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袅袅字图 余音袅袅千古情



一下!

  两下!

  三下……

  一个中年男子正双手执磬槌,跽地击在悬挂于架上的石磬。

  他神情专注,好象与敲击出来的音律混成一片!优美的音律从石磬上飘了出来。

  但是他听到之后,还是不住摇头,显然他不太满意眼前这样的音调。

  他双眼紧紧疑聚着眼前的石磬,不明白为何总敲击不出来让自己满意的音符!

  正在这时从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声音有些哄亮:“曾侯乙,楚王有令,命你在半个月内一定要演奏出来。”传话的是一个士兵。

  他只看到中年男子不停的敲击着石磬。

  他不明白这石磬到底有什么神奇,令他这样如痴如醉,甘愿以性命做担保!

  中年男子好象没有听到,他的双手不停的敲击着石磬,仿佛他的心已经与这音调混合在一起!

  士兵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样场面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而且已经有过很多次数了,他也早已习惯了。

  好半天,中年男子的双手方才停了下来,现在是秋风凉凉吹起的时候,只见他的额头满是大汗!

  口里不停地喘着粗气,显然他已经是累了;“曾侯乙,楚王这次有令,命你在这半个月内一定要演奏出来。”传话的士兵又说了一遍!

  这个叫曾侯乙的中年男子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看传话的士兵,然后点点头轻声的回答道:“知道了。”他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好象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很平常!

  “曾侯乙,你真的有把握在这半个月内能够演奏出来!”士兵关心的问道。

  曾侯乙一听,摇了摇头道:“没有把握,到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

  “未知数,怎么你也答应楚王的要求,这不明摆着去送死吗?”

  曾侯乙一听,无语,望着外面的天空,好一个风淡秋高,万里无云,一片明朗;这一定是一个不错的天气!要是他不编这曲调声,一定要出去好好的游历一番!

  但他不能,他知道在他还没有完成任务之前,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空想!

  望着室外,他看到大雁正往南迁过冬。突然之间,他的内心升起一丝凄凉;他,曾侯乙。

  曾是诸侯国的公子,自小酷爱音乐,常常击奏《采菱》、《泰山行》等乐曲取乐。

  还在家里组织家僮编奏《大武》。

  《大武》是西周初年创作的大型乐舞。

  传说纣王整日沉缅于歌舞酒色之中,并用许多酷刑来镇压敢于反抗的奴隶和对他不满的贵族。

  他的暴政激起了人民的强烈反抗。周武王的联合了其他部落,又得到了殷商奴隶们的内应!

  向纣王发起了进攻,而每次凯旋归朝的时候,必定会演奏《大武》来庆贺战争的胜利!

  曾侯乙每当演奏《大武》的时候,仿佛看到周武王那付春风得意的脸庞!

  他的声名越来越响,响的让楚王听到了,宣他进宫廷里演奏!

  那次,他进朝廷拜谒楚王,楚王以礼相待,便命人南击奏宫廷音乐以示欢迎!

  宫廷音乐宏大,并且优美响亮,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摇头晃脑,如醉如痴!仿佛都身临其境,与音乐声混合在一起!

  这时,他听到了有乐师演奏跑调!他想都没想的就站了起来大声道:“错了,错了,乐师演奏错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拿眼看着他!他太不知量力了,凭他那点水平怎么能指出宫廷乐师演奏错了呢?

  只有楚王呼地站了起来,紧紧的盯着他问道:“曾公子,你可知这演奏音调错在那里。”

  “楚王,是第十二半音处。”

  “那应当如何演奏。”

  “需三个八度。同出有铭磬匣三具,彩绘磬槌两件方可。刚才乐师演奏的时候只用了铭磬匣两具,彩给绘磬槌一件,故此音调将会跑调!”

  楚王一听拿眼看了看那乐师,只见乐师朝他点了点头。

  “曾公子,果真是好耳力。不知公子可否留在宫廷里为本王演奏调节宫廷曲调!”

