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深圳新闻网上,发布了一篇以《中国是全球金融危机一个例外吗?》为题的经济评论文章。尽管只有寥寥不足3000字,但却条分缕析地点明了在大多数人看来是错综复杂的世界经济危机的根源、目前中国经济的根本问题以及出现商业经济周期的本质原因,让人读之不无有抓住了事物本质之感。该文不谈主义,不谈理论,以简洁的语言,短小的篇幅就清楚阐述了多个重要的问题,这在现今的通俗经济评论文章中还是极为罕见的(这或者是笔者的孤陋寡闻所至的感受)。就笔者所认为,该文的不少观点,足以值得政策制订者的深思。
首先,作者提出了,中国多年的经济繁荣是由信用创造、金融深化、资产价值膨胀和高杠杆化所推动,并认为这种创造经济繁荣的方式,与其他经济体创造的经济繁荣的方式,在本质机理上并无不同,只是美国的金融深化和经济杠杆化的程度走得更远一些而已。这实在是精要地点出了我国这几年经济发展的根本推动力之所在。作者做出上述结论的依据是,这几年中国出口的增长,劳动生产率的提高都不足以解释近几年的资产价格提高的本质原因。无论表面上的固定资产投资大幅增加,还是出口的不断增长,推动经济发展的作用都远没有房地产价格上升所带来的那样明显。相反,中国最近十年来大多数城市生活水准显著改善的阶层,人口规模估计有1至2亿,他们或可被归入中产阶层,但当中绝大部分人或者家庭却都有银行负债,而最主要的是购房按揭贷款,即存在透支未来的负债消费现象。目前,面对百年一遇的金融海啸,经济学家已经取得共识的是,美国房地产的发展成为美国本轮经济繁荣的基础,也蕴育了发生危机的原因。将中国中产阶级负债率的提高这一事实略加引申,就不难明白,不仅美国的经济繁荣机理是靠各社会阶层的负债率的提高,中国经济繁荣的机理也在于此。唯有不同的是,美国的家庭负债率更高,中国却是刚刚进入家庭负债率急速上升的阶段。
房地产过度发展的恶果之一就是形成了社会经济个体的大量负债,而经济个体的过度负债不仅对该个体极为危险,还因经济个体的债务能够通过债务链四处扩散,所以对社会整体经济也会构成潜在危险,或者说是给整体经济植入了产生危机的种子。一旦宏观环境向不利的方向变化,这些种子自然就会发芽成长,结出恶果。世界经济是各国经济的综合,而一个国家的经济又是国内各经济个体经济状况的综合,经济上的紧密关联性,使得局部经济个体的问题最终导致世界经济出现问题都成为可能。这次美国的次贷危机的爆发,并进一步引发全球的金融危机就再次证明了这一点。曾被房地产推销员极力引用的中美两个老太太的故事,一度作为鼓励消费的经典实例而家喻户晓。但若设想,所有的中国人都仿照故事里的老太太去购买需要一生为之还贷的住房,那么我们的经济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呢?因此,对于一些经济学家曾极力推崇的负债经营或消费,现在是需要认识其风险的时候了。
根据作者所描述的房地产价格的变动机理,进一步可以导出社会资产价值的形成和变动规律,那就是在资产市场上,资产的价格是被每个人估计出来的。如果大家都认为某一资产明天的价格会上涨,那么明天这一资产就比今天更值钱,明天就需要更多的货币来交易这么多的价值。如果大家认为明天会下跌,那么明天这一资产就不值今天那么多钱,明天就不需要那么多的钱来交易这些价值。这就出现了所谓价值被创造和蒸发的奇特现象。
如此就再清楚不过地解释了虚拟经济中资产价值增减的机理,也帮助我们更深刻地来理解虚拟经济的虚拟性,理解虚拟经济环境中必然会存在强烈的投机成分的原因。正由于在确定资产价格上的人为因素是如此之强,投机行为和操作自然就大行其道了。许多金融衍生产品的一个重要特点是高杠杆化,因此更对市场投机行为推波助澜。大量的投机交易,可以使得经济在表面上显得繁荣无比,但背后潜伏的危机也巨大无比,危机一旦形成,影响范围就难以控制了。有鉴于此,应该令人深思的是,我们是否还应该追求这种虚拟经济创造的繁荣呢?
