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经济学是一门“沉闷的科学”。经济学理论不仅同其他理论一样是“灰色”的，而且，经济学从来不给读者以任何承诺。“经济学不是点金术”、 “学习经济学不能给你带来财富”、“学习经济学不能使你成为天才”……这是经济学教科书给读者打的预防针或者说是经济学家为自己举起的挡箭牌，避免读者对经济学寄以不能实现的过高期望，也是避免经济学家因为不能实现读者的预期而陷入尴尬。经济学似乎不能为人们的实际经济活动提供直接的帮助，那么，经济学用来干什么？面的质疑，经济学家为自己勉强找到的一个借口是——经济学的功能在于解释世界。可是，在一个功利的时代，这样的科学很难激发人们学习和探索的兴趣。
于是，经济学家找到了吸引读者的有效招术——讲故事。就像马三立的相声和赵丽蓉的小品可以“寓教于乐”一样，经济学家也有这样的本领，通过讲故事诱惑读者进入经济学的殿堂。所以，大凡成功的经济学家都是讲故事的高手。于是，经济学给人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原理、定律、模型，还有精彩的故事。科斯的“灯塔”、张五常的“蜜蜂”、哈丁的“公地”、西蒙的“缝衣针”、阿瑟的“打字机键盘”，都是经济学中引人入胜、脍炙人口的故事。
经济学家所讲的故事大体有两类：真实的故事和虚构的故事。
真实的故事是历史上实际发生过的案例。经济学家将这类故事引入经济学，用以阐述某个经济学理论。这类故事中最著名的当属“通用收购费雪案”。
在1920年代，通用是美国最大的整车生产者之一，费雪是最大的车体生产者之一。为了使双方的供求关系长期化和稳定化，1919年，双方签订了一个合同，费雪为满足通用的车体需要进行专门投资，而通用保证按照成本加成17.5％的价格购买费雪的全部产品。合同签订后，市场车体需求量大幅增加。费雪利用合同的不完全性，采用了低效率、高劳动密集型的生产程序，通用的整车成本因此提高。而且，费雪还拒绝通用要求靠近装配厂设立车体工厂以降低运输成本的要求。多次协商无效后，1926年，通用收购了费雪。
尽管对通用收购费雪的动机、过程有着各种争论，但这一故事确实发生过。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们知道，任何实际存在的事物都具有多重属性。由于人们观察事物的出发点和角度的不同，由于人的认知能力的有限性，同时也是为了通过抽象使对事物的认识具有逻辑上的清晰性，对真实事物的认识往往存在多个维度。即同一事物在不同的观察者眼中可能呈现不同的景象。作为真实存在的“真实故事”也具有多重性质，从而观察者可以从多个维度进行观察并得出不同的结论。在“通用——费雪”故事中，科斯的解读得出的是交易费用的存在决定企业制度对市场制度的替代并决定企业边界的结论；克莱因、阿尔奇安、威廉姆森则认为，资产专用性和机会主义的存在导致过高的交易费用，敲竹杠的存在使关系投资者放弃交易而实行垂直的一体化生产；而哈特则认为，合同的不完全性意味着剩余的存在，从而为敲竹杠提供了可能，产权合并的意义在于确定剩余的归属，消除敲竹杠的机会。
经济学家讲的故事大多是虚构的。为了解释某个经济理论，经济学家会有意设计一些故事。故事本身服从理论分析的需要。如：
一位经济学家搭乘一架四引擎飞机，由纽约飞往伦敦。不明物撞击了飞机，发出一声闷响，飞机下坠。此时，飞行员告诉乘客们有一只引擎坏了。乘客们并不担心，但是，他们到达伦敦的时间将延迟半个小时。过了一会儿，同样的事情发生了，飞行员又一次告诉乘客第二只引擎坏了，飞机到达时间将延迟一个小时。后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再一次发生，第三只引擎也坏了，现在飞机到达时间将延迟五个小时。此时，经济学家转过身来，对后排的乘客说：“按照这样的比率，如果最后一只引擎坏了，我们会整夜呆在这里。”
经济学家通常比较自信，能够拿自己开涮。这样的故事还很多。“故事”通常就是虚构的。比较著名的虚构的故事还有“鲁滨逊的单个人世界”，科斯甚至认为有关公共产品的“灯塔”故事也是一个虚构。我们的问题是：虚构的故事是否就是虚假的，或者说，虚构的故事是否具有真实性？
我们知道，真实世界是复杂的，而人的认知能力是有限的。以人有限的认知能力，只能对真实世界存在的某个方面作出有限的解释。因此，从实现经济学基本功能的要求出发，需要对复杂的现象作出适当的抽象和假设。当然，这种抽象本身必须符合人类行为的基本逻辑，符合经济学的核心特征。实际上，“经济人”假设本身就是一个虚构。经济学家所讲的故事，作为解释世界的手段，只要符合“经济人”基本要素，符合经济学的核心特征，就是真实的。就我们上述的故事而言，显然没有一个经济学家会迂腐到如此缺乏判断力，除非他自欺欺人。但这个故事仍然具有真实性，因为它符合经济学根据过去的经验作出未来判断的核心特征。
虚构的故事和真实的故事一样可以成为经济学解释的工具，因而可以认为都具有真实性。但是，即使作为一种解释工具，虚构的故事仍然不同于真实的故事。真实故事作为一种事实存在，具有其客观性，而且，由于其客观上具有的多重性质，对其认识产生了基于不同视角的复杂维度。虚构的故事是讲故事者为了阐述或解释某个原理或观点而有意设计的，设计者规定了故事本身的性质和功能，因此这样的故事给人们提供的往往是一个单一的认识维度。比如，“引擎”的故事意味着经济学根据经验形成预期的判断方式，“灯塔”意味着公共产品，“鲁滨逊”意味着一个没有交易费用的世界。
经济学的功能是解释世界，这个世界必须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经济学应该成为 “真实世界的经济学”。虚构的故事虽然也具有解释的功能，但其解释往往只能满足自圆其说的自我满足。经济学的逻辑并不一定就是经济生活的逻辑。虚构的故事由于其对现实的抽象，只能把握真实世界的某个方面，从这样的视角认识的世界往往是残缺的。因此，认识一个真实的世界，还是需要更多的真实的故事。
注:本文刊载于《经济学消息报》２００６年１０月２０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