  “楚王过奖,我对音调只不过是略懂一、二而已,还望楚王另请高明。”

  “曾公子,你这是在拒绝本王的要求。”楚王的脸一下子变了。

  曾侯乙开始后悔,他应该知道到这龙蛇混杂的楚国,言语应该要谨慎一些才对,他不该暂露头角。他知道楚王的性格,要是谁不遵从他的话,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自己一死,倒没什么,大不了闭上眼睛就完事,但他不能这样做,他所在的诸侯很可能因此而遭秧。

  他知道大丈夫宁死不屈,同时他也知道能屈能伸的人方才是真正的大丈夫,不管是那一种理论正确,他现在必须要选择后者!

  他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楚王看到了,仰头哈哈大笑,那一付不可一世的面孔让人看到了,真想上前撒开他的心看看到底是长的什么样子!

  

  春花开,秋叶落,日复日,年复年,转眼间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这一些都已经是过去的回忆了,他无端去想起这些干嘛!就算是想起来,这一切能挽回吗?

  外面的秋风飒飒吹起!一片枫叶从树上掉落,这已经是深秋的季节了,外边的空气好象在凝聚着许多不能言语的东西!

  士兵这时已离开,这演奏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孤独生活,有些人天生就是喜欢独处,而有些人则是被环境逼出来的,他就是被环境逼出来的。

  十几年都过去了,早已经习惯了。

  “曾先生,王后请曾先生到怡心院为她演奏《采菱曲》。现在她正在怡心院等待。”一个娇嫩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曾侯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侍女走了进来。

  “是梅姑娘,我知道了。”曾侯乙道。

  梅姑娘的全名叫梅若华,是陈王后身边的一名侍女,也是平时为陈王后经常通风报信的侍女!

  “曾先生快一点带上琴瑟跟我一起去。王后可正在等着。”

  曾侯乙没有再说话,他转过身拿起自己平时经常敲击的磬槌,再带上琴瑟跟梅若华往怡心院走去!

  怡心院是一个清静雅致的地方,也是楚王经常和王后嫔妃休息的地方,这地方除了皇宫里的人进来过之外,平时很少人来过。而曾侯乙就是这极少数人的一员。因为自从他进宫廷起的那刻,陈王后就无冤无故地喜欢听他演奏的音调!常常招他来这里为楚王助兴!

  君王有令,臣子不敢不从,服从你就要按照他们的意见去办事!

  怡心院里,陈王后正庸懒的躺在那里,她看起来好象很疲倦,也许她真的是很累!养尊从忧,有时候却容易生病,懒心病!

  “你来了。”

  “来了,现在就为王后演奏。不知王后喜欢听高调还是低调。”

  “高调低调你都给我演奏一次。”陈王后道。

  曾侯乙不再说话,他知道现在只有演奏方才是他唯一的选择,他取出琴瑟放在膝盖上,然后开始用双手执磬槌敲击琴瑟演奏!

  琴瑟发出袅袅余音,陈王后听的如痴如醉,好象这样的音调,她永远都听不厌!

  刚才带曾侯乙来的姑娘梅若华,一直站在陈王后身旁,她的双眼看着曾侯乙那般专注的神情,不知为何,突然眉宇之间带着一丝淡淡地忧伤!这是一份莫名其妙的忧伤,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是在欣赏他,还是为他而感叹!

  专注做一件事情的男人看起来真的很可爱!

  一拔高调,再拔低调,仿佛这音调带动人的情绪;每次听曾侯乙演奏的时候,对她来说是一种享受,可以将悲伤的情绪化为乌有,这种享受是任何东西都不可能代替的!

  高调演奏完了,低调也演奏完了。曾侯乙拿起琴瑟站了起来,象往常一样往调音室走去!

  “等一下。”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他手里拿着琴瑟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回答道:“王后还要听什么曲调。”

  “难道你到此,除了替寡家演奏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说。”

  “王后,微臣身份低微,实在不配与王后搭话。”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注视着琴瑟!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快一点离开这里。回到他自己认为可以心安的地方一个人呆着。

  “寡家命你转过身来,抬头看着寡家。”陈王后道。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更别说君叫臣转身和抬头!

  曾侯乙慢慢地转过身去,他内心有一千万个不愿意,也同样要转过身去!

  他满脸迷惑的眼神看着王后,他实在不明白,王后要让他说一些什么?

