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骨科医生来时还特别交代:骨折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骨接好了,如果是年青人当天接骨当天下地活动的也有。说到这,我还以为是医生是来安慰我们的,正准备表示感谢,医生却话锋一转,说: “老人骨折就不同了!”他说,老人骨折是属于“致命性骨折”!
2006年大年初二(20051228),我把大哥和爱侄送上北去的列车。在《与大哥共度这离别的良宵》里,我讲到我大哥如何夜以继日、针砭药石,给我大腿骨折的老父治疗,使我父亲身体迅速恢复过来的过程。其实,那时正值春节,大时大节的,因此我还廻避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当时,我骨折未愈的父亲,其实才刚刚脱离生命危险!其中曲折,想来都令我心惊肉跳。现在,我父亲虽然还是走路不太方便,叫人挂怀,却已没有性命之虞。虽然仍然后怕,但是我还是想把这个以前省去的过程写出来,也许对如我一样需要侍奉老父母的天下儿女会有些益处。
一、手术后,我爸爸背部的剧痛 我父亲去年11月10日(20051110)大腿骨折后(见《十一月中的这一天》)住院至27日回家。手术做得应是很成功,做了手术之后,我父一直说,从做手术到现在,还真没什么痛的感觉。他还以他特有的解释说:“大概是把污血给放出来了,这类风湿可能就已经自己好了”,这真令我倍感欣慰。 在动手术前,我们的处置是非常恰当的,因此当救护车呼啸着开到医院的时候,来接手的紧张的手术医生都呆住了:断成两截了,我们还以为是开放性骨折呢!后来我才知道,当断开的“骨刀”刺破了皮肤,也即是所谓“开放性骨折”之后,就难保病菌的侵入而受感染,这样为了保住生命,可能就只有截肢了!听到这话,我们都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象我爸爸这样,从前体力强壮,可谓英雄大半辈子的人,如果真要截肢的话,那是一个多么叫人无法承受的打击!尤其是我这个就在身边做儿子的,那样的手术,将是一个多么叫人左右为难的决定啊!
我爸在住院中,可谓一日好似一日。那时,我请了将近两个星期的假,待我爸稍有好转,就和我妈轮流着照顾:医院的饭菜不好,因此我则整个白天在那侍奉着,到中午,我妈来送饭,然后我就回家睡个午觉再去“接班”,下午到快六点的时候,我妈再送饭过来。我则回家“下班”。到晚上,有时我就去陪一会,有时则在家看看书,写点东西。我的前两篇关于我父亲的文章,就是在那段时间的间隙中写的。
在前几天,最累的要数我妈。我爸的脾气大家应是知道的:就爱支使我妈。因此,一到晚上,只要我妈稍微眯一下眼,我爸爸就又叫唤起来。这样,事实上我妈根本就没睡什么觉。而我在那时,我妈刚到家,我爸这边又叫唤起来了。那时候我爸还不能下地,连解“大手”(大便)都要在床上躺着解。而这样,我爸见我在旁边又拉不下面子,就又叫我妈来。有时我妈刚服侍他解过了,我妈刚走,这边又叫起来了。这样反复地折腾着,事实上我妈往往就在这从家至医院的路上来来回回地跑。
其间,我的兄弟常来电话,我就讲现在的情况。讲到爸爸怦然倒地,而现在没有一点问题的情况时,几兄弟都庆幸的笑——你要知道,象我爸爸这么大年纪的人,竟然还经得起这么重的摔,不仅没有其他骨折,而且连一点问题也没有。尤其是说到医生们讲到的“开放性骨折”的事,那更是叫我们几乎是庆幸得大笑起来:一个是处置得当的庆幸,再就是说明我爸身体是多么强壮!这怎不叫我们兄弟有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快意呢?
