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前几个月，我所居住的宿舍楼由产权单位出资，在每一层楼的楼道里都安装了公共路灯。一时间，人们行走再也不用象过去那样小心翼翼，整栋楼的人都在为公共空间充满光明而感到欢欣。不过在此之前，至少在我入住这栋楼的三、四年里，这栋楼的楼道里却长期只有灯座没有灯泡，虽然晚上人们行走只能借助居民室内透出的依稀灯光，因此也有不少人吃过苦头，但谁也不愿为装这些公共路灯付费。
从这件事，很容易让人想起另一个经常被人引述的故事：在一间不足20平方米七家人共用的厨房里，本来仅装一盏灯就可满足所有人的需要，但同样由于只装一盏灯涉及到如何付费，难免利益分配不均，于是只好七家人装七盏灯。结果一到晚上这间厨房七盏灯齐放光明，由此产生的支出，自然是各家付各家的费。
其实，我国宿舍楼的楼道灯究竟该谁付费，始终是一个没有得到很好解决的问题。其根本的原因是：作为争论一方的居民户认为，楼道灯如果由个人掏钱付费，花了钱的人可以消费，没有花钱的人同样也可以消费。由于楼道灯具有非排它性的公共产品的特征，因此按常理不应由个人装灯付费。但在作为争论另一方的政府看来，宿舍楼的路灯虽然具有公共产品的特征，但毕竟只对进出这栋楼的人才产生效用，它不象国防、社会治安、消防或其它公共产品，只要人们生活在同一社会里，任何人都能得到安全的保障或服务。所以，如果由政府装灯付费，无异于是对其它没有享用到楼道灯方便的纳税人的利益侵害。那么居民和政府都不对楼道灯的安装和使者承担责任，作为产权单位付费又如何呢？产权单位认为，楼道灯不象大街上的路灯高高悬挂，一旦装好，使用权就归属于整栋楼的个人。但由于装灯不用个人付费，任何人也不用为灯泡寿命的长短和电费成本的大小操心，这样灯泡不分昼夜地长明或被盗就会成为普遍的情况，楼道灯在给居民带来方便的同时，却引起了资源的巨大浪费，不少产权单位面对巨额的公共灯成本也实在承受不起。看来，象楼道灯这类涉及到各方权利与义务都难以分清的事，在我国经济水平与社会公德得到普遍提高之前，实在也找不出什么唯一解决的办法。有条件的产权单位为居民装灯付费，没有条件的产权单位让楼道灯成为摆设，多半也是相关各方利弊权衡后选择的结果。
从另一方面看，楼道灯的事虽小，却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政府行为与市场行为如何分界提供了依据。1991年世界银行组织年度报告，总结并归纳了市场和政府结合的相互补充方式。这份报告的结论是：除非政府干预能产生明显的效果，否则就让市场自行运转。用该报告的另一句话说，政府干预只有在对市场产生“友善”作用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增加社会效益。从前面提到一间厨房里七家人用七盏灯的例子看，有的人总以为这种情况既浪费能源，又增大了个人开支。如果由政府提供并规定这间厨房只能用一盏灯，岂不就能实现资源最大节约，达到皆大欢喜的目的？因此引用此例的人大多认为此例为政府干预市场提供了依据。但如果认真推敲一下，我们不难发现这种推论并不合理。因为按常识来说，这件事之所以发生，主要是由于这七家人都认为自己最懂得节约用电，知道什么时候拉亮灯泡才能将电费用在刀刃上。这种情况下，七家（或最少两家）共用一盏灯，就需要协调或监督对方的用电情况，支付一定的协调或监督成本。显然，如果支付协调或监督成本带来电费的节约，明显高于独自用电的好处，人们自然会采取合作用电的方式。但如果情况相反，甚至监督无效，那么各家用各家的电也就成了必然选择。现在，如果按有的人所想，由政府装灯并支付电费，政府行为固有的外部经济特征，使其对用电的计算远远不及当事各方精明，况且政府也不可能时常派人监督各家的用电情况。监督失效，人们“搭便车”的心理就会自然产生，最后得到的往往仍然是灯泡损耗率和电费大幅上升的结局。
从经济学角度看，市场行为与政府行为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前者具有试错功能，而后者却不具备这个能力，因此政府对资源的配置往往没有私人有效。比如“七家人用七盏灯”，多半是七家人合作用电监督失效后的结果。而在我所住的宿舍楼里，人们长期不愿为楼道灯付费，也主要是因为多数人还可以在居民户透出的依稀灯光下勉强走路。否则，恐怕也早就出现了一户一盏路灯的情形。其实，类似楼道灯的情况，只要将用电、公共交通等公共产品与私人产品并存的情况作一比较，孰优孰劣，自然就可得出结论。当然，这里并不是说政府不应该为社会提供必要的公共产品。事实上在有些方面，如前面讲的国防、治安、消防等一般公共产品，也只有政府才能发挥作用。再如在为市场发展创造一个良好的制度环境，倡导诚实守信的商业道德方面，这些产品或领域私人缺乏投资冲动，非政府亲力亲为不能解决问题。因此，政府对市场的作用不容忽略。但现实的问题是，近几年有的人在市场竞争中处于弱势，就希望得到政府的帮助，有的人看到市场发展中的不正常情况，也呼吁政府干预。一些人充满了救世热情，却总不相信老百姓也能从错误中吸取教训，也可以承担起由错误选择产生的后果(盛洪、1995年)。试想一下，过去我们基于对集中计划经济体制有效性的认识，赋于各级计划和管理机构极大的权力带来的是什么结果。难道不是一系列买菜难、吃肉难、乘车难的社会问题？从这一点看，有效自由竞争市场秩序的出现，并不能简单地从政府行为自身逻辑中推导出来。相反，在大多数情况下，它只是在一定制度安排下，市场循序渐进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