  “曾候乙,你面对寡家,除了演奏之外,真的无别的话可说。”

  他摇了摇头,他真的不知道该对她说一些话,如果叫他违背良心说一些恭维的话,还不如不开口。如果说出内心的真话,得罪王后,这后果可想而知!平时就连楚王也怕她三分,更何况是他,在她的眼里,他根本就是一个供她玩弄于手掌之间的猴子罢了。

  祸从口出,他已真正的领教过这样的滋味!

  现在时辰已是黄昏,秋风丝丝的吹过怡心院,带着一些凉意,曾候乙还是站在那里无语!

  陈王后看了看他的表情,突然叹息了一口气道:“寡家真的连找个说说话的人也没有。”

  无言,曾候乙依旧无言。他真的害怕说话,在这里一但说错话,就可能后悔一辈子!

  静静地相对许久!除了彼此听到对方的喘气声之外,还有秋风吹过怡心院的声音!秋风扫落叶,一片片落地的枯叶被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走吧!若华,送他出去。”好半天,陈王后终于开口说道。

  “是,王后。”若华道“多谢,王后。”曾候乙道。这时他才才地出了一口气。

  两个声音几乎在同时发出。

  陈王后挥了挥手,梅若华送曾候乙出去!

  当他们走出怡心院的时候,梅若华转身看了看,见周围无人便对他道:“曾先生,刚才我真的吓坏了。”

  曾候乙看了看她,只见她澄清的双眼正看着自己。然后幽幽地道:“王后问的是我,你怕什么?”

  梅若华一听摇了摇头道:“曾先生,在我的眼里,你是一个令我敬重的人。”

  曾候乙一听,勉强地笑了笑道:“我只是一个弹琴瑟的,有什么让人敬重的。”

  梅若华一听,仿佛内心一阵动容,她的双眼满含着情绪看着曾候乙,好象那双眼睛在对倾诉着她内心的感想!

  看着她的眼神,象极了一个人。不知她现在过的怎么样!曾候乙突然叹息了一口气,然后抬头望了望天空!好象又想起了往昔曾有过的时光!

  那是他还没有接到楚王的邈请时候,菱儿一直倦缩在他的身旁,然后双眼一直盯着他在演奏!他在为她演奏《采菱》。之所以他喜欢演奏《采菱》,因为这首曲调里有菱儿的名字,听起来总会感觉到亲切很多。

  待他演奏好之后,菱儿伸手纤纤玉手,掏出香巾为他擦去额头的汗珠!并轻声细语的问道:“乙,你演奏的曲调真是太好听了。”

  这一句赞赏往往让他兴奋不已,好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在他收到楚王的邈请贴之后,菱儿曾为他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他起程往楚国而去的时候,发现菱儿的双眼红肿!

  “菱儿,我一定很快就回来的。”

  菱儿点点头道:“乙,我一定会等你回来!不管有多久!”

  这一句很简单,却包含着无限的爱意,任何人无不动容!他曾候乙岂是无情之人,忍不住地流下了几滴男儿的眼泪!

  纵使男儿有泪不轻流,伤心处,还是忍不住的掉下几滴泪来。

  他也不会想到自己一去楚国,被楚王留下,十几年不回!

  想到这些,曾候乙喃喃自语道:“菱儿,你现在怎么样了。”

  “曾先生,你想起了什么?菱儿是谁?”若华问道。

  这时曾候乙方才回过神来,他盯着梅若华,然后摇了摇头道:“菱儿是我以前红颜知已,自从到这里之后,已经十几没见面了。”

  梅若华似有所思,突然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菱儿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曾候乙一听,有解望着她道:“这话何解,我与她十几年未见,她尝尽相思之苦,何来的幸福可言。”

  “至少她还有人为她而牵挂,她也可以为别人而牵挂。而我,却孤单一人,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除了抱着枕头流泪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曾候乙一听,心有所动。他看到梅若华的脸上带着一些淡淡的哀怨!

  这份哀怨只有同样孤独的人才能体会,这份哀怨会令很多的人为她痴迷!

  “梅姑娘,你……”他很想去安慰她,却不知怎么开口。其实不用他开口,她也知道接下来想说什么话,因为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曾先生,我该回去了,以后要小心处事,不要叫别人再为你担心了!”说完,她看了看曾候乙,然后转头回王后身边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曾候乙好象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跳动!

