用火,从古至今,火灾从来没有断过,过去有,将来还会有,要想杜绝火灾,只有一个办法,禁止全世界的人用火。但是为何人们没有禁止呢?就是因为火灾的损失远远小于用火的收益。改革开放也是同样的道理。
如果没有贸易项目(经常项目)的开放,中国经济的增长能有这么高吗?不可能的。贸易项目开放了,中国产品大量出口,拉动了中国经济增长。今年上半年开始,外部需求显著下降,不少外向型企业因此而倒闭。没有人因为这些企业倒闭就说开放错了,外向型产业碰到了困难,要靠创新和升级渡过难关,而不是把大门关上。
任何政策都有成本的,两者相比较,开放的收益要远远大于开放的成本,所以应该继续坚持开放,包括金融开放。当然,在国际金融体系发生大动荡的今天,开放要更为谨慎,但是开放的方向是不能变的,这是我们的两大基本国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