手术过后,我爸爸因手术失血,需要输血。失血的症状就是没有食欲,而这时正是长骨的一个关键时期,如果不能吸收较多的营养和钙质,就会影响疗效。输血我是很害怕的,现在的爱滋这么多,而且最要命的是血液就是经过了检验,也不能完全保证就没有病毒的存在。
但是,对于医生来说,血液的质量和责任是由血站负的。作为医院往往都是靠输血来赚钱,既没有责任,又还有得赚,医生当然很热衷于输血。而且按照当时的情况,输血也是必要手段。最后经过权衡,我还是只有让医生给输了三袋血。这样我爸爸的食欲要好一些了。
几天一过,新的问题也出来。整个白天,我一直呆在那里,不敢出门一步。这时我爸爸除了要解手喝水以外,并无异样。但是,到晚上,我一“下班”,我爸爸就直喊痛起来:先是腰痛,后是背痛。而当我一到医院,我爸就又没事人一样。而当我回家,第二天,我妈就又说昨晚我爸痛得如何厉害。而找医生,医生则反复地看了X光片,却没有任何问题。我问医生是不是软组织挫伤,医生却说没一点问题。甚至连药也没开。
这样折腾了几天,我都有点疲了,未必我一走就痛呢?我知道我爸这人往往这样,当我妈在旁边的时候,往往要虚张声势地夸张一番。就是有个感冒什么的,都要做出很难受的样子。但是,既然我爸说了,我又何不给他买点药,也是作为一种心理安慰作用呢?因此,到12日(20051112),)我就先到药店找膏药,我只是拣最贵的买:膏药本是我大中华中医的强项,可小日本可确是发扬光大了:那种日本膏药,打开包装,里面是一小瓶药水、一个做得很精致的药垫。我给我爸的腰、背都贴上了好几贴。我爸爸非常的受用,说这膏药很怪,好象真的渗透进去的感觉。
我爸是一个很信权威的人(这点在后面还有体现),为了加强“治疗”效果,膏药贴上去,我就又坐到他床头,把这膏药大吹一通:我说这膏药一贴就是几十元,已经是当地最好的膏药了。我爸爸听了感觉非常满意,面带微笑地听着,做出很惊讶的表情。
我以为从此应无事了,可第二天,还是整个白天无事。到晚上快十一点了,我再去了一趟医院探视,,我妈说仍是痛。只到此时,我才意识到了严重性——看来是真正有问题了!
我这时才真正省悟过来:我、我们的几兄弟怎么就那么懵懂!那么糊涂!想起我们这几个傻兄弟,竟然不知我爸爸原来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一个快七十岁的人,这么重重地摔下去,没有分筋裂骨,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会毫无知觉,竟然一点不痛的道理?就是年青人,都会受不了啊。
我当即到药店又去买了两盒治伤特效的《跌打丸》,这种药有两种牌子,我各买了两盒。马上给我爸送去吃了,到第二天果然就有了好转。但是,这种痛却到出院、我大哥来,都一直在延续着。只是情形要好一些。最后,我竟又对“伤痛说”怀疑起来。
这时,我爸爸更加坚信他并不适应南方的气候了。他和我妈说,他不适应这种南方的气候,他说他出院后马上就想回家疗养。我听了气不打一处出,很坚决地喝止——你要知道,我如果让我爸妈回去,如果是讲气候的话,他们还会再来吗?
直到16日(20051116),我爸才在手术后,第一次从床上坐起来,并且还能自己吃饭了。这几天,我爸爸老是做梦,有次梦到他的牙全掉光了,还有一次梦到他买了一条母牛,结果母牛被火烧死了。梦到牛,在我们的传说中,是“祖宗不安”的意思;还梦到他打火点烟,却把钱给烧着了,甚至还梦到看到了一些已经死去的过去的熟人。。。这令我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二、医生说:老人骨折是要致命的 在出院前,我见爸一日好似一日。因此,我要爸爸多活动一下。但是每到这时,我爸爸就发脾气。他说,他如果能活动的话,还会用得着装得不能动吗!其间,骨科主治医生来时还特别交代:骨折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骨接好了,如果是年青人当天接骨当天下地活动的也有。说到这,我还以为是医生是来安慰我们的,正准备表示感谢,医生却话锋一转,说:
“老人骨折就不同了!”他说,老人骨折是属于“致命性骨折”!