  

  走进调音室里,曾候乙看到一排排垂挂的编钟,仿佛很快遗忘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来回在调音室里踱着脚步,为了能想出每一个绝佳的音调!

  他每当拿起磬槌在敲击着编钟,一次又一次,编钟发出的声音时而低,时而高!

  跟着编钟飘荡出来的声音,他仿佛看到那天楚王宣他们一帮乐师进殿,他们站立两旁。

  “各位乐师,因寡人不久要会见秦王,秦王有一喜好,喜听宫廷演奏。不知你们其中有谁可愿意为寡人编出一绝佳新音调来。”楚王道。

  面面相鹗,谁也没有开口应声说话,因为他们知道要是编制不好音调,将是死罪!

  许久未见有人回答,楚王的脸色开始大变,他扶案站立起来,手指着众位乐师大骂道:“寡人平时养你们,到了关键时刻,却不见你们为寡人为忧!要是楚国没有一让秦王欣赏的音调,待他回去将会被取笑。”

  乐师相互对望一眼,他们开始接头交耳,商议着如何化解这场突来的横祸。

  “楚王,微臣愿意一试。”人群中站出一人,只见他脸无表情地道。

  “曾候乙,你可有把握在一个月内演奏出来。”楚王盯着他问道。

  曾候乙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微臣会尽量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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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道要是完成不了,结果是怎样。”楚王道。

  “知道,是处死。”曾候乙淡淡地道。

  “你不怕完成不了,被处死。”楚王道。

  “怕,但微臣决定要一试。”曾候乙道。

  “好,你很有胆量,但愿你能在一个月内替本王演奏出绝佳的音调,到时候,只要深得秦王的喜爱,本王将重重有赏。”楚王道。

  曾候乙道:“谢楚王。”他说完的时候,表情却显得有些悲伤。

  两旁的乐师看着他的举动,有人轻轻一叹:“他太不知生死轻重了,宫廷音调乃大型演奏,一个人岂能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能完成的了呢?这不明摆着去送死!”

  可谁又知道他这样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曾候乙!的确是个编织音调的天才,但绝不可能一个人能做到调制出宫廷大型的演奏!

  掷死地而后生,曾候乙岂能不知道一个人编织宫廷演奏的音调是不可能的事情呢?他为什么会玩起了这孤舟一掷的游戏来,是不是他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挑战的确是一件刺激的事情,但挑战死亡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谁不稀罕自己的生命存在!

  这事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他编织音调的工作进行地一直不顺利!就连敲出让自己喜欢的声音也很难,更别说是要编制音调!

  连自己都不喜欢的音调,他绝对不会把它演奏出来给众人听!这是他一概的作风,在他认为,世上不管是谁,做属于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一定会认真的去做。一直做到最好为止!

  一遍,失败。

  两遍,失败。

  三遍,照样失败……

  难道真的编不出令他自己的满意的音调。

  曾侯乙站在那里静静的沉思,双眼盯着石磬;双手不停地在上面击打着。

  一试,不成。

  再试,不成。

  ……

  他的眼眶里开始出现愤怒!他望着石磬,真的想狠狠地将它砸烂,但他不能,他还要继续,继续为楚王编织全新的宫廷音调!

  他不相信自己编不出全新音调,如果时间给他充足的时间,他一定能,但在这半个月编一曲大型的宫廷音调,不仅仅是难,而且是完全的不可能的事情!

  这半个月来,他吃完便试,常常累倒在地上呼呼入睡,醒来的时候,再继续调试的音调!

  他真想自己好好的休息一番,待有一天他能完成这件任务的时候,他最需要的是躺在一个地方美美的睡上一觉,没有人打扰!

  又过去了七天,日子越来越近,可曾候乙却连一半的音符还没有完成,他的心开始紧缩,他知道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如果还没有完成剩下的音调,他面临的将是被处死!

  每当他敲了一下石磬的时候,都希望能够敲出一个令人兴奋的音调,想象永远只是想想象,一次又一次,敲出来的除了沉闷的音调之外,很少会有令他双眼发光的音调!

  “曾先生,王后和楚王请曾你到怡心院为他们演奏《采菱曲》。”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曾侯乙一听便知是王后身边的丫环梅若华,他停下了双手,然后一声不吭收拾好敲击的乐器跟着梅若华往怡心院而去!

