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今日读南方周末2007月5月24日《天津空客能飞多高》一文,感触颇多。在为天津空客总装这一投资近百亿的项目的命运表示担忧的同时,更因此想起很多地方在招商引资时一味委曲求全的做法,更因此反思地方乃至中央现在仍然过于注重GDP的增长却忽视GNP所带来的不良后果,更因此思考中国企业应该借助全球资源把中国真正变成制造强国。为此决定贴出两篇文章,一篇是我99年在《中国资产新闻》做专栏作家时所写的关于招商引资的评论文章,一篇摘自于我最近完成的研究工业化的中国如何利用发达国家的“非工业化”实现全球产业资源整合的研究报告。(更多文章,参见王瑶管理咨询工作室http://11zixun.anyp.cn)
我们必须改变我们当前片面追求GDP的增长方式,而积极地致力于增加中国的GNP。这是中国作为一个后发的工业化国家真正应该采取的“工国方略”。
GDP即国内生产总值,是指在一定时期一个国家的国土范围内,本国和外国居民所生产的供最终使用的商品和劳务的总和。GNP即国民生产总值,指一个国家的国民在国内、国外所生产的最终商品和劳务的总和。简单地说,GDP是“国土”或“生产”的概念,强调的是制造地而不管是本国企业还是外国企业生产的,即“Made in China”;而GNP是“国民”或“收入”概念,强调的是制造人,追求的是本国企业和本国人的制造,即“Made by China”。
一个国家或地区在经济政策上是注重GDP还是GNP,将会引发不同的经济增长战略。如果一个国家或地区在经济政策上更关注GDP,那就会更注重本国产业的成熟和发展,而不在乎支撑这些产业发展的是国内企业还是国外企业。如果在经济政策上更关注GNP,则不仅本国产业要发展,而且应当是本国企业支撑了本国产业的发展。于是,前者会更倾心于招商引资,会把招商引资作为经济工作的重中之重;后者则重视本国企业,包括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的发展。
这样一来,积极扶持中国企业“走出去”就自然成为增加中国GNP的题中应有之义。针对这一点,我们认为,无论是从已有的中国企业“走出去”的实践还是存在的理论争论来看,均普遍存在一个缺陷,即只是单纯停留在技术层面去实施“走出去”战略和探讨已有模式,而缺乏一种全球化的战略眼光去思考中国在新一轮产业调整和升级中应当扮演何种角色,缺少一种全球性思维和针对下一波历史性商业机遇而专门设计出的行之有效的商业模型,而这些,才是中国真正需要思考的历史性战略问题。
今天的资源配置方式方法无疑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包括资讯方式、方法、条件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生产力要素资源流动的方式、方法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管理文化高度成熟,不仅系统、规范,且具备广泛的共识。这些根本变化的本质就是要素资源组织的模块化、程序化、系统化,为大集成奠定了基础,也使“嫁接发展模式”在今天有了可操作性。也许过去要用10年、20年办的事情,今天有可能用5年、8年就能实现,这是中国产业乃至中国经济实现跨越式发展的重要基础。如果我们能智慧地创造一种机会最大化、资源最优化的商业模型,完全能集中相应的资本、技术、管理、品牌、市场等要素资源,用较短的时间,打造出若干世界级企业,取得规模化的全球市场份额。
基于这样的时代背景,我们认为中国完全可以进行一场全球产业整合。这场产业整合是由本土大型企业策动、主导并以典型商业模型为组织结构基础,以中国意志为原点,中国市场为启动,全球市场为基础。以杠杆投资效应最大化,国际、国内各路资本多层次参与为契机;用供应链整合,价值再造的基本方式,在信息充分的情况下,以战略投资人、产业基金或投资集团收购因市场饱和、劳动成本攀升而丧失竞争能力的欧美本土的品牌型、系统型制造业及技术原创型企业作为重组起点,动员中国相关产业龙头企业,以工业投资人之生产主体角色参与其中,进而在供应链下分层、分次重组相关国有及民营配套企业,构建产业集团。通过相应资产转移、布局调整、管理体系再造等系统性重组工作,将欧美等地被收购企业调整为研发中心、市场推广中心、管理培训中心,将国内生产企业调整成集团内部的OEM基地,在中国香港地区和美国等资本市场活跃地区设立集团资本营运总部,便于适时引入以产业基金为主的各路财务投资人,强化资本规模,打造资本市场典型的“红、黄、蓝”投资人背景,以资本市场热门IPO题材,增强融资功能,再进行深入的二次能力整合。在各级政府支持下,形成大中企业有序群集的产业聚集区,用嫁接成熟管理、市场、技术的办法,以较短时间打造世界级制造企业集团,在竞争力优势快速凸现的基础上挑战、重组全球产业分工体系,使中国能真正成为世界重要的制造业基地,从而推动中国工业化的跨越式发展和中国经济的持续、快速成长。
提出这个模型的案例背景是我们曾经运用这样的理念收购了德国仙童多尼尔公司。该公司是世界历史最悠久的欧洲航空工业企业,创建于1910年,在航空业的发展中素以独创性而闻名。该公司首先研发成功了全世界第一家喷气式垂直起降飞机,拥有世界一流的技术能力,包括整机研发、系统集成、供应商同步开发管理体系以及高水平的生产能力,其业务范围包括了110座以下支线飞机、空中客车机身零部件生产和部分组装、飞机维修和教培服务和客户服务。仙童多尼尔在支线航空市场上,是全球三大著名品牌之一。
