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看到汤唯广告被禁播的消息，官方的解释是“对事不对人”，不明白这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关心的是“有人”指示，其法律依据是什么法？20年前，这类事情不断，20年来，这类事情还是不断，历史不断重演，什么时候能结束这类事情没有法治的管理局面呢？我企盼着。
喜闻《假若明天来临》播出全剧（1989年）*
陈力丹从最近的一期《中国电视报》(第15期)获悉：《假若明天来临》从4月20日起播出全剧。我对谢尔顿的作品只当作消遣，评价不高，但这条消息却使我非常高兴，所以就写下了“喜闻《假若明天来临》播出全剧”这么个标题。一部电视连续剧全剧播出，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喜闻”实为多此一举。但若回顾一下八九年来我国电视台播出节目所遭到的业务工作以外的干预和介入，这回的“喜闻”并不是无感而发。 去年2月，中央电视台播出美国电视剧《假若明天来临》，看到第三集，便莫名其妙地停播了，既没有事先通知观众，也没有事后说明。从非大众传播渠道得知，这是因为有人说这部电视剧宣扬犯罪有理，教唆犯罪等等。我只知道谢尔顿的同名小说很畅销，从未听说哪位女士偷窃是因为读了谢尔顿的这本小说或看了改编的电视剧。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于数以万计的读者、观众相比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上述逻辑成立，那么学习雷锋也应禁止，因为就我知道的而言，就有好几起自己放火自己救、自己的钱物作为拾来之物交公的事，若不学雷锋，还发生不了这类事呢！显然，这样看问题是不妥当的。然而，不论怎样，这个“有人”来头大，电视台也得听话。 这种事不是头一回了。1980年，中央电视台播出第一部外国电视连续剧《加里森敢死队》，这部电视剧描写二次大战期间，中尉加里森带领五个有各种本领的在押刑事犯，深入法西斯敌后进行各种特工活动的故事，内容惊险紧张，同时富于趣味性。当时家庭电视机不普及，为了看这部片子，各机关学校的公家电视机前，常常挤得水泄不通，可见大受欢迎。谁知播出几集后，便莫名其妙地停播了，没有任何说明。依靠人际传播途径，听说是有人说这部电视剧宣扬各种刑事犯罪手法，影响不好等等。这部片子当然谈不上什么世界名片，但作为一般娱乐片还是不错的，少数人的意见竟可以这样无视上亿观众，现在看来不可容忍，但那时这种做法实在算不得什么。“有人”习惯于把人民看作幼儿园的孩子，他们可以用“好心”来安慰自己。
有一年为纪念十月革命节，中央电视台预告播出苏联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谁知很快又传闻停播，说是因为片中有裸体镜头。那时“裸体＝色情”的观念还相当牢固，最后不得不交最高领导层的几个人审查，删去了这个镜头之后才按时播出。此事涉及的是一部中篇同名名著，因而引起国际上的议论。其实，那个被删掉的镜头，是为了表现主题----法西斯毁灭了最美丽的女性的青春——而不可少的：几个苏联红军女战士在洗澡时对话，称赞其中一位太美了，简直应当用玻璃罩上作为艺术品。这位可爱的女战士最后倒在法西斯的枪口下。
1988年是中央电视台的多事之年。9月30日，深受欢迎的《历史上的今天》停播，理由是轮回了一年，而知情人都明白，这个节目能维持到这一天就不容易了，因为讲历史的真实之事会触犯不少人的利益，这些人怕事实却又总认为真理在自己手中。有一部叙说电视片是这年的轰动之作，它作为艺术作品是完整的。正由于轰动，没有看过的要求看一看，看过的也想回味一番，于是要求重播的呼声甚高。然而，仅仅因为一部分人有不同看法（这本来是正常的），重播颇为困难。经过许多人的多方呼吁，这部片子才得以重播。但细心的人发现，重播时解说词个别地方被修改了。从非大众传播渠道得知，这并不是作者主动对作品的自我完善，而是在创作业务之外的压力下改的，不然便不得重播。干预到了这般田地，作者成了什么了？
今年初，20位全国人大代表提出建议，要求北京电视台停播动画片连续剧《变形金刚》，认为它宣扬战争和暴力。然而，北京电视台并没有因此而停播，至今还在定期定时播出；同时，一些报纸（例如《中国青年报》）至今还在对《变形金刚》的是与非进行讨论。这是一个好兆头。经过这么多年的改革开放，人们终于有些适应思想观念的多元化了。当然，这只是开始，因为不少问题尚没有意识到，例如人大代表的宪法意识问题。如果某部文艺作品并不违反宪法和法律，那么任何人都无权以其政治身份，要求禁止这部作品，即使违法，禁止也得通过法律程序。如果以个人名义就文艺作品发表意见，说它该禁，当然随你说去，而以政治身份这样发表意见，则是违宪行为。这些代表的出发点是善良的，但由于我们这几十年来一直习惯于在意识形态领域无法无天，禁这个批那个惯了，所以还想不到这样做在法治条件下意味着什么。 在人们的生活中，对任何信息都不可能全部接受，特别在当前信息过载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因此选择性注意、选择性理解和选择性记忆将更为突出。然而我们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内，却总是要亿万人民只认同某一种既定的注意、理解、记忆，稍有不同看法，就视为叛逆，至少叫你不好受。如果让人家对某部文艺作品展开讨论，讲真心话而不是学舌，那么就会发现，尽管看法五花八门，有的十分对立，但讲出来后反而令人觉得相安无事，像关于《变形金刚》的讨论便是这样；如果关于那部叙说电视片的讨论能在和谐的气氛中进行下去，绝没有“天下大乱”或“千百万人头落地”那么可怕。我们常常过高地估计了一本小说、一出戏剧的作用。 最近，党中央政治局通过了《关于进一步繁荣文艺的若干意见》（2月17日通过，3月11日发表）。看来，这是对过去10年这方面的经验和教训的总结。《意见》指出：“党的领导机关要充分尊重文艺的特点和规律，对具体的文艺作品和学术问题，要少干预、少介入。文艺作品的优劣，应由广大读者、观众和文艺界自己去评判，并要经受历史的检验。有些文艺问题的是非一时难以分清，应允许从容讨论，不要急于下结论，有的也毋需作出统一的结论。”《假若明天来临》将全剧播出，显然是落实《意见》精神的一件具体行动，可喜可贺。问题不在于电视剧怎么样，而在于我们有了一种宽容的态度。《意见》是个好文件，如果说对此还有什么要说的话，那就是：这么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早已有许多人提出，但长期无人理会，甚至有的人为此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为什么我们总要经过这么长时间，受到不少损失之后才能认识一个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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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1989年4月中旬，未能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