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诱惑》读后
在“洋品牌”全面登陆中国之际,对这些品牌的中文译名是否合适常常引来诸多争议,但有一个品牌自进入中国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被公认为是品牌译名中最能传神的,那就是“可口可乐”。
但很少有人知道“可口可乐”这一译名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又是由谁翻译成中文的。想不到近日随手翻书时,却无意中找到了这个答案。
“据说CoCaCoLa随着美国大兵进入远东时,公司急于起一个中文名字,时在哥伦比亚大学教书的华裔英语散文名家蒋彝大笔一挥,“可口可乐”就诞生了,蒋彝得润笔30美元。”
这本有趣的书便是学者赵毅衡的《对岸的诱惑》。
书中这类有趣的的逸闻比比皆是,如茅盾第一部长篇小说《虹》的主人公“梅女士”确有其有,而且有着比《虹》里更加惊心动魄的经历;如林语堂为什么从来没有用中文写过小说;著名学者吴宓一直宣称要写的小说为何最终未能写成,等等。
但不能因为“有趣”而将这部作品当作者闲时的“游暇之作”。在本书的自序中,作者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本薄薄的书,写了二十多年,从1978年重新允许读书开始,一直到今天。”
随后,赵毅衡“夫子自道”,“这是我想写的书,没有人要我写这种文字,绝对不是任何意义上的课业,既不能靠此挣工资升级,又不能作学术会议发言,到哪个大学都算不上学术成果。一句话,这是纯为爱好而写,是一个有历史癖的人胡读书后涂下的文字,但是又积习难改,掌故轶事中,想说出点意思。”
在这本副题为《中西文化交流人物》的书里,作者有意回避了胡适、杜威、布莱希特等“中西文化交流的最重量级人物”,因为“这些都不是一言可以蔽之的人物,不容易找到一个特殊的焦点,把重大问题说得有趣一些。”
而作者所选择的傅斯年、邵洵美、燕卜荪等不太为人所知的人物,却由于他们独特的经历与个性,而在作者的笔下再现出他们被时间遮蔽的光彩。
而透过这些历史人物,作者想说的那点“意思”,概而言之则是“20世纪,中国人到西方,是去做学生的;西方人到中国,是来做老师的。”
而这一来一往之间,由于文化的误读和历史的乖谬,却无意中形成了双单向道——表面看来有来有往,实际是两个单向:中国人去西方当学生,西方人来中国当老师。
作者以译作为例,“中国一个世纪翻译的西方文化文学著作,可能超过任何国家,几乎无书不译。但是西方人写中国的作品,哪怕影响巨大如马尔罗的《人境》,在中国一直无人问津,即使译出,读者都看不出好处。除了细节失真,更主要的原因,恐怕是中国读者的期待:在译作中应看到西方性/普遍性。”
但这并非历史的全部,身为精通西方文化与文学史学者的赵毅衡同时指出,
“20世纪西方思想的主题现代性:先是推进深化现代性,又有反思批判现代性,最后试图代之以后现代性。三步看来走了个之字形,每一步却都有人借重中国文化。”
有趣的是,这一推进,却是以“非汉学家”大师们普遍的“误读”与“误解”为基础而实现的。但“西方文化史的推动者,是他们,不是专门家。”
作者因此提出了自己的核心观点:对于西方借助中国文化资源而获得的文化成果,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中,并非没有借鉴意义,但是需要中国思想者作双重转化阐释——先还原到西方现代的文化动机上;再还原到中国当代的必要性中。
“流行的人云亦云,不过是把西人的无心误读,变成我们的有意错用。”
对于赵毅衡的这番见解,曾经拍摄纪录片《中国》的意大利著名导演安东尼奥尼的一段文学或许可以作为旁证。
“要了解中国,一个人也许该在那里住很长时间,但是在一次辩论中,一个著名的汉学家提到,谁在中国呆了一个月,就自以为有资格写一本书,几个月后,就只能写几页,几年后,就干脆什么都不写了。这当然是说笑的话,但确实证实了掌握这个国家的深层真实的困难。”
安东尼奥尼同时写道,“面对这个巨大的国家,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相当矛盾,就象在马尔罗笔下的人物Ling W.Y.身上有一种‘西方的诱惑’那样,在我们身上则有一种‘中国的诱惑’。”
正是这种诱惑,让安东尼奥尼在文革后期来到中国,用他的镜头留下了关于那个时代最珍贵的历史回忆之一。
有趣的是,安东尼奥尼在文中谈及他去中国前的“中国想象”与到中国后的“中国印象”,其差异之大恰好印证了赵毅衡在书中提到,某些终生向往中国文化的西方“梦游者”,却从未来过中国,“遥遥保持‘祟拜距离’”的有趣心态。
最后,对于从未读过赵毅衡其他作品,也不关心“中西文化交流”这么沉重命题的读者,我还找到了一段更为简单有趣的“广告语”,它来自一篇网上的博客日志:
“买了一本赵毅衡的《对岸的诱惑》,分东游,西游,梦游三部分,写中西人物,文字好,见识也好,还嵌有许多小八卦,甚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