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中国可能会出现类似“韩冷”的“华流”现象,但跨国公司在“韩冷”和“华流”中将呈现出主动和被动之别。
近段时间以来,一些在国际市场上骁勇善战的跨国公司在韩国遭遇“韩冷”。“韩国式死亡”令许多在韩跨国公司顿感“韩”风刺骨。
l “韩”气逼人
4月28日,由于只占有韩国1200亿美元零售市场9%的市场份额,难以为继的世界第二大零售商法国家乐福公司以近19亿美元的价格将其韩国分公司卖给韩国服装制造及零售商Eland公司,从而宣布退出韩国市场。
进驻韩国八年,但目前只占韩国零售市场的4%,去年甚至亏损上千万美元。5月22日,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沃尔玛将公司在韩国的分店以8.82亿美元出售给韩国新世界百货公司,与家乐福一道泪别韩国。
金融大鳄独立资产管理集团因预期内很难实现自己的愿望,于去年8月梦断韩国市场。
此外,一些仍在韩国市场的跨国公司同样感觉“韩”气逼人。
在韩国饮料市场上,可口可乐的市场份额仅为20%,而本土的乐天七星则占据着40%的市场份额。而且可口可乐在韩国的灌装业务去年甚至亏损2000万美元。
由于公司在与本土快餐连锁乐天利(Lotteria)相争之下步履维艰,麦当劳已缩减了部分韩国业务。时下,乐天利在韩国的网络规模已远远超过麦当劳。
全球最大手机制造商诺基亚关闭在韩国的营销业务,原因是本土的三星电子和LG电子等公司占据着不可撼动的的市场地位。
曾创造了世界互联网业奇迹的Google在这股“韩冷”潮中同样难逃宿命。据韩国网络咨询公司KoreanClick称,Google在韩国搜索市场的份额仅为1.5%,而本土竞争对手Naver却控制了70%的搜索业务,另一家本土公司Daum的市场份额为12%。
这些公司的生存窘境是目前在韩跨国公司经营现状的缩影。时下,对跨国公司而言, “韩冷”至极。
l 对话天堂与地狱
为什么韩国市场会成为跨国公司国际化进程中的“百慕大三角”?
北京师范大学国际经济系主任赵春明在接受《环球财经》记者采访时认为,“韩冷”现象的发生既有韩国方面的原因,也有跨国公司本身的问题。
从韩国方面来说,一个重要原因是其注重扶植大企业尤其是家族财团的经济体制。
众所周知,韩国经济发展的模式在很大程度上是学习和模仿了日本的做法,其中就包括注重对大型公司尤其是家族财团的扶植和培育。
扶植方式主要体现在资金和政策两方面,包括政府出面担保、发放投资贷款、实行税收方面的优惠等。韩国现在的一些大型企业集团,如现代、三星等都是政府的支持下,通过竞争和优胜劣汰原则发展起来的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国际化企业集团。在这种体制中,韩国经济由数量相对较少的几个家族集团公司控制,从制造业、房地产到零售业,这些公司的业务范围可谓无所不包。这次沃尔玛和家乐福相继撤出韩国市场,很大程度上就是遭遇到了韩国公司强力的抵抗和竞争。
以此次收购沃尔玛在韩商店的新世界百货公司为例,该公司由韩国最大的集团公司三星集团董事长的姊妹掌管,而三星集团本身还持有另一家大型折扣零售商Samsung-Tesco的股份。
中国社科院亚太研究所韩国经济研究专家金英姬对《环球财经》记者补充道,韩国本土公司竞争力增强是导致“韩冷”现象发生的根本原因。以三星、现代、LG等为代表的韩国本土公司近年来迅速崛起。他们通过不断地加大研发投入建立起了自身的技术优势,并在充分了解消费者的基础上,在产品质量、款式、服务、营销、技术及品牌等方面的表现明显比“外来的和尚”高人一筹,致使在韩跨国公司的市场份额逐渐被蚕食。
以手机为例,韩国本土的三星、LG及SK等公司在产品质量、技术、款式、功能及服务网点和服务友好度等方面的表现比诺基亚、摩托罗拉等公司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市场竞争的结果必须就是诺基亚、摩托罗拉等跨国公司只能伴舞本土公司。
从跨国公司的角度来说,没有很好地进行本地化经营是其兵败韩国的一个深刻教训。
跨国公司的盲目自信加速了“韩冷”步伐。大多数跨国公司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韩国市场。而且来到韩国后,他们往往将其原有的一套经营模式完全复制后粘贴于韩国市场,本土化运作有限,致使其经营与韩国消费者需求间的契合度不高,比如沃尔玛、家乐福就是典型。
但市场竞争的游戏规则永远都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工业调研咨询公司咨询师汉克?莫里斯表示:“我认为,这些海外大企业误解或低估了进入韩国市场的难度,在这里,它们的知名度并不是太高,而其竞争对手的名头则因与各财团相联而广为当地人所知。”
可口可乐韩国公司也曾感叹:“这些韩国企业行动非常敏捷,它们迅速推出反映消费者不断变化的口味的新产品,但我们在推出新产品方面比较晚,因为我们试图保持原有的产品组合。”
金英姬同时指出,韩国人的民族主义和紧张的劳资关系也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作用。韩国人对外来文化的封闭和排斥性以及劳资关系中劳方权利的过大也使许多在韩跨国公司吃尽了苦头,比如韩国工人经常闹各种罢工和韩国人偏爱国货就是明证。
几大因素的合力作用,跨国公司在韩国遭遇滑铁卢在情理之中。
与在韩国地狱式的遭遇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中国市场却是跨国公司的天堂。在这里,他们可以“海阔凭鱼跃”。
以美国公司为例,5月16日,中国美国商会在京发布了《2006年度美国在华企业白皮书》。该白皮书中提到,“今年的调查再次表明中国给美国企业提供了很多有吸引力的机会。几乎所有的问卷答复者均对其今后成功的前景表示乐观。”(以下为美国公司在华赢利情况及对未来五年发展的展望图表,资料来源于中国美国商会网站。)
跨国公司在韩国安分守己、兢兢业业地经营,却仍然步履蹒跚、艰难度日,甚至部分公司最终被无情地驱逐出境,而在中国市场上横冲直撞,趾高气扬的跨国公司却仍能左右逢源,赚的不亦乐乎。一依带水的中韩两国,同受儒家思想熏陶,但对于跨国公司来说,中国是天堂,而近在咫尺的韩国却是地狱,其间的“贫富差距”令人深思、令人感慨、令人叹息!
