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所提出的三点投诉理由均言之有理，我想，这次的采购，复苏药业公司肯定是找关系了吧？”还没听完赵绪钱的叙说,我就知道了争议发生的背后原因。确定谁为最终的中标供应商，招标公司虽然享有很大的权力，但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往往还是会有一定的行为界限。从投诉理由来看，影响招标公司行为规范的因素可能会有以下一些：一是推荐人的作用。招标公司这批业务是发改委推荐的，中标供应商复苏药业公司可能是向发改委主管人员行过贿或者彼此之间有参股关系，致使推荐人向招标公司打招呼，导致采购单边倒；二是指定单位施加的压力。省卫生厅虽然不是本次采购人，也不是委托人，但却决定招标公司的业务来源。在此情况下，如果省卫生厅相关人员收受贿赂或与中标供应商有参股关系，给招标公司一个电话，招标程序将徒具形式；三是相关行政主管机关的阻力，比如说，药品监督管理局如果对招标公司施加压力；四是采购人对招标公司的作用；五是招标公司的主管人员与中标供应商之间的关系……“是省卫生厅的一个主管厅长给我们打的电话,指定了几家中标供应商,其中就有第三人省复苏药业公司, 据说,厅长的女婿是省复苏药业公司的董事长。你知道，省卫生厅对我们招标公司来说，作用太大了。除了这次的采购项目，以后还会许多，我们必须伺候好他们。” 赵绪钱一说这话，我就明白，卫生系统有许多招标公司，能够委托本系统以外的中介机构进行代理，没有一定关系肯定是没戏！而作为获利的社会中介机构，为了得到更多的业务来源，拍马奉承都还来不及，那敢得罪卫生厅呢！
“但你们也太离谱了吧，投诉人指控你们的中标价与出厂价之间翻了数番，高的竟然相差二十多倍，这是真的吗？”虽然没有搞过药品集中采购，但都在这一行业混的人，这次，我还真闹不明白他们搞的中标价与出厂价差距会那么大！“的确是存在投诉人所说的情形，例如，谷氨酸诺氟沙星注射液，中标的价格是21.22元／支，制药厂的出厂价为1.22元／支，中标价是出厂价的20倍。” 赵绪钱肯定地回答。“天哪！那你们这12亿元的采购项目不是有几千万元可以赚吗？”我惊讶地问。“你可能不懂药品集中采购，实际上我们赚的并不多，这一项目也就600多万元。因为涉及到太多的利益相关人，中标供应商本身是各个不同品牌、不同规格药品生产厂家的代理商，作为代理商肯定要赚钱，如果是生产厂家直接投标，价格肯定要低许多，这是中标价高的原因之一；中标供应商要给帮助他们公司中标的人相当比例的回扣，这是中标价高的原因之二；这次项目是发改委一个处长推荐的，我们公司要给他30%的回扣，这是中标价高的原因之三；省卫生厅计财规划处的处长指定我们公司代理，我们同样要给他30%的回扣，这是中标价高的原因之四；还有各采购人医院的主管院长及主治大夫，我们至少也要拿出相当部分的费用对他们的合作表示感谢，这是中标价高的原因之五；还有评标的药品方面的专家，也要给付相应的酬金致谢，这是中标价高的原因之六；还有相关的业务主管人员也要给付一定的酬金表示感谢。” 赵绪钱逐个向我例举了药品中标价高的理由。 aihuau.com“关系还真够复杂的！可你们赚的也不少呀！也应该属于暴利了！难怪中国的老百姓天天抱怨药品价格总是居高不下，原来是被你们层层扒皮引起的！”我愤慨地说。“实际上我们也是有难言之处的，如果选择投标报价过低的药品供应商作为中标供应商，那么我们招标公司就无法摆平相关利益人之间的利益冲突，势必直接危害到我们的生存法则。所以投标供应商报价越高，中标的机会也就越高。况且，我们这次选择复苏药业公司作为中标供应商之一，更多的原因并非仅仅系为了我们招标公司自己赚钱！” 赵绪钱说道，看样子，的确也是有他的苦衷。“但你们这样的做法也太不厚道了！想想看，在你们考虑到自己利益的同时，将要危害到多少的患者呢？从你们手中拿到高价的采购药品，医院还要考虑到赚钱，通过大夫再将采购的高价药品再销售给病人，在高价的药品面前，作为消费者的病人，有些患者可能会支付不了高额的药费而永远地离开我们这个世界！你们通过这种招标手段赚取患者的钱，我觉得太残忍了！这种生意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我说道。药品集中招标采购从生产厂家到代理商，又从代理商到招标公司，从招标公司再到医院，又从医院再到患者手中，虽然病人不是直接从招标公司手中购买药品，但还是现行招投标制度的最终受害者。倘若没有以获利为目标的招标公司介入，作为采购人的医院通过招标程序直接从生产厂家或者代理商那里进行采购，没有层层盘剥，那么药品的价格肯定更接近于其实际价值；或者通过各级政府设立的非以营利为目的政府采购中心进行集中采购，那么药品的价格也会更接近于制药厂的生产成本或出厂价。想到这儿，我对目前全国普遍实行的药品集中采购制度实在是感到困惑。“我有一点特别不能理解，国家为什么要搞药品集中招标采购呢？”我问道。