  怡心院里,楚王和王后坐在正中央。

  梅若华这时领曾侯乙进来禀报道:“楚王,曾先生已经带来。”

  楚王一见曾侯乙,便上前将他的手紧紧握住道:“曾先生,你那全新的音调是否即将完成。”

  曾侯乙不敢抬头看着他的目光,他怕自己的内心被他揭穿,便含糊地道:“快了,楚王。音调即将完成。”

  “好,曾先生,如果到时能让秦王听的高兴,与楚国联盟,本王将重重有赏。”楚王的脸上好象显得很兴奋,而曾侯乙的心则更加的深沉,这一切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他只是淡淡地道:“多谢大王。”说完,便盘坐在那里,取出琴瑟为楚王和王后演奏。

  每一拔音调都是他心血凝聚面成,他一边演奏,一边想着很多的事情!他看到楚王和王后正在那听的很兴奋,不由的内心开始妒忌,他在问自己:“他们凭什么可以高坐在那里,有人为他们演奏音调取乐,而他却是那个为别人取乐而迫不得已坐在那里演奏的人。”这样的想法只能在心里面想着,他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一些不公平!

  他知道这就是君臣不一样的地方,君王再低下,依然还高高在臣之上,臣子位置再高,依然还处于君王之下。

  这个念头一想,突然他的双手开始不停的在琴瑟在鼓动,音调声开始跟着激烈了起来,象是汹涌澎湃的江浪翻滚!

  楚王看着他那付完全投入的样子,然后点点头道:“曾侯乙,你真是一个音乐的天才。”

  曾侯乙听到,他想告诉楚王:“如果音乐天才就这样被困住不自由,他不愿意当音乐天才,而宁愿平凡的和菱儿一起过着的平淡的生活。”想归想,他这些话只能在内心里对着自己独个儿说。

  一曲《采菱曲》已演奏完毕,楚王和王后显然已经得到心灵的满足,便对曾侯乙道:“曾先生,寡人接下来几日,不再打扰你编织的音调,对你格外开恩!”

  对于君王来说,这的确是格外的开恩。

  曾侯乙跪拜在地谢道:“多谢楚王。”

  然后站了起来,收拾好随身而带的东西回编制室而去。

  这样的动作对于他太熟悉了,楚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对王后道:“母后,很快,我们又可以听到全新的宫廷音调了。”

  一个人在一旁轻轻地一叹,她是梅若华,她也不知道这是为谁而叹!为曾侯乙,为楚王和王后,还是为她自己?

  时间总是会过去很快,在你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悄悄地从你的身旁溜走!

  秦王已经到楚国了,楚国举国上下欢庆不已。而曾侯乙却眉头紧皱。

  他还没有完成楚王交给他的任务!

  楚王下令,命他明日进宫为秦王演奏新编制的音调。

  君王有令,谁敢不从,曾侯乙知道要是今天还不能演排出来,很可能今天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了。

  他的双眼盯在石磬身上,希望它能在一刻之间让他敲出美妙音调!双手执槌不停地击打着。

  一声,两声,三声……回音在编排室回响着。

  不行,还是不行,曾侯乙这时发觉自己的满身是汗,竟管此时初冬即将来临!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感觉到眼前有很多星星在闪动。

  他的双手开始无力敲击石磬,磬槌也落在了地下,同时他整个人也倒了下来。

  他太累了,这一个月来,日夜不停地为调制音调而努力着。

  “曾侯乙,你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一个声音好象从空中传来。

  曾侯乙抬头一看,是菱儿,只见她正朝他招手微笑。

  “菱儿。”他叫道。

  “曾侯乙,你不能倒下来,不能……”菱儿的影子道。

  他挣扎着想靠近菱儿,可任凭他如何的挣扎,菱儿的人影子始终与他保持的一定的距离。

  “曾侯乙,你要坚持下去,别忘了还有我的存在。”菱儿道。

  “菱儿,我实在不能完成楚王交给我的任务,以后恐怕不能再见到你了。”曾侯乙道。

  “曾侯乙,你一定能活下去的,你要好好想办法。任何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你不能放弃,你记得曾经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吗?那时的你意气风发,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男子。”菱儿的影子道。

  “菱儿,如今的曾侯乙已经不在是以往的曾侯乙了。”

