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讨论保罗8226;科利尔的新书——《最底层的10亿人》总是容易引发争论。这个分歧来自利益所属的对立，来自意识形态的差异，来自价值立场的分野，总之，它不像科利尔在书中提出的针对最贫困国家的改善方案那样来得轻松。事实上，它极有可能招来大众对利科尔不经意表露出的“新殖民主义”、新凯恩斯主义和新自由主义思想的批判。这或许是一场误会，但科利尔的“道义”和“关怀”显然要为此承担主要责任。如他所说，第三世界缩小了，许多国家日益摆脱贫困，走上了发展的道路。然而，还是有一些国家正经历着犹如14世纪的现实：内战、瘟疫和蒙昧。而且，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这些国家将与全球化共存，随着经济一体化的深入，它们只会变得越穷，而非相反；如果袖手旁观，这一群体便会在此后20年中逐渐与世界经济中的其他群体相脱离，从而沦落为一个与世隔绝的悲惨境地。在全球商业、文明的版图中，它们处于最底层，人数囊括大约10亿。要知道，一旦放弃它们，任凭自生自灭，这些都有可能成为危及世界安全、和平的可怕梦魇。所以，科利尔提出，必须积极作为，拿出一条切实可行的行动路线，而且要快，“当底层的10亿人从一个日益波诡云谲的世界经济中被分离出去后，再想将其融合只会变得更难，而不是更容易”。然而，科利尔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那10亿人身上。“时势环境造就了极端的人事。”科利尔认为，“这些国家的现代政府形象有时也不过是表面现象，就像它们的领导者只是在模仿着现代政府的脚本演出罢了……因而，不要指望着最底层10亿人的政府能够规划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不难发现，科利尔对那些国家表示出了完全的不信任，并且还保留了一定的警惕和敌对（情绪）。在科利尔看来，让它们生产自救、“自我救赎”是不可能了，除非外力介入。这个“外力”当然是指大国们，特别是那些热衷于解决全球事务、世界问题的有强烈道义责任感的国家，如美国、英国。科利尔也不否认他的这本书就是为它们而写的，他在书中写道：“最底层的10亿人问题对于八国峰会而言，是一个理想的议题，可这就意味着要动用全套可用的政策，而这就要超越2005年在格伦伊格尔斯达成的议程，它宣称要将援助计划加倍……本书就将为八国峰会开列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科利尔的写作目的不无伟大、崇高、充满雄心壮志，但正因为如此，一开始就将备受诟病。人们会认为，世界不太平就是由于这些所谓“负责任”的大国造成的：波斯尼亚和科索沃是被美国军事干预摧毁的，而不是被斯洛博丹8226;米洛舍维奇搞垮的；索马里沦为动荡的国家也是美国等对外政策的产物；像90年代阿富汗陷入无政府和现在伊拉克的局势紧张也应该归咎于这些国家。其实这些大国遇到的难题正是科利尔面对的，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动机，救助与否都似乎缺少一个正当性的论证。它们没有，本书也没有。aihuau.com科利尔开篇就提到不救助最贫困10亿人的不利后果，像两极分化、威胁和平、破坏和平等。但问题是，哪怕这些都是真的，那些大国（包括科利尔）可以凭什么去干涉另外一个独立国家的内政？这是国际法上的问题，也同样来自自然法层面的。科利尔在书中虽然说了很多不作为的影响，但终究没有花篇幅去说明为什么可以这么做。于是，这就导致了全书缺乏一个立论的基石。尽管科利尔对最底层的10亿人为什么贫困、却久久不能摆脱的原因归纳出了四个陷阱——战乱陷阱、自然资源陷阱、恶邻环绕的内陆陷阱以及小国劣政的陷阱，但是一旦被追问行动的合法性和正当性何在，科利尔又该如何应对？特别要注意到，科利尔在解决方案中赫然出现“军事干涉”一词，这让人不禁胆颤、心寒。科利尔说：“外部的军事干涉对于帮助最底层10亿人的社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这些国家自己的军事力量，反而要比外部的军事力量更称得上是这些国家的心腹大患。”科利尔的这一主张无疑是为美国等强权国家军事化干预提供了理论支持和道德依据。在科利尔看来，军事干涉有助于最贫困国家良好秩序的重建，有助于民主、自由制度的建立，更是有助于和平与人权的实现。它的推论自然是，倘若一个国家不人道、搞集权，其他文明、民主的国家就应当有所作为，这是责任，也是使命，而且不要因为害怕惹怒世界上的其他人而明哲保身，这样将变得缩手缩脚、永远无所作为——而且要记住：即便这样，人们也会职责这些大国为什么没有尽到大国所应承担的义务？科利尔其实想说，这不是什么帝国主义，而是一种人道救援，是大行广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殊不知，科利尔在其温情脉脉之下，亮出的其实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既可能是良方，亦或许是毒药。之前，科利尔一直质疑国际组织对那些贫困国家支援的力度和效果，认为贸易、援助、无条件的预算支持等惯用手法都难以奏效。例如，通常采取的贸易手段尽管有各种潜在好处，却不适用于最底层的10亿人。因为像中国、印度这样的发展中大国，以及一些新兴市场国家，它们的生产成本很低，国内市场发展的也很成熟，具有极大的竞争力。最底层的10亿人国家无法与它们竞争，无法成为有竞争力的劳动密集型产品及服务的出口国。如果不是存在自然资源优势，私人资本根本不会流入这些国家。而另一方面，尽管这些国家极度缺乏资本，竟然还面临巨额资本外逃的情况。最底层10亿人的问题无疑是严峻的，但还是可以改善（不至于到绝望的地步）。科利尔给出的建议是：贸易政策、法律的改变、新的国际性章程，还有那个颇受争议的军事干预。此时，科利尔的指导思想无疑是斯蒂格利茨这一脉络的。在书中，科利尔也提到了针对最底层10亿人的“减贫”计划正是他和斯蒂格利茨共同参与、研究的。和传统经济学不同，斯蒂格利茨认为现实世界并不是那么回事——在自由的，不受管制的市场中，个人追求各自的利益会使整个社会的福利最大化。相反，他指出，因为市场参与者不能得到充分的信息，市场的功能是不完善的，常常对人们的利益造成损害。所以政府和其他机构必须巧妙地对市场进行干预，以使市场正常运作。出于这样的逻辑，斯蒂格利茨当然地认为政府干预具有正当性。在他撰写的入门教材《经济学》开头就引述1980年美国联邦政府为克莱斯勒公司作担保的故事作为政府成功干预经济的例子。自由市场的倡导者认为克莱斯勒的破产会把工厂、工人的原材料解放出来投入更有效率的使用，虽然这个转换的过程很痛苦，但是他提到克莱斯勒在得到政府从未为其支付的担保后东山再起。但斯蒂格利茨却说，不仅工人的工作得到了保护，政府还节省了数亿美元。因为如果克莱勒倒闭，政府必须为此支付一笔巨额的费用。现在，科利尔也承继着这样的认识论，所以在他的书中看不到任何有关行动本身正当理由的说明。至于他的方案能不能奏效不得而知，但可以很肯定的是，他必然遭遇到他人发起的最为严厉的道德诘难。 【英】保罗8226;科利尔：《最底层的10亿人：最贫穷国家为何日益衰败？如何起死回生？》，中信出版社2008年7月第1版，定价：30.00元。
二八〇八年八月七日
