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企业家:在宠爱和虐待中沉浮



民营企业缺少的不是资金,不是市场,而是公正的国民待遇。

日前,在浙江的某论坛上,浙江企业家协会相关负责人表示要切实维护民营企业家的合法权益。同时,某些官员则表示担忧:会不会把民营企业家宠坏了?民营企业家到底是被人虐待,还是被人宠坏了?这是媒体一直争论不休的问题。

时而受宠 时而遭虐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国家民营经济政策的解冻,民营企业从禁区破壁而出,后又从“填房”的尴尬身份升格为中国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民营企业家的社会地位也日益提高,不再是受人白眼的“不三不四”投机倒把分子,而是令人羡慕的财富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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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么多年来,民营企业家的命运从来就没有乐观过,一会儿成为耀眼的明星,成为座上宾;一会儿又黯然失色,变成阶下囚。民营企业家们在受宠和遭虐中沉浮,一路坎坷。

孙大午就是一个典型案例。当年,大午集团董事长孙大午因为“非法集资”被抓的时候,大午村的村民都表示“大午不是那种坑蒙拐骗的人”,全国上下都为其鸣不平,孙大午是难得的公众宠爱的民营企业家。

可就是这样一个颇受人们爱戴的民营企业家,二十多年的风雨,被投毒、剪电线、毒打、暗杀、诬告……几乎什么事情他都经历过。 1998年,他投资160万元修了一条长达10公里的公路,直通107国道,造福了一方民众。但居然有一位基层干部因未能得到好处,让各村动员村民挖路。一位村支书要入干股,孙大午不答应,此人想尽办法捣乱。一次,此人让他的外甥来大午家,劈头就打,孙大午被打得头破血流,一根指骨折断。 更为悲凉的是,孙大午屡遭当地土地、工商、税务的刁难和虐待,孙大午据理力争,对簿公堂。可最终孙大午还是栽在当地一家银行的手里,抓住他“非法集资”的软肋,将其告进班房。

十几年行政官司下来,孙大午伤痕累累。有人批评他说:孙大午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企业家,他不知道一个企业若要发展除了内部机制和管理外,最重要的是要有良好的外部环境。 民营企业遭遇市场准入的政策门槛是最大的精神虐待。2006年6月13日,中国三家地方石油商会与7家民营油气企业联名上书商务部,恳请对目前油气流通领域准入政策进行调整。否则,他们将从此退出这一行业,其资产由中石化、中石油两大垄断集团按市价收购。 事情源于商务部的一些规定。2005年6月,商务部颁布了《成品油批发企业管理技术规范(征求意见稿)》,规定成品油批发企业,必须“拥有30座以上自有或控股加油站”,而绝大部分民营企业都不符合这一资质。由于遭到民营企业的激烈反对,商务部在“成品油市场管理暂行办法”修订稿中,将条件改为:凡从事油气批发的企业须拥有10家加油站。但是,这个限制对于民营企业而言,依然是难以逾越的门槛。 从事油气批发的企业,为何被要求一定要拥有这么多的加油站?为何非得强迫从事批发的企业干零售?这些问题显得匪夷所思。众所周知,加油站的建立牵涉到方方面面的政策,并不是民营企业想建就能建的。这就意味着,许多民营企业将可能因此被“废掉”。在市场经济日益深入和成熟的中国,这种以提高门槛来抑制竞争的规定,堂而皇之地接连出现在商务部的相关规定中,不能不令人称奇。 民营企业的抗争并没有感动“上帝”(决策者),2006年12月7日,外界非常关注的《成品油市场管理办法》和《原油市场管理办法》终于出台,该政策从2007年1月1日起实施,这是对即将全面开放的成品油市场作铺垫。根据两个《办法》,中石油、中石化垄断局面被打破,外资和民营企业将可参与竞争,但业内人士表示,由于对经营门槛要求过高,会导致一些民企不得不退出市场。

在《两个》办法中,对于原油经营以及成品油经营门槛都较高,在原油批发方面,注册资金必须超过1亿元,具有长期、稳定的原油供应渠道,包括有开采企业或者有年进口量在50万吨以上的进口企业或有相应规模的原油供应协议,拥有库容不低于20万立方米的原油油库。而原油仓储企业要拥有库容不低于50万立方米的原油油库,具备接卸原油的输送管道或铁路专用线或不低于5万吨的原油水运码头等设施。