“主要是想通过规模集中采购，采购人能够从众多的竞争者中获得价廉物美的药品，而对于供应商来说，大规模集中采购，制药厂能够大批量地生产，从而能够降低生产成本，提高药品质量和档次，以及药品的种类和批次，最终满足医院和病人的需求。” 赵绪钱答。“可是，集中采购制度的实际效果却是适得其反！我认为，这种制度实际上是在学国外的政府采购制度，但真正要达到立法目的，必须通过强制手段，统一由各级政府采购中心进行统一采购，才能与国际上的政府采购制度接轨。否则的话，只能有损于社会的公平制度。”我感慨地说。 “我们还是回到刚才所说的投诉案件，康慰药业公司两天前已经分别向发改委、省卫生厅递交了投诉书，指控我们招标公司违规操作。接到投诉书的副本，董事长章宏图让我在今天开完庭后，与你商量一下这个案件的答辩问题。”他带着恳求的目光说道。这种案件让我帮助答辩，简直是对我侮辱！假如还在他们招标公司打工，尽管不欣赏他们的做法，我也应该义不容辞，帮助他们书写答辩状。可这个时候，我有自己的事业，不仅仅如此，本身对他们的坑蒙拐骗丑行，我已深恶痛绝。况且，最终受害的又都是手无寸铁、令人同情、需要给予呵护的病人！“这种案件，我认为，你们还是与康慰药业公司自行调解比较好。如果事情闹大的话，咱们公司脸面上也不光彩！”我换了个角度劝说他，担心他们又把烂摊子交给我处理。“我们对投诉人的三点投诉理由，究竟应该怎么去应答呢？” 赵绪钱继续问道。“很困难！这起案件对你们公司非常不利，其原因有三个方面：一是本次招标采购存在着完全虚假竞争的现象。复苏药业公司通过下属的八家分支机构参与同一项目的投标竞争，可能其它中标供应商都存在着类似情况，这表面上给人们一种假象，似乎投标的人数很多，竞争很激烈，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二是允许生产企业与批发企业同时投标。同一批次、同一规格、同一品种的药品，你们在招标文件中允许批发企业与生产这种药品的企业一起参与投标，造成竞争激烈的假象，这本身是规避法律的行为。三是出厂价与中标价相差太悬殊。通过招标采购的方式，一方面是给所有的药品供应商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另一方面采购人是想通过真实的竞争获得价廉物美的产品。但从你们采购的情况来看，招标采购完全失去了其应有的积极意义。实际上，恕我冒昧，本次药品集中采购纯系你们相关利益人谋取私利的工具和幌子。”指出他们不能胜诉的同时，我也在反思招标投标法的相关内容。这部法律没有禁止关联交易，也无禁止法人的分支机构同时投标的内容，从而导致实践中普遍存在的类似问题。“我明白你所说的道理。可是，为了形成一种竞争局面，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招标投标法只要求有三个以上的投标人即可，与此同时，招标投标法规定法人和其他组织都可以参加投标。这里的其他组织，到底是指什么样的组织呢？我不懂。但不管是具有法人资格的公司还是其他组织，法律都允许他们同时参加投标。由此而来，我们招标文件才会有相应的内容。对此，我不认为属于违法。” 赵绪钱说道，看得出来，他的法律知识近来提高很快。“其他组织是指不具备法人条件但经过工商登记注册和税务登记的组织，主要包括合伙组织、个体工商户、农村承包经营户以及法人的分支机构等，招标投标法的确没有明确界定其他组织的投标行为，所以你说的也没错，招标公司的确是可以钻一下制度的空子。但法律规定的宗旨是要在多个不同主体之间展开公平竞争，如果允许一家企业的法人分支都参与投标，显然不能形成法律意义上的竞争，也达不到招标采购的目标。同样道理，作为药厂生产的药品的批发企业，虽然是两家不同的法人，但其实质也是生产企业的代理商，应该属于一级代理商，如果允许同时参加投标，也不能形成竞争局面。从本质来说，招标公司的所作所为都是以合法形式规避法律的行为，即便达成招标采购合同，也应该属于无效合同。”虽然从法理上我对实践中普遍存在的现象进行了剖析，但招标投标法并无任何相应的禁止内容，且招标公司几乎都存在着类似的操作。 “关于投标人的资格问题，经过我们刚才的分析，我觉得不会存在太大的问题，你是否帮助我分析一下其它几个投诉理由？” 赵绪钱问道。看着他恳切请求的目光，如果不帮助他答疑解惑，我又感觉到于心不忍。“对于投诉所提出的另外两个问题，主是指招标文件是否存在着限制性的内容和综合评标是否带有主观随意性。前者实际上与我们刚才讨论的大同小异，后者严格上来说，答复也不困难。首先看前者，你们可以这样答复：招标文件限制投标供应商的原因是为了体现公平竞争，同一家制药厂如果多家代理商参与，显然是一种虚假竞争现象，故对投标供应商的数量进行相应控制。对于后者，可以这样答复：法律规定的综合评标是主观性与客观性的结合，至于主客观方面的因素在综合评标中各自应占的比例，立法没有规定，法律和部门规章也无禁止性内容。依照采购对象的个性特点，招标公司作出不同规定不存在着违法。”我说完后，赵绪钱喜形于色。“太棒了！我们就按你的意见进行答辩。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呢？”