  “不,你是,不管在什么时候,你一样是我心目中敬仰的曾侯乙。”

  “菱儿,你为什么不让我靠近你。”曾侯乙伸出手去,却始终够不着菱儿的手。

  “曾侯乙,你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菱儿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一阵风从外边吹了进来,好凉的一阵风,吹的人浑身起毛,曾侯乙这时慢慢地睁开眼睛,他好象听到耳旁有人在呼唤他道:“曾先生,你醒醒,醒醒……”

  “菱儿,是你吗?”曾侯乙睁开眼睛道。

  “曾先生,你醒过来了,是我。”

  曾侯乙这才看清,眼前根本就不是菱儿,而是梅若华姑娘。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曾先生,听王后说起,明日你就要到宫廷演奏新编的音调,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你到底编制的怎么样了。”

  曾侯乙一听,感激的看了看梅若华道:“梅姑娘,真的太感谢你了。我恐怕无法完成楚王的任务。”

  梅若华一听,整个人愣在了那里然后双眼紧盯着他问道:“曾先生,你是说这全新宫廷音调还没有编好。”

  曾侯乙朝她点点头。

  看着他的表情梅若华突然好象变得紧张了起来,只见她来回的直转着,然后不停地摇了摇头,她见曾侯乙这时脸上却这无表情,不由地急道:“曾先生,你可知道,要是没有编制好音调,明天将是怎样的后果。”

  “知道。”曾侯乙淡淡地道。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愣在这里,难道你不怕死。”梅若华道。

  “怕,死谁不怕。只是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就算怕,又有什么用。”曾侯乙道。

  的确,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世上任何一个人面对它的时候,都会手足无措!不管你是英雄,是王者,还是平凡的人,最终的归宿都是一样。

  梅若华无语,她是在为他担心,但看到他的那付表情,她知道他现在已经什么也不在乎了。

  夜色垂幕,梅若华向曾侯乙告辞,她要回去,回到王后身边!

  临走的时候,她不时的回头看了看曾侯乙,好象她与他在做决别。

  曾侯乙能读懂她这样的眼神,这种眼神带着一种不可言喻的情感,这种眼神他曾经看到了,是了,菱儿也有过这样的眼神,只是他很快的知道,明天自己的生死未卜。

  梅若华走了,室里又只留下曾候乙一个人,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总是很漫长,为一件令自己沮丧的事情,等待则便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黑夜随着时间的流转慢慢的消逝,黎明踏着清晨的光芒紧接而来,这是每一天固定的更换,也是千百年来不变的定理!

  他盘坐在石磬面前,垂目而待,等待有人过来传话。

  一刻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过来。

  两刻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过来。

  ……

  正当他不再去想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道:“曾侯乙,楚王传你进宫。”

  他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慢慢地站起身来,然后回头看了看悬挂着的石磬和编钟,然后大步地向宫殿上走去。

  走到宫殿外,他便听到楚王与秦王在宫殿里谈笑风声。好象正商讨着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只可惜这一些快乐是他们的,他曾侯乙是不再可能体会到这种快乐!

  “楚王,曾侯乙带到。”侍卫进去通报道。

  “传曾侯乙进殿。”楚王道。

  曾侯乙听见了,还没等侍卫出来通报,便大步走进了殿内,两旁坐满朝廷大小官员,楚王正和秦王坐在上面兴趣交谈,他上前朝拜楚王。

  待他朝拜完后,楚王盯着他道:“曾侯乙,寡人命你新编的宫廷音调可曾完成。”

  曾侯乙的双眼紧紧盯着楚王,然后摇了摇头道:“未曾完成,请楚王治罪。”

  楚王的脸一下沉了下来,然后双手拍案站了起来厉声道:“曾侯乙,你可知罪。”

  “微臣,没能完成宫廷音调,请楚王处罚。”曾侯乙面无表情,现在严然对他来说,活着与死亡没有什么区别,活够了,这样的生活他活够了,连一点自由都没有的人,只剩一个躯壳留在人世间,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来人,将他拉下去,斩首示众。”楚王把手一抬气氛道。