2006-2007年是中国的虚拟经济发展最迅速的两年。房价飙升,使得不少企业在这期间进军房地产业。股市屡创新高,更吸引了大量的游资通过不同的途径进入股市炒作。房地产市场的交易量和股市的交易量迭创新高,市场人士纷纷发表极为乐观的看法,一片繁荣景象。是什么促使了这一段时期的繁荣呢?现在看来信用创造是根本的原因。银行降低首付,甚至在住房升值后可以给予再贷款,就是信用创造的一个实例。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以信用创造为背景的因素在为房地产的繁荣推波助澜。资产价格的上升普遍被认为是社会财富的增加。买的股票升了,就是赚钱,买的股票跌了,就是亏钱,这是最容易使人相信的结果,但却无法说明价值增值的来源。当所有的股民都因股市上升而赚钱时,因为说不清楚资产价值的形成原因,不少股民都在赚钱后发问,在股市里我是赚了谁的钱?大部分新股民,包括许多老股民,说不清楚资产价值的形成原因无关紧要,但经济学家如果也以股票的市值作为衡量财富的标准,认为股市涨就是意味着社会财富的增加,股市跌就意味着社会财富的减少,这就不那么让人轻松了。站在整体的高度看经济问题的本质,本应是经济学家努力之方向。从这一点看,所推荐一阅的短文就显得更难能可贵。
赞成新自由主义的经济学家相信不受干扰的市场机制是最有效率的社会资源配置方式,他们主张实行“自由化”、“私有化”和国家干预的最小化,提倡自由贸易和资本在国际间尽可能不受限制的自由流动,信奉所谓的“有效市场假说”,认为各种资产价格是对该资产所代表的各种信息的完全反映,只要信息是公开、透明的,金融市场就不可能产生泡沫。可他们恰恰忘记了或是有意忽略了在商品社会,信息是不可能完全公开、透明的,否则就不会有商业秘密这一名词了。经过这次金融风暴,新自由主义政策的恶果已经暴露无遗。各国政府都在深思以往监管中的不足。连格林斯潘这位一向崇尚自由经济的巨人都在国会听证会上发出了足以震惊世界经济学界的表白:“想讨论一下我的思想的转变以及我在过去一年之中新学到的东西”,以及“我们中的一些人有这样一种理念,借款机构会出于自身利益而保护股东的权益。现在有这种想法的人,尤其是我本人,面对危机的产生感到震惊不已,难以置信。这种交易双方的互相监督是我们金融市场稳定的基石,如果它倒塌了,正如当前所发生的,市场的稳定就不复存在了。” 格林斯潘在国会的证词或许已经为很多自由主义经济学家转变看法做了最好的注解。
如果认为人的惰性是一种天性,或者说是大部分人的天性,那么推行市场经济是不得不为之的结果。因为市场经济模式至少可以营造一个充满外在的竞争环境,促使每一个社会个体不得不更努力一些,以在这个竞争环境中生存下来或比他人过得更好一些。但如果一味相信市场的有效性而完全放任不管,完全指望那只所谓的看不见的手来进行调节,解决市场经济中的所有问题,那么,这次源自美国次贷危机后的金融风暴,就足以使人对那只看不见的手的有效性产生怀疑。记得以前学习政治经济学时(可惜本人在这方面后来再没有做深入的研究),马克思的一个给人印象深刻的结论是,资本主义世界的最后统治者是金融寡头,市场最终将被金融寡头操控。现在来看,伴随着经济全球化而成为必然结果的金融全球化,确实使马克思的预言日益迫近变成现实。市场无形之手,明显地越来越被后面的有形之手所克制而不能充分发挥其被自由经济的支持者所指望的作用。
世界经济全球化,使得中国已经难以从世界经济中独立出来,保持完全对自己有利的金融制度。现状就是随着金融体制的日益开放,国内的个体投资者都在不断地融入全球化的世界经济中。关心世界经济的短期和长期走向,已经是不少国内投资者的必做功课之一。根据世界经济的变化,甚至是一个很局部的变化,就引起国内资金的大量流动,已经有了事实证明。不是已有报道说,在前些时的人民币单边贬值的氛围中,到银行购外汇的数额激增,以至于出现单边倒的沽出人民币交易,却无结汇买入人民币的交易。因此金融的全球化,将导致我们身处的市场出现更为剧烈的波动,我们将不得不面对充满多种金融风险的环境,无法简单地独善其身。唯有可以做的或许只有与狼共舞,在共舞中寻求自保。