我的心不由得又咯噔一下子提起来,我问怎么会是“致命性骨折”呢?医生解释道,主要是老人骨折后,元气大伤,然后就是躺着动不了,几天下来,人的整体机能就会急剧退化,最后身体马上垮下来,这样就危险了!
想着我爸最近的表现,还真是那么回事:每天都是这么躺着。甚至医生来给他装上一个肢体活动机,让他被动地活动大腿,他都不愿意动一下。每每做了一会,就不干了。这不正是这样吗?
我马上把医生领到病房,我稍稍地提醒医生,最好是做出和我讲的样子,然后让我爸听到自己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医生照做了,而且还特别到我爸爸旁边仔细地说了其后果,我爸爸虽然点头答应着,却仍然是没有任何改变。
医生的这句话我记住了。我知道现在真正的危险事实上还没有过去,因此,接我爸出院的喜悦一下子无影无踪!
我问医生:那么就没有办法吗?医生说,办法倒是有。他说,在床上等骨头长好的这段时间(半个月),最主要是要加强锻炼:练腿部肌肉,练肺活量——没有力气也要练,吃不了东西也要多吃。
27日(20051127)是我爸出院的日子,我和妈把爸爸好好地侍候回家,一到家,十分钟不到,我们每个人的脸色,就一改在医院时的灰头土脸,刷地一下子都鲜亮起来。其时,我深通中医的大哥已经和他儿子到了桂林,他在那开会。正好也请好了假,因此我父亲的调养应可谓水到渠成,很是顺利的。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我却是难得安宁。医生讲的果然而言中了——此时,我父睡在床上,果然就一睡不起,从早到晚,根本连一丝力气也没有。甚至吃饭也只好在床上侧身躺着吃,解手在床上解(还得交代一下,我为了给父亲大小便还特地跑了很多地方才买来了病人在床上大小便的坐便器)。然后,是一声接一声的喊痛。腰痛、背痛、手也痛;随后,胃也痛起来。
——胃痛?难道是有内伤?
幸好!我们的楼上曾有一位妇女也曾骨折过,她后来的症状也是胃痛。这样,我就又心安一些。
看到我爸一天躺在床上痛苦的样子,我都想把他重新送回到医院。但想到在医院时,医生对这种痛也毫无办法,甚至还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又只好打消了念头。
出院的这几天时间,好象有几年那么长。我爸饭吃不下;仍是不能坐。看着爸爸痛苦的样子,我和妈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直到12月5日(20051205),我大哥从桂林赶来,施以药石,第二天我爸爸就能吃饭。但仍然是不能坐起,甚至坐不到两分钟,就得躺下。还是这样饭是躺着吃的;我买了个冲凉椅,解手即要人搀扶着坐上去,然后是再尽快躺下。最后,看着看着我爸爸就不行了。无论我哥如何用药,都无法使我爸坐起来,而且我看到他躺着的时候,甚至连肩都是无力地贴着床的。短短几天,甚至连在床上转个身都喊痛喧天。
我有闻医生的警告,知道问题的症结:那就是躺的!但是,我一旦说出来,我爸爸就气得不得了。他发脾气,我倒高兴——这说明他的身体比以前要好!到后来,我爸的身体甚至连翻身都要人帮助,躺着一边叫痛,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多!他的精神也完全垮了,他的呻吟声,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人可怜他,因此听起来特别凄厉。在一声凄厉的呻吟过后,甚至都可以看出他在谛听着我们对他的反应。
为了打消他这种依赖,每每他呻吟的时候,我就往往故意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没事。痛一下没问题的,多活动活动就好了。这时,往往我爸会发出更大声的凄厉的尖叫。那种声音中充满着痛苦和绝望,我甚至还可以听出,就像委曲顽皮的小孩哭闹中带着的愤怒!