  君王有令,两旁士兵也立即闪了出来,上前架起曾侯乙拖了出来,此时的曾侯乙严然象是一头被宰的猪。在君王的面前,再聪明的臣子,只要不合君王的口味,严然不过是一头随时可以被待宰的猪,有时候人与猪并没有区别,人将猪养大,就是希望有一天宰杀它获得更多斤猪肉,就象君王宰杀臣子一样。

  楚王的身边坐着王后,王后的身边站关一个侍女,只见她双眼紧盯着被侍卫架出去的曾侯乙,眼眶里竟含满了泪花!不停地在打转。她就是梅若华。

  突然她站了出来,跪倒在王后的面前,哭泣着道:“王后,求你劝说楚王放过曾先生。”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女竟然会出面为曾先生求情,这不仅仅是出乎于常人的意料之外,而且还颇让人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她不知,冒犯君王的后果是怎样的吗?

  王后双眼紧紧地盯着她,惊奇的问道:“若华,你为何替他求情,难道你不知道冒犯楚王,会被定死罪。”

  梅若华点点头道:“王后,若华知道。”

  王后道:“既然知道,还不快起来,曾侯乙没能完成楚王交给他的任务,死有余辜。”

  梅若华摇摇头道:“王后,曾先生,他是一个好人,好人是不能这样死的。”

  好人是不能死的,天真,真是太天真的姑娘,谁说好人不能这样死的,好人也是人,好人违背王者的命令,也照样要死,而在很多的时候,坏人的命总比好人要长!

  “梅若华,你若再求情,本王将你一起判罪。”楚王怒道。

  梅若华转头看了看正被侍卫架着毫无表情的曾侯乙,又很快转过头来看了看楚王那付愤怒的表情,还有王后对她失望的表情!

  突然苦笑了一番道:“楚王,就将我一起处决吧!”

  楚王一怔,望着梅若华此刻如同曾侯乙一般死灰般的脸色,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个人活着至少还可以在世上享受着很多的乐趣,死后就算再留名千古,也不过是一堆尘土而已!

  楚王挥了挥手道:“将她一并拖下去。”

  侍卫再次上前轻轻地架起梅若华,怕弄疼了她,显然他们也被她的举动感动了。

  曾侯乙看着她架到自己的跟前,望着她,然后哽咽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曾先生,你是个好人,我能和一个好人死在一起,到阴曹地府便也如愿了。”梅若华道。

  阴曹地府是什么模样,她梅若华知道,阴曹地府简简单单就四个字,却包含了人世间众多的沧桑和无奈!

  “你太傻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做。”曾侯乙道。

  梅若华摇摇头道:“曾先生,你错了,你值得我这样去做,因为我活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是爱,自从见曾先生之后,才明白这爱是怎么一回事。”

  曾侯乙看着她那付天真的表情,突然叹息了一口气,然后道:“要是没有菱儿,或许你是我这一生值得最爱的女人。”

  梅若华听完他这一番话,突然长长学着曾侯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我不与你心中的菱儿相比,只要我心中有你的影子便知足了。”

  曾侯乙没有再说话,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应该要说一些什么话。

  侍卫已将他们押到宫殿外的斩首台上,现在只等楚王一声令下,便可挥刀斩首!

  楚王正坐在那里生着闷气,只见他举起令牌,正待扔下去执行的时候,这时只听见身旁的秦王道:“慢着,楚王,本王在秦国的时候,听闻这曾侯乙演奏琴瑟极高,何不传他进来,待为本王演奏一调。”

  楚王看了看秦王,他不明白为何秦王也会替曾侯乙求起情来,他不好拒绝,只得再次下令传曾侯乙进殿为秦王演奏曲调。

  曾侯乙闭上眼睛正在等死,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以往和菱儿一起有过的美好日子。

  突然听到楚王传令,让他进殿为秦王演奏音调。他不明白为何楚王会再次传他进殿演奏。

  他和梅若华再次被押送回宫殿,楚王看了看他们,然后对曾侯乙道:“曾侯乙,秦王听闻你是个音乐天才,所以特意请你单独为他演奏曲调!”

  曾侯乙看了看秦王,只见秦王正微笑地看着他道:“曾侯乙,本王素闻你情操高尚,是现世难得的音乐天才,今日可否为本王演奏一调。”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一个人无话可说的时候,除了沉默之外,还能再做些什么?