这些规定对于民企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这让人们多少感觉2005年春天国家颁布的“非公经济36条”只是一缕乍暖还寒的春风,在这份文件中,国家有关方面的承诺是给予民营企业与国有企业同等的国民待遇,可如今门槛加高,民营企业根本无法进入成品油这类市场。

而2006年,所谓民营企业“原罪”再次引爆公众眼球,民营企业又一次遭遇舆论虐待。

是年国庆前不久,公安部启动了对黄俊钦私人所有的“新恒基系”的立案调查,查封其全部资产。而早前,银监会也参与了摸查“新恒基系”及黄光裕所控“鹏润系”的整体银行贷款和负债有关情况。官方初步调查结果显示,至少有13亿元的问题贷款在鹏润和新恒基之间密切流动,最终流向境外,形迹可疑。这些资金构成了黄俊钦兄弟创业期的“第一桶金”。

11月1日,黄光裕否认遭公安部门调查,并发表了五点声明。相隔不到一天,国美再次发表声明,称黄光裕正协助调查,调查涉及买家从他个人持有的Eagle Property Group投资公司购入住宅物业所用的按揭,因Eagle为未具名的买家按揭提供担保。黄光裕还表示,不能保证其兄黄俊钦没问题。这使2004年、2005年两度成为“中国首富”的黄光裕陷入一场“原罪”危机。

2006年陷入原罪危机的还有胡润百富榜上的广东佛山顺德金冠涂料集团董事局主席周伟彬,因涉嫌巨额偷税被刑事拘留。而遭“合同诈骗罪”起诉的深圳市明伦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周益明也在10月31日至11月3日进行了公开审理。周益明是去年深圳最年轻的《福布斯》上榜富豪。

这是自2003年国内掀起针对民营企业家原罪的争论高潮后出现的又一次集体反思。民营企业最大的小辫子,就是原罪。一旦目中无人,便会被拉动一根根小辫子,痛苦不堪。

统战部副部长胡德平面对民营企业困境时曾说:“再指责企业的原罪,就是反对改革开放”。对这敏感议题,多数官员保持沉默,但年方51岁的重庆市委书记汪洋却公开表态说,政府应最大程度宽容民营企业初期的不规范。这对被舆论虐杀的民营企业来说,真是莫大的安慰。

宠虐自有缘由

有评论说,之所以出现宠和虐这样的词,是我们这个社会特殊的政治环境和经济环境造成的。

人们可以看到这样的“轨迹”:符合政府策略,和当地的官员关系好,并满足他们的政绩时,民营企业往往就被宠坏了,反之就会遭到虐待。

严介和的太平洋集团就是被宠坏了的典型。严介和利用当地政府急于出政绩而又没有钱改善投资环境的浮躁心态,自告奋勇地为政府排忧解难,主动垫资,承揽诸如开发区、工业园、市政建设等这类能为当地政府脸上贴金的工程。

这真是“我在瞌睡时,你立即送上枕头”。对严介和投怀送抱的亲昵之举,政府当然倍加赏识,政府要员频繁出没严介和用来公关的南京小红楼,给严介和很大的面子。于是一个个工程不需要任何招标程序就轻易落入严介和的手中,严介和从政府那里索取到信任的资本,从银行贷得一笔笔工程启动资金。

严介和的快速发家,玩的拿手好戏是所谓的BT模式,即带资建设再移交,业主分期还款。这一经营模式概括起来就是:从政府拿单,再利用政府信誉向银行申请贷款,利用银行短期贷款启动项目,再靠占用下游供货商或工程队资金,最终获得政府的长期回款。

 民营企业家:在宠爱和虐待中沉浮
2004年,ST纵横成功恢复上市,这一年年终,严介和与他的“太平洋”又获得了三顶桂冠:全国民营企业十强、位列江苏十大新闻事件、中国十大杰出管理人物。

严介和一直以为自己的最大底牌是政府:“因为太平洋就是诞生在政府的怀抱里,成长在政府的怀抱里,壮大在政府的怀抱里。”可严介和忘了,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在中央挤压基本建设的高压政策下,地方政府为保官位,不得不抑制投资欲火,原先承诺的项目不得不下马。这对严介和这类“空手套白狼”的投机者来说,无疑是致命一击。

