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随着文明的发展，愈来愈多的人走入了自我设计的迷区，被尔虞我诈的狠毒环境吓倒，不是变得更加残忍便是失去知觉，文/苒苒科恩兄弟的经典之作《缺席的人》最让人刮目的是男主角比 利·鲍勃·松顿的表演，电影从头到尾他都几乎只有一种表情，麻木、困顿、有点儿忧郁，哪怕自己与周围人的命运都有了巨大转折，他那门板似的面孔却是经久不变。或许这样的理发匠你有时候也会遇上个把，沉默、不擅交谈，经常若有所思地研究你的头发，哪怕他的思绪已飞到天边，你也无从查证，松顿诠释的艾德·克兰便是那样的人物。艾德与妻子结婚没几年就变成性冷漠，不喜欢应酬，整天想着发财却不表露出来，开头我们以为他只是阴险抑或城府太深，然而随着故事的发展，一切都走向失控边缘的时候，才发现艾德实则是得了一种病，是“冷”病，对周遭的一切都无法表现出热情来，哪怕心里想着，亦由于现实的触脚过份尖锐而缩回去了。
艾德的病症让人总不自觉得联想到波兰斯基远在六七十年代完成的经典之作“公寓恐怖三部曲”，这三部电影（《罗斯玛丽的婴儿》《怪房客》《冷血惊魂》）尽管讲述了不同的故事，核心却是完全一样的，就是刻骨揭露缘何人与人的关系随着文明发展变得逐渐疏远的症结，从开始的热情友善至最后的逃避乃至癫狂，都在传达同样一个惊悚又无奈的信息，对待周围人，我们必须防备多过沟通，可见他具备了超强的预见能力。所以《缺席的人》中生活乏味的艾德一直是冷眼观世，无论是面对妻子的不忠、好友的背叛、甚至自己被送上电椅的那一刻，他都显得安份平和的态度就是那三部曲的延伸，好似对这个世界已经毫无感觉，世界不爱他，他也不爱世界，仅此而已。可以讲，波兰斯基的三部曲很好地解释了之所以会产生艾德这样的人之原因，亦是对“病根”的深入挖掘。无论是《罗斯玛丽的婴儿》抑或《怪房客》中，主人公初始均是天真善良的人，前者玛丽与丈夫搬来新的公寓住，她怀了孕，本该被送上幸福的云端，却不想由于丈夫对事业的的贪念，让他（她）们的邻居，一群隐蔽的异教徒有机可乘，使得她诞下撒旦之子。《怪房客》对人际关系潜在危机的剖析则更是犀利，男主角特雷克斯基在搬进租来的公寓房之后，未曾遇上什么神怪式的邻居，他周围的房客均正常而刻板，不允许他在夜间发出任何声响，总是站在他对面的厕所里隔着玻璃一动不动观察他，甚至由于他拒绝参于邻居们集体策划的要赶走一个可怜房客的行动而遭到非议与诽谤。特雷克斯基于是从一个正常朴实的年轻人渐渐走向精神崩溃，他在影片末尾的两次跳楼极为触目惊心，旁人在他眼里犹如地狱恶煞。可见电影人在遥远的过去已经意识到人类自我保护意识过强导致残酷个性的萌芽产生，这种忧患演变到后来，便成了石头般坚硬的盔甲，只顾自己，蔑视他人，同情心逐渐被现实磨平。而三部曲中的《冷血惊魂》是波兰斯基站在一种反抗的角落来揭示病源的顽固性与无奈性，片中女主角卡洛雷杜年轻美貌，本该无忧无郁地享受青春，然而她的言行举止中却时不时透露着阴霾。卡洛雷杜对爱情冷淡，成天处于自我焦虑的状态，晚上总是梦见有一个丑陋的男子突然出现并强暴她，这幻觉使得她对周边的人均感到恐惧。《冷》中的恐怖房客并没有前边提到的两部那么多，却拎出了一个更大的层面来制造惊悚的气氛，卡洛雷杜走在街头总会时不时用手指揉搓自己的眼睑，使得整张脸变得极为怪异，音乐亦沉重诡异，仿佛与她擦身而过的每个人都是道貌岸然的魔鬼。