我大哥是一个没有立场的人,尽管我已经把医生的警告告诉了他。但是他经过诊断认为可能已经肾功能已经出现了问题,而且造血功能一直也没有恢复:一天我哥稍稍地把我和妈叫到一起说:看来除了输血,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知道,如果现在还不采取措施,就可能已经晚了!
看着我爸爸一天不如一天,就像一个宠坏了的孩子,以他的呻吟来博得我们大家的关注的时候,即使我大哥这样的中医专家,都没有办法。而当我一再提醒我大哥的时候,他却是说:“你还不知道爸爸现在的病情有多么严重”!这真叫无法理喻,我甚至愤怒地对大哥大吼;你还不如不来!
三、我二哥的一个电话救了我爸的性命 2006年的1月9日,这是一个值得我家庆贺的日子。正是我们全家焦急,准备把爸爸送院的时候,这天的晚八时,我二哥打我的手机。我听到手机声音,忙到我的书房:我不想让我的讲话被爸妈和大哥听到。我二哥问爸现在情况怎么样?我说他主要是躺的!哪知我二哥,马上响应道:“是的,我今天到一家人家去,他爸以前也是这样死去的”!
二哥的话,对我来说就象一个晴空霹雳!
他就要我把电话给我爸听。
这时,我牛头不对马嘴地故意问:是老中医说的吗?
我二哥很聪明,说:是!
好!我马上跑到隔壁把电话递给躺在床上的爸爸。爸爸这时正惊奇地翻着眼睛看着刚跑过来、站在他的床档头的我,似乎在问:什么事!
我说,振某(隐去真名)打电话来了!
爸很快地一把接过电话,正“啊”地准备说话,我二哥显然是来了一个先发制人:
“啊?!”,我爸的脸顿然变色,显然是吓了一跳,突然咚地欠起身。
对着电话很急地问:是吗!好!我马上起来!”
我爸似乎突然有了精神,陡地就坐起来,对着还在瞪着眼睛发呆的我大哥和我妈说:
“快扶我起来”!
接着,我爸爸第一次坐到我给他准备的那个带轮子的冲凉椅上。我们把他推到了客厅。
他继续在和我二哥打着电话:“是老中医吗?八十多岁!”
我爸爸脸上突然有了血色,笑道:那这中医可真是有经验啊!
我们都在谛听着,此时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成巨响。我们听我二哥说:不但是平时不能躺着!要按时起床!要一起吃饭!解手要到厕所!
好!我爸笑道:好!妈的,差一点呵!
我们几个都在静静地观察着,互相使着眼色。而我爸则一直在专注地和我二哥煲电话粥,就象平时一样无事人一样似的了。
这天,我爸创造了一个奇迹——从晚八点直坐到十二点!边看电视边和我们说笑,我们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甚至我大哥惯性地要爸爸早点休息,也被我爸拒绝了。
爸爸不住地赞道:还是这老中医厉害!
这其后我家的生活,仿佛都是给谱上了轻音乐似的。我爸更加坚定地认为这个南方的“气候不适合我,我在湖南住了五十多年呢”!事实上,他其实想早点回去的目的,就是让那“老中医看看”。
还是我哥哥在开着药方,一会是补气,一会是补血,一会又调整什么之类,往往能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不过,我爸还是坚信这是我二哥“用电话报过来的老中医的方子吧”(呵呵,这方子往往是我“上班时收到”)。到我大哥大功告成,于大年初二提早赶回他的家的时候,我爸爸就已经可以战战巍巍地从这个房走到那个房了。
过了好几天,我和我大哥才趁我爸没注意,和我二哥通电话,我问他到底讲了什么话,一句话就给爸一下子给弹起来?
我二哥说他就说了一句:爸爸你躺在床上会拐场!
我和我大哥到这时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叹道:你这句话可是救了爸爸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