他急切地问道。“下一阶段你自己应付吧。您可别老是得寸进尺！”我对赵绪钱说。“看在咱们多年的友情份上，没准那天咱俩还会成为亲威，这次再帮招标公司一下，我们下不为例！” 他恳切地说道。我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毕竟他是孔艳瑾的姐夫，说不定我今后还真的与他成为连襟，我一下子流露出不易被人察觉的不自在。不管未来与孔艳瑾的关系会怎么样发展，还是先帮助他解决燃眉之急吧，想到这儿，我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由于这次的中标供应商是省卫生厅主管厅长的关系，投诉结果百分百会被全部驳回，但投诉人可能会将我们公司列为第三人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或者对招标公司直接提出民事侵权诉讼。如果你们之间真的打起官司，必然会暴露出一系列的问题，会对招标公司、省卫生厅、复苏药业公司等利害关系人都带来负面影响。因此，为了避免进入诉讼程序，我认为，你们应该通过行政手段来解决问题……”说到这儿，我嘎然而止，马上意识到又在给他们出歪点子。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赵绪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文。“什么样的行政手段？求求你快说呀。”他催促道。“投诉人是生产、销售药品的公司，他们平日不可能都规规矩矩地做生意，在业务方面经常需要与药监、卫生等行政主管部门打交道，公司日常经营活动受到这些监督部门的管制。你们可以找一下省药品监督管理局、省卫生厅的相关业务监督处室，通过这些部门的处长或主任直接给投诉人康慰药业公司的负责人打电话，劝导投诉人撤诉。康慰药业公司绝对不敢得罪这些监督部门，不得不撤诉。” 给他们讲完策略后，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做法有些龌龊和卑鄙。 “太棒了！你真是我的上帝！来，我单独敬你一杯。”赵绪钱高兴地从坐椅上跳起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旁边的沈恒博也陪同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在他们招标公司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能够听到他发自内心的这种夸奖。这次在我的建议下，不到一个星期，赵绪钱他们公司就如愿以偿，投诉人康慰药业公司莫明其妙就撤诉了。“碰杯！我们该走了吧，都快十点钟了。”我起身喝完酒后，看了看时间，又瞧了一下餐厅，这时已经没有几个客人了。“好的，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赵绪钱殷勤地说道，沈恒博去埋单结帐。走出酒店的大门，我再次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带着遗憾回家了……忙碌了一整天，感觉到浑身泛力,到了家，已是深夜11时，本来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可是，冲完澡，泡了一下身子后，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白天开庭的一幕幕情景总是在我脑海中萦绕， 证人曹东明的陈述在我心坎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我不断地反省着自己,几年来的一个个招标采购案例，又一次次地冲击着我记忆的闸门，一件件的往事又重现我眼前，致使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我索性起床，想写点什么。很多年了，我都没养成写日记的习惯。此刻，我思如泉涌，打开电脑开始撰写从事招标采购的心路历程。之后，又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将曹东明在法庭上的叙述一段段的记录下来。与此同时，我在想，假如有一天能够帮助这个证人，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写完日记，我又撰写了我们招标公司近期的发展计划和行为规范。这时，窗外已渐露曙光，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随之,一个强烈的愿望和想法突然冒出，我今晚一定要与孔艳瑾约会…………（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