商业经济的发展必然是繁荣和萧条交替出现,资产价格上升和通货膨胀的最终结果是经济走向萧条,导致资产价格下跌,但随着资产价格稳定下来,经济将再次走向繁荣。经济如此周而复始地发展,难以跳出这一周期性规律。认识到经济发展周期的长短和经济波动的高低,都是由信用创造、金融深化、资产价值膨胀和高杠杆化的程度所决定。因此,控制信用创造、金融深化、资产价值膨胀和高杠杆化的程度或许是拉长经济周期,减小经济波动最根本的手段,值得政策制订者的密切关注。这是笔者认为《中国是全球金融危机一个例外吗?》一文所阐述的内容和结论给我们的最重要的启示。
金融全球化是世界各国都无法避开的趋势,与世界经济关系越密切,受世界经济的影响将越大,在这样的环境中,中国如何独善其身呢?可惜作者并没有为此开出药方,这不得不成为阅读了这篇分析文章后最大的遗憾。
附:
中国是全球金融危机一个例外吗?
http://www.sznews.com 2008-12-05 09:33 深圳新闻网
与很多其他经济体一样,中国经济这些年来经历的都是信用创造、金融深化、资产价值膨胀和高杠杆化的问题,而今天又差不多先后经历着信用收缩和去杠杆化的阶段。固然我们的出口可能受到世界经济形势的不利影响,但中国经济今天出现的信用收缩或者去杠杆化本身就是全球金融危机的一部分。
全球金融危机的蔓延对中国经济到底有多大影响?这是半年来我们一直特别关注的问题。可是,如果我们真把注意力放在这一点上,那就意味着我们的经济本身没有问题,只需尽最大可能防止被全球的危机所伤害。问题是,这个说法在多大程度上是可信的呢?我的看法是,与很多其他经济体一样,中国经济这些年来经历的都是信用创造、金融深化、资产价值膨胀和高杠杆化的问题,而今天又差不多先后经历着信用收缩和去杠杆化的阶段。固然我们的出口可能受到世界经济形势的不利影响,但我们与其他经济一样可能又都是全球金融危机的一部分。这也许是我们应该真正去关注的。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中国经济近年来的繁荣基本上是靠信用创造和金融资产价值不断被重估来实现和维持的,而建立在高杠杆化之上的繁荣当然是有商业周期的。
这些年来,尤其是2002年之后,中国经济的一个重要变化是,财富和金融资产的增长加快了。经济的繁荣创造了更多的大众财富和金融资产,而财富和资产的增长支持着经济的繁荣。当然,现在贫富差距很大,农民生活还很贫困,城市还有很多低收入家庭和生活困难的人群,但确有越来越多的人群和家庭比之前富裕了,中产阶层的数量和规模以超常的速度在增长:更多人拥有了不断改善的住房和房产,更多人圆了汽车梦,更多人成了资本市场的投资者。而这些年来银行营业网点出现的排队和拥挤现象是经济繁荣的另一个证据。至于经济繁荣下出现的收入和财富的分化现象,是另外一个需要专门讨论的问题。
那么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从哪里开始的?通常,人们会从生产率上去寻找经济繁荣的原因。中国的劳动生产率和全要素生产率一直在改善中,最近10年来没有大起大落。也就是说,生产率尽管是在增长中,但并非超常增长。所以,难以找到可信的证据证明,这些年来财富的扩张和经济的繁荣主要是因为生产率增长导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