  楚王已命人替曾侯乙拿来琴瑟放在他的跟前,曾侯乙低头看了看琴瑟,突然眼眶里放着异光,便坐了下来,然后开始双手触摸琴瑟,他知道可能这便是他最后一次演奏了。

  宫殿里站了很多的人,而却谁也没有开口,双眼都紧紧地盯着曾侯乙,众人被他的演奏的音调所深深地折服。

  曾侯乙演奏的是他平时经常为王后演奏的《采菱曲》。

  音调优扬,飘荡漾在宫殿上,宫殿里传来回音,舒心悦耳!

  一拔低调,再拔高调,曾侯乙心情澎湃,音调便跟着激荡飞扬!

  秦王双盯紧盯着他,他从曾侯乙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愤怒和一丝无奈,他是为何事愤怒,他又是为何事无奈!

  一曲音调演奏完了,宫殿里似乎还能听到绕绕余音,曾侯乙站了起来,退了下去,便往外走去,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成楚王交待的任务,是逃脱不了一死!

  秦王站了起来,拍手叫好道:“世间难得一听的音调。”随即又转头对楚王道:“楚王,现在本王有一事情相求。”

  “秦王有何事,不妨直言。”楚王道。

  “曾侯乙乃当今音调奇才,如果就这被杀,未免有些可惜。楚王可否给本王一个薄面,放了他。”秦王道。

  “既然秦王为他求情,便饶过他这一次。”楚王叹息道。

  秦王笑了,然后转头向曾侯乙招了招手道:“曾侯乙,你过来,本王敬你一杯。”

  曾侯乙慢慢地走到他跟前,他抬头看了看秦王,他不明白秦王为何会为他求情!酒是男人喜爱之物,有酒便有欢乐,有酒方知人生的乐趣!

  曾侯乙端起酒杯与秦王碰在了一起,他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道谢,只是一个劲地仰头饮了下去。

  “好,痛快!”秦王叫了一声道。

  “曾侯乙,你可知道秦王是你的再生父母。”楚王这时提醒道。

  “知道。”曾侯乙道。

  “那为何不向他道谢!”楚王道。

  “我用不着向他道谢,你为我求情,也一样有求于我。我们互不相欠。”曾侯乙道。

  楚王一听愣了一下,他实在不明白曾侯乙这句话的含义!

  只有秦王一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曾侯乙,你不但演奏的好,而且还是当今少有的几个聪明人,如果你能从政,相信没有几人能比的过你。”

  “谢秦王夸奖,曾侯乙不过是一个为君王调琴瑟的人而已,从没有想到要从政。”曾侯乙道。

  “楚王,可否让曾侯乙到秦国来为秦国的国民演奏。”秦王道。

  楚王抬头看了看曾侯乙,只见他的双眼无神的盯在那里,好象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要曾先生愿意,一切由他自己做主。”楚王道。

  “曾先生,你可曾听到了,只要你愿意,等宴会之后,与本王一起回秦国去。”秦王道。

  无语,沉默,摇头。

  只见曾侯乙慢慢地站起身来,然后对秦王道:“秦王,如果我的生命还能延续下去,还有继续编制那一半还没有完成的宫廷音调。”

  秦王一听,叹息了一口气,他好象为自己不得这样的人才而叹息,也好象为曾侯乙留在楚王身边不得志而叹息!

  “楚王,要是没有事,臣就此告退!回演奏室继续编制还没有完成的宫廷的音调。”曾侯乙道。

  楚王朝他挥了挥,现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让编制宫廷音调,无非是讨得秦王的欢心,现在他做到了,能不能编制出全新的宫廷音调好象已跟他无关。

  曾侯乙退了下来,一个人站在宫殿上笑了,她是梅若华。

  曾侯乙不死,她还可以继续活下去,她不知道为为什么,仿佛感觉到曾侯乙成为她活下去的支点,任何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会有一个支点,这个支点就在你的身边,只是要等着你自己去发现。

  曾侯乙重新回到编钟室里,看了看那些悬挂着的编钟,不由地感叹了一番,他拿起磬槌开始敲打石磬,这石磬发出来的声音,跟他的内心开始相持平。

  一下!

  两下!

  三下……

  石磬发出绕绕余音,绝响在编制室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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