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每一个坐在对面接受采访的政府官员,都以这样一句话来作为解释当地为什么热衷于重化工业的开场白,“中国自2000年前后进入了新的一轮景气周期,而这个周期正是以重化工业的快速发展来拉动的。”
在内蒙古自治区110多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大地上,对于发展高耗能的重化工业,已经不是讨论该不该发展,而是该怎么发展的问题了。有煤电的要上,没有煤电的“创造”煤电也要上。
不独内蒙古一地,传统资源大省山西在上;新兴能源接续地陕西榆林、延安也在上,不但有投资百亿计的煤变油项目,还有寤寐求之的千万吨大炼油和80万吨乙烯项目;有煤炭和石油资源的宁夏新疆东三省在上,没有任何资源优势的上海、南京、惠州、广州等地也都在上,大炼油、大乙烯、大钢铁、大电力、大港口等等“大”字系列不一而足;就连用地高度紧张、富人高度密集的温州也在围海造地创造条件上,并美其名曰“再造一个海上温州。”
这样的事实让本来就不多的对重化工业的警告苍白无力,几乎所有地方政府都难以抗拒其对当地GDP拉动的神奇魔力。
然而,内蒙古虽然连年创造了国内生产总值、规模以上工业值、固定资产投资三个增速全国第一的奇迹,但人均GDP却仍然是全国倒数第二。
正如资源型城市攀枝花市的市长孙平所言,这样的发展观是“政府不穷,百姓穷”。
投资过热的直接结果就是产能过剩,国家发改委主任马凯日前曾为产能过剩行业开出了一串长长的名单,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重化工业:钢铁、电解铝、铁合金、焦炭、电石、铜冶炼以及潜在过剩的水泥、电力和煤炭。
一方面是国家对过剩产能的严格控制,一方面却是难以刹车的投资惯性和难以控制的投资欲望。一个奇怪的现象是,为什么在这一轮增长中,无论东部与西部,发达地区还是欠发达地区都同时盯上了重化工?除了众所周知的拉动GDP增长和满足市场需求缺口以外,其实东西部发展重化工业的基础和心态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投资、消费和出口,在拉动国民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中,广大中西部地区在大部分时间里不但与此无缘,而且即使有国家投资也大多“输出资源留下污染,输出财富留下贫穷”(攀枝花市长语),国家对此欠账过多,而在最近一轮的经济增长周期中,以内蒙古为代表的中西部地区迅速抓住了重化工机遇,以高比重的固定资产投资把煤变成电,把电变成高耗能产品,由此把附加值留在了当地,拉动了区域经济的快速增长。
相比于西部的赶超战略,经济发达的东部地区则面临着另一种困境,多年的外贸拉动,多年的世界加工厂,这样的经济增长方式已经面临增长极限,此时横空而出的重化工业则是一剂刺激增长的强心剂。
在不能平衡地方利益的情况下,一个可能的后果就是大家都上,越上越多,越多越上,产能过剩,产品积压,投资缩水,银行呆坏账增加。
一位能源专家说,现在的煤电之争,实际上就是区域利益之争,南方没有煤却在拼命地建火力发电厂,北方也在建,大家都想把由煤变成电的价值留在当地。
如何平衡利益,如何均衡发展,如何抑制产能过剩,现在看来只有通过市场,通过价格杠杆来解决——资源产品提价。资源产品价格改革正是发改委今年的重要工作之一,更是促进中国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最隐秘的一张多米诺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