此前,由于政府对严介和的信任,银行对严介和大开绿灯,严介和想贷多少钱就能贷多少钱,银行几乎成了严介和的提款机。

而一旦传出严介和的资金链出现问题,银行又翻脸不认人,举起虐杀的大棒,竟相逼债。

当今社会的浮躁也是民营企业冰火两重天命运的根源。社会极端势利,对民营企业极端苛刻,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成则倍受宠爱,败则惨遭虐待。民营企业兴旺发达时,鲜花、掌声、荣誉纷至沓来,一夜之间,民营企业家的头顶上笼罩着一顶又一顶眩目的光环。而民营企业败落时,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昔日蜂涌而来的政府官员、银行大亨视民营老板为瘟神,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所以对“问题民企”的拯救,成为社会一大难题。近几年来,多少民企沉疴泛起,落入深渊,一个个垂死挣扎,企盼救助,而社会各界多为作壁上观。参与救助的各方也是勾心斗角,趁火打劫,游戏博弈的背后无不包藏着野心和图谋,使得民企的救助关山阻隔,一路风波,总是那么难。

民企救助难主要难在地方政府的心态阴暗。从理论上说,民营企业不再是“填房”,不再是“后娘养的”,而是社会主义经济重要的生力军。而在政府心目中,国企和民企手心手背都是肉,应当一视同仁,不该另眼相看,厚此薄彼。可是,政府与民营企业能共富贵却不能共患难,民企兴旺时,政府春风满面,笑靥如花;一旦民企出事,地方政府不是缺位,就是越位,要么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要么指手画脚,横加干预。德隆崩盘,只是在德隆奔走呼号之下,惊动了国务院,政府有关方面才开始投入救助,但错过了抢救的最佳时间。至于健力宝,三水区政府采取的是一种粗暴干涉的救助方式,竟然成立工作班子抢占健力宝,轰走买家,实在是让人寒心。

呼唤公正 好自为之

在中国,民营企业缺少的不是资金,不是市场,而是公正的国民待遇。我们为民营企业呼唤公正,就是呼唤平等公正的政策待遇,既不要宠爱,也不要虐待。宠爱出逆子,虐待也会出贰臣的。唯有让民企享受与国企同等的国民待遇,民营企业家才会做政府忠诚的臣民。

一个民营企业家要做清醒的市场人士,既不要被宠爱所陶醉,又不能被虐待所吓倒,要自律自警,好自为之。

首先,你的产业是不是符合国家和当地发展的方向,如果是,就会得到支持,如果不是就一定不会得到支持。比如,你做一个企业,有污染,你叫政府怎么支持你?你的经营方向与国家宏观调控政策相悖,政府更是爱莫能助。

民营企业家一定要努力吃透国家的产业政策,在国家大刀阔斧的宏观调控的情势之下,莫要逆流而动,小局要服从大局。要相信政府一定会支持那些服从国家产业调整的民营企业,“听话的孩子”多吃奶,现在不是“会哭的孩子多吃奶”的时代了。

其次,要严格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不要投机取巧,不要偷税漏税。我们的社会靠税收支撑,民营企业要为国家多作贡献,主要表现在税收方面,做纳税的积极分子。

轰动全国的“2006年胡润百富榜”余波未平,广州又传来新信息:“2006年胡润百富榜”前十名的广州一房地产大亨,个人坐拥财富100亿元,其所拥有的大集团却连续几年欠下巨额税款,经税务部门多次催缴,至今仍欠税达2800万元(不含滞纳金)。广州市税务部门有关人士称,部分房地产企业已经成为广州市的欠税大户,其欠税金额占广州市全部欠税金额的80%以上。个人财富高达100亿元的富豪,却在纳税的时候千方百计拖欠,令我们看到富豪们即杰出企业家们作为社会精英人士所表现出来的低质的财富观和纳税观。这样的人,怎能会受到社会公众的尊敬和宠爱?又怎能不被公众舆论所“虐待”?

再者,企业就是企业,不要有太多的政治情结。我们有的企业家忘记自己的市场身份,稍有一点成绩就充满政治情结,总想取悦于政府,投其所好,献媚取宠,从政府那里获得资源,总想投机。严介和的前车之鉴已经为我们提供了深刻的教训。

有的民营企业家总想戴顶红帽子,千方百计往人大、政协里钻,或者弄个什么头衔,其实荣誉和责任是鸟之双翼,车之两轮,缺一不可的。只有一门心思地钻研市场,做出成绩来,企业才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而那几顶红帽子毕竟抵挡不了市场潮流。一旦有变,企业被淘汰出局,民营企业家头顶上的红帽子也会被随时摘掉的。唐万里曾贵为全国工商联副主席,现在随着德隆大厦的倒塌而摘去桂冠。

所以说,宠爱也好,虐待也罢,民营企业家只要走正道,就不会因为宠爱而惯坏,也不会因为虐待而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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