但是进入九十年代中后期以来,仙童多尼尔的生产和销售业绩出现大幅度的滑坡,最终导致破产的境地,其破产的主要原因包括:财务管理松懈,在公司的运营过程中成本(研发和生产)控制不力;美国与德国之间的文化差异带来的问题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九十年代末,仙童多尼尔已处于险境,但没有被作为重组案例来处理;德国政府的政策意图等。次要原因包括:许多客户的购买决策由于911事件而被拖延;有些客户尚未支付定金;内部长期存在的财务漏洞;高昂的残值保证金等。
早在仙童多尼尔宣布破产后数星期,中国方面就提出了用“中国因素”重振多尼尔的初步方案,在该方案的基础上我们设计了一个以全球产业整合为基础的商业计划。经过数十次谈判,同时经过中德两国专家团的考察和论证,终于使清盘官认识到了该商业计划的优越性。作为最大债权人的德国政府在权衡各路投标人方案的利弊后,终于在2003年7月批准了清盘官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向中国出售仙童多尼尔728的所有有形和无形资产,不附带任何债务和条件。
多尼尔项目以最佳时机、最低成本的历史性收购,不但为中欧之间的商业合作启动创造了基础,同时也为航空制造业的后发战略提供了重要契机,在此基础上不仅为重新进入全球三大支线机体系创造了可能,也为中国借此平台进入干线机体系创造了条件。可惜的是,这个项目由于各种原因而最终搁浅。但从这个项目试验中我们可以得到如下启示:
(1)中国技术引进方完全可以摆脱当前单纯的技术引进方式,而采用诸如直接到发达国家购买企业的方式来获取更为系统和完整的技术;
(2)中欧间装备制造业的巨大互补性,提示我们完全有存在多个“多尼尔”的可能,制造业的动态互补与系统整合可以提上议事日程。
(3)龙头企业带动下的制造业系统整合,是一个庞大的系统,通过龙头企业带动供应链下的关联中小企业群,可以进一步带动产业集群、项目集群与企业集群,提供充分的就业空间。
(4)多尼尔提示我们,中欧制造业整合的前提是国际、国内二个市场的互动,并且在很大程度上讲是国际为主。
(5)通过多尼尔项目的实践,中国企业完全有能力借助收购的项目实现全球资本的聚集,同时形成全球范围的生产能力集中,打造出一个既具备产业题材,又具备高成长性的行业市场。
在收购多尼尔的过程中,之所以能战胜来自加拿大、俄罗斯等国家有强大政府支持的竞争者,很大程度上就在于我们所设计的以中欧产业互补性为基础的“全球产业整合”商业模型。在这个模型中,中欧双方比较优势的巧妙结合被各方认定是仙童多尼尔的重要机会并得到了德国政府、债权人、原股东的高度认同。他们认为这个商业模型从根本上解决了仙童多尼尔的发展瓶颈问题,为多尼尔公司来了巨大的价值提升。
这次试验的成功使我们认识到,在把握宏观大势的前提下,推动中国和欧美之间产业要素的战略性结合,能够为中国制造业创造一个千载难逢的后发优势与机遇。具体来看:作为“制造业研发中心”和“要素管理中心”的欧美具备过剩产能资源(品牌+技术+系统性资产),卓越的要素管理能力,以研发为主的技术团队,轻结构模型的管理认同以及一定意义上的市场基础;而作为“世界制造基地”和“全球工厂”的中国,具备了强大的启动市场(投资拉动+GDP高增长),充裕的劳动力(普通劳动力+技术劳动力),系统性的产能(50年自主工业化发展起来的系统能力),政府积极干预方式的资源动员与集中能力以及相对而言的政治稳定与国际合作机制。这两个方面历史性地结合在一起,就构成了全球产业整合的市场基础。
这种全球产业整合的历史机遇不仅仅局限在民用客机的制造上,而是历史性地出现在一系列产业层面;而这样一个全球产业整合的典型商业模型,也完全可以复制到其他行业的产业整合之中,因此,全球产业整合是一个庞大的市场和产业概念,它具体涉及到的行业将至少包括以下十五个行业:
1、民机装备制造业及飞机制造业
2、现代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及铁路机车车辆制造业
3、现代船舶装备制造业及造船工业
4、环保装备制造业
5、化工成套设备制造业
6、重型机械装备制造业
7、工程机械制造业
8、发电装备制造业
9、输变电装备制造业
10、重型汽车制造业
11、石油及石油化工装备制造工业
12、数控机床制造业
13、基础设施建设
14、零售业
15、旅游业
这十五大行业就共同组成了全球产业整合的广阔市场前景。单独以中国市场为例,如果按照中国上述十五个产业总量市场的10%—20%来估计,那么通过全球产业整合概念进行的市场化资源配置,在未来十年内可望获得的国内市场份额不低于两万亿元人民币。如果再考虑全球市场的份额,保守估计未来十年内通过该产业整合概念所形成的产业市场份额有望达到全球的5%—10%左右。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市场份额和极具前景的历史性商业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