卡洛雷杜这种莫名的恐慌到最后亦被证实是有来由的，她接触到爱与邪念双重夹击，在他们的压逼之下，卡洛雷杜潜伏已久的精神病终于爆发，杀死了两个人。卡洛雷杜的故事告诉我们，有人群的地方既是制造恐怖的温床，险恶无处不在，迫使大家不得不与人隔绝，建立起一道透明坚固的屏障。在这样的文明年代，私人空间已愈来愈少，身边开始出现种种不必要的麻烦，这突发的亦是必然的遭遇使得我们不得不在心底里偷偷藏了一个“卡洛雷杜”，厌倦、恐惧、忧郁却又无可奈何。《缺席的人》中的艾德看来已是懂得如何在“病症”百般折磨的情况下还能成熟地压抑住内心愤怒的人，他比周围人还要冷漠无情，却浑然不自觉。于是我们看到艾德用妻子出轨的事情敲诈给他戴绿帽的好友，原因只是他给一个囗若悬河的北方佬理发时被对方的生意经吸引住，于是决意要投资。在误杀好友时艾德亦是一脸茫然，只是由于紧张导致面部有些轻微抽搐，回到家中看到熟睡的妻子他依旧恢复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孔，第二天正常到理发店上班。艾德就杀人这件事情上没有丝毫的罪恶感，警方将他妻子做为嫌犯逮捕后，他亦是异常镇静，这种镇静不是伪装，而是出于本能，因此即便艾德曾经一咬牙向警方坦白是自已犯的案，也无人相信他，只当他是为妻子脱罪的愚蠢举动。当然，在艾德的内心深处亦是想要寻求某种精神寄托，就好比哪怕意识不到自己生病的人亦会想要食些补药。所以艾德无端地被一个少女的钢琴演奏所倾倒，并认定她是音乐天才，于是花钱去请知名的音乐导师来指点她，最后发现那只是一场空欢喜，那女孩对音乐毫无感觉，充其量只能当个训练有素的打字员。当然，在这一梦想被人像捏肥皂泡一般捏碎的时候，艾德顶多也只是稍稍睁大眼睛而已，这并非“荣辱不惊”的表现，而是绝对的病入膏肓。科恩兄弟塑造了一个没有灵魂却满脑子臆想的神奇人物，艾德现象代表了一代人偏激绝望的世界观，他们脱离俗尘却又不得不融入其中，对丑陋的事物无法改变于是只得假装视而不见，只在恰当的时候才伺机报复，对理想的实现与殒灭无法产生太多的悲喜情感。《缺席的人》这片名本身就是在诠释处于游离状态的一类人，他们永远置身事外，像缩进壳中的蜗牛，无论目睹抑或经历多少风浪，始终像身体得了麻痹症的人，用刀割用火烧亦不会觉得疼痛。之前波兰斯基已将人类的进化看作是一个蜕变成魔的过程，像《罗斯玛丽的婴儿》这样的解构甚至已把与人交往视作洪水猛兽，你清醒着却又挣脱不掉，这才制造了“缺席的人”，冷酷自私，还有点儿良知却远远达不到高尚的境界，看似精明又很扭曲。记得2006年高小英主演的韩国恐怖片《公寓》亦是活生生地给这种疾病的蔓延趋势敲响了警钟，用一幢公寓楼里的住户集体变相虐待一个残疾少女的故事，构勒了一幅众生相，足见人性之阴暗可憎。尽管艾德所经历的谋杀事件并未见得有多恐怖，更似有一些阴差阳错的成份，而顶教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对待它们贯彻始终的方法，以心理病态应对社会的病态，顺带嘲笑了看似温情脉脉的世故人情。随着文明的发展，愈来愈多的人走入了自我设计的迷区，被尔虞我诈的狠毒环境吓倒，最终不是变得更加残忍便是将自己的本性挫到失去知觉，一如艾德那样一边酝酿他人的悲剧，一边成就自己的绝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