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国外怎样,但我们中国自古就有拜师学艺的传统。学艺是一定要拜师的。学书要拜师,学画要拜师,学医要拜师,就是学个木工石工,也是要拜师的……今天,我们有了各式各样的学校,但硕士博士这一块仍然实行导师制。就是本科这一块,也有不少学校在实行或者在试着实行导师制。
弟子以师名,师以弟子名。生活中不乏这样的例子。两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们还知道孔子那七十二贤。纵使这七十二贤贤,若不因为他们是孔子弟子之故,恐怕没有那么多人记得他们的了。反过来,纵使孔子弟子三千,若没有这七十二贤,恐怕孔子也不成其为孔子了。我们知道阿尔钦是张五常的老师,就对阿尔钦刮目相看。反过来,我们知道张五常是阿尔钦的学生,我们也对张五常刮目相看。2001年的时候,我去亚奥商学院讲课。院方问我导师是谁?我说李平。“啊,李平老师的学生,错不了。”弟子以师名呀!
弟子以师名,师以弟子名。用经济学的术语来说,师徒之间存在正外部性。
按照正统经济学的观点,当存在正外部性的时候,就会投资不足。一项投资不仅给当事人带来收益,也给别人带来收益,然而当事人只根据自身的收益来确定投资水平,自然,这个投资水平一定小于社会最优的投资水平。
真是一套“无懈可击的完美”逻辑!
然而,既然我们假定人是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怎么有外部性这样的无效率事情发生呢?不是说没有外部性这回事,而是说当事人一定不会无视这种外部性,社会一定会内生出某种制度来内部化外部性,以实现利益最大化。
事实上,当事人非常清楚这种正外部性的含义。你很容易观察到这样的现象:通常,导师关心自己的学生要甚于关心别的学生。当他看到一篇好的文献,他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学生也看到;当他有了好的想法,他会首先与自己的学生交流。我见过很多导师为自己的学生操心这操心那,却少见为别的学生操什么心。学生也一样,他喜导师之所喜,乐导师之所乐。每当有好的想法,也会首先与导师交流。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们的社会是相当看重师徒名份的。看重师徒名份,这可不是无物的,而是有深刻含义的。导师制正是内部化外部性的一种制度安排。导师制不仅内部化了师生之间的外部性,还内部化了导师之间的外部性。
一般说来,每个硕士博士点都有几位甚至几十位导师,每个点每届都要招几个甚至几十个上百个学生。如果没有导师制这样的制度安排,那么某位导师对学生的付出,其收益就会被别的导师分享,那倒真要投资不足了。然而导师制实实在在地存在着。不仅如此,分班制、班主任制、论文指导三人委员会等等,这些制度安排难道没有导师制的影子?难道没有内部化外部性的功能?当然,变通是应该的,因为决定效率的不仅仅是外部性,还有别的因素,比如专业化经济,比如分工经济。
有没有没有被内部化的外部性呢?有。但那一定是因为内部化本身是不合算的。科斯定理讲得明白:如果没有交易成本,权利界定又是清晰的,那么结果就是唯一确定的,并且这个唯一的结果是具效率的。现实中确实有一些好像无效率的现象。初看起来,可能是权力界定不清晰。但为什么权利界定不清晰呢?一定是权力界定的成本过大。所以,张五常有句名言:重要的是交易成本。
我有一个想法:我们不可以把政府和企业看作是与市场对立的东西,可能政府和企业本身就是市场实现效率和价值最大化的产物。难道政府的很多职能不正是因为需要解决外部性而内生出来的吗?市场并没有失灵,简单地说政府是市场的补充和替代,那是极端肤浅的。
张五常一心要让外部性概念死亡。其实,不死也无妨。只是在应用外部性这一概念的时候,我们不可以不小心地准确地把握它的真实含义。外部性是存在的,但人们不会无视外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