l 跨国资本东亚变局
与“韩冷”相似,由于日本本土公司的强势表现,时下跨国公司在日本的经营现状同样举步维艰,比如家电、汽车及零售业等。
跨国公司在同属东亚的日本和韩国受挫,而中国却是他们的福地,在此背景之下,金英姬认为,跨国资本将调整其在东亚的布局,更多的资本将选择中国。
一方面这是因为中国市场提供的机遇满足了跨国资本逐利的本性。比如《2006年度美国在华企业白皮书》提及,由于中国继续为美国公司进入中国市场提供了非常诱人的机遇。大多数答复问卷的公司仍将中国列为投资首选地。(见图三)
(补充“企业在近期全球投资计划中中国市场的排名 - 2004-2006年间”)
同时,加大对中国市场的投入可以填补因日韩市场萎缩后留下的利润增长空白。家乐福和沃尔玛自撤出韩国后,近日相继将其在韩国分店出售后得到的大部分资金豪赌中国以加大对中国市场的开拓力度就是典型。
“从理论上说,中国完全可能成为跨国公司下一个死亡地带。”中国社科院专家对《环球财经》记者如是说。
另一方面坐拥中国可以俯视整个东亚。有迹象表明越来越多的跨国公司已经将中国定位为其在全球尤其是东亚布局中的一个制造和出口基地。跨国公司将在中国生产的产品出口至日韩,可以达到曲线进入日韩的目的。与此同时,屹立中国也可伺机而动。一旦日韩出现机遇,再进日韩。
但与此同时,赵春明特别指出,对外资的这种转移我们也不能过分地夸大。
在东亚地区中,与新加坡、香港主要采取利用外国公司私人直接投资来发展本地经济的形式不同,韩国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对外国直接投资的限制较严,而主要依靠向外借款的方式筹集资金,只是在80年代中期发生债务危机之后,韩国才开始注重引入外国直接投资,而且引入的总量也不是很大。因此即使大多数跨国公司撤离韩国,流入到其他地区的外资数量也不会很多。
而外资在日本的投资调整已于几年前完成。
l 机遇和挑战并存
赵春明认为,跨国资本在东亚战略调整导致的外资对中国的进一步流入对我们改进生产技术、提升经营管理理念、增加出口、促进国民经济的发展等无疑还会起到更大的有利作用。
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看到由此带来的更大的挑战。
在微观层面上,这种挑战主要表现为对中国的企业带来更大的竞争压力。以沃尔玛和家乐福为例,它们拥有技术、管理、资金和规模上的竞争优势,在与中国零售和批发公司的谈判和竞争中,在很大程度上占据着有利的地位。另外从现代分销体系的发展趋势来说,批发业与零售业有进一步融合的趋向,而电子商务的发展和运用,又使外资批发、零售和生产公司有了更大的市场拓展空间,这对中国长期实行批零分离的传统零售批发业无疑又是一个挑战。
在宏观层面上,更多外资流入的挑战则在于会给中国的经济发展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比如,危及国家安全、拉大地区间的差距、加剧环境污染、调避税收等等,这些都是需要引起我们高度重视的。
l 中国版死亡地带将现
本土公司的强大和跨国公司自身本土化运作不够是导致“韩冷”现象发生最主要的原因。这对进行国际化运作的中国跨国公司敲响了警钟。
“从国际经验来看,一个成功的跨国公司,往往都是成功地实行了当地化经营。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实行了当地化经营的国际公司不一定会成功,但是要取得成功的国际化公司则一定要实行当地化经营。因为只有实行当地化经营,才能真正了解当地消费者的需求,才能融入到当地的文化,从而开拓出一块天地,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占据一席地位。”赵春明对《环球财经》记者如是说。
公司的国际化实际上是公司在人才、营销、品牌、管理及公司文化等各方面的国际化,而不仅仅是本地管理模式在全球不同区域内的简单复制和强制推广。
跨国公司在韩国遭遇“韩冷”,那么未来他们会不会在中国也出现类似于“华流”的现象?
“从理论上说,中国完全可能成为跨国公司下一个死亡地带。”金英姬斩钉截铁地对《环球财经》记者说。
但赵春明指出,中国版的“华流”与“韩冷”在本质上将有所不同。
尽管时下中国对外资还有着很大的吸引力,但是我们自己也还存在不少问题。除了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些内在因素以外,如能源危机、生产相对过剩、现代市场经济尚不成熟等等,在投资环境方面也还面临着一些困境,比如随着小康社会的实现,劳动力成本将有走高的趋势;在东部沿海,生产低价值玩具、体育用品和服装的商家的利润空间不断缩小;知识产权观念的淡薄和尚待进一步改进的法制系统,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高附加值技术公司对华的投资。
因此,将来外资较大量地撤离中国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只是如果这种现象一旦发生,与外资撤离韩国不同的是,外资撤离韩国更多地是因为它们遭遇到了强有力的竞争,而外资如果撤离中国,则